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_林艳.pdf

收稿日期 2022 12 26*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双宾构式句法语义接口研究与语义地图研究”，项目编号:15BYY136。作者简介 林艳，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句法语义学和汉语国际教育。DOI 编码:10 3969/j ISSN 2095 4662 2023 02 005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林艳(北京语言大学 汉语学院，北京 100083)摘要文章立足于经典的构式语法理论，承认句式多义性，通过对隆回湘语方言双宾构式的事实进行分析，在 MHC(2007)双及物构式底图的基础上勾画了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并对 MHC(2007)左上端进行了增补，证明了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特异之处是典型的给予义动词不能进入双宾构式;另外，隆回湘语含信息传递类动词的双宾构式与表达“受损来源 客体”和“外位领有者 受事”的双宾构式在语义地图上构成了断链。这种断链普遍存在于一大批“客体 接受者”不用双宾式负载的南方话里，并非隆回湘语独有。关键词构式语法;双宾构式;隆回湘语;语义地图 中图分类号 H146 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 4662(2023)02 0036 08引言语义地图主要的研究对象是语言中存在的一种语言形式对应多种语法功能的现象，比较和归纳语言中存在于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一种语言形式对应多种语法意义(或功能)的现象，并研究和分析这些语言功能之间的语义关联以及借助于这种语义关联进一步揭示某个语法形式按照什么样的规律跟一组语法意义(或功能)有序匹配。类型学研究所必需的差异性资料可以在单个汉语变体(如普通话、某种方言或某个历史变体如上古汉语)里求得，而不同汉语变体之间的比较自然会给我们带来更为丰富的差异性数据。汉语方言之间差异甚大，以至于海外语言学界往往将汉语方言称为“汉语族语言(the Sinitic Language)”。比较历代汉语的语法与语义差异和现代汉语中各地方言的语法与语义差异，差不多相当于进行跨语言比较，这就是利用语义地图模型这一比较研究跨语言的工具来进行汉语研究的一个重要原因。换言之，在汉语研究中通过语义地图模型“从一粒沙看世界”之所以可行，是因为这粒沙虽小犹大，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全息(holographic)”的性质1。张伯江2、刘丹青3、张国宪4 等曾经详细研 究 了 汉 语 双 宾 构 式(ditransitive constru-etion)，最后得出结论:双宾构式的论元结构可以总结为施事主语+受事+与事;具有多种句法形式，可以表现为双宾语句，可以表现为介宾补语句等等。根据语法意义的不同，双及物结构主要有两类:给予义双及物结构和非给予义双及物结构(朱德熙5、陆俭明6)。语法意义不同，双及物结构间接宾语的语义角色也就不同，有的学者把前者归为与事，把后者归为夺事(沈家煊7、张国宪4)。不同的语言对这两种意义和这两类语义角色可能会采用不同的语法形式。隆回湘语采用不同的格式(主要是词序和介标)来表达这两种意义，主要是以下两种句式:A 式:S+V+O 直+介标+O 间B 式:S+V+O 间+O 直其中 A 式采用与格形式(介宾补语式)，受事在前，与事在后，并且一定要使用介标;B式采用双宾式，与事在前，受事在后，不使用介标。如:第 40 卷第 2 期2023 年 3 月湖北理工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Hubei Polytechnic University(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Vol 40No 2Mar2023例 1a 你递那只鸡把(给)其(他)者。b 其偷过(了)学校两只树。例 1 中，a 为与格形式，表示给予;b 为双宾式，主要表取得。隆回湘语没有“S+V+O 直+O 间”形式的双宾结构，不说“把一杯茶其、把书其、递书其”。尽管这是南方或靠南方言的说法(陈淑梅8)，湘语中如长沙、衡山、韶山、祁阳、娄底、益阳、邵阳、新化、涟源、新宁等方言均有此格式。可见隆回湘语双及物结构，既有不同于周边湘语方言的地方，也有不同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的地方。本文讨论的双宾构式，我们记作“S+V+N1+N2”，S 代表施事，V 代表做谓语的动词，N1 代表与事，N2 代表受事。本文立足于经典的构式语法理论，承认句式多义性，以双及物结构中的双宾构式为研究对象，通过对隆回湘语方言双宾构式的事实进行分析，在 Malchukov，Haspelmath Comrie(2007)(以下简称“MHC(2007)”)9 双及物构式底图的基础上勾画了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以期发现隆回湘语方言与普通话乃至世界语言双宾构式的共性，并尝试对该图的细节进行增补，进一步利用该图解释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特异之处。一、隆回湘语双宾构式(一)理论基础和语料来源根据 Goldberg10 对构式(Construction)的定义:C 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 C 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 Fi，Si ，且 C 的形式 Fi 或意义 Si 的某些方面不能从 C 的构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上述关于构式的定义可以解释为，一个构式不仅表达了构式各组成成分与整体构式意义之间的联系，而且还蕴含了各组成部分之外的额外意义，这些额外意义是构式本身所蕴含的内容，超过构式各组成部分意义之间简单的相加。整个构式的意义是独立的，且是多义的，换句话说，一个构式就是一个多功能语法形式。这种现象促使我们思考下面的问题:既然存在多功能语法形式，那它的功能和意义的多义性到底是动词多义性决定的还是构式多义性决定的?下面我们简述各家观点。陆俭明认为，词语的动态性决定了多功能语法形式，即“一个词到了句法层面跟其他词组合时会产生多于单独一个词时的语法功能和意义”;而王黎基于西方语言学流派构式语法的观点，认为当一个词进入构式时，是构式使这个词具有了新的语法功能和意义11;笔者认为，“既是由动词的多义性决定的也是由构式的多义性所决定的，构式义和动词义互相影响、互相制约，通过整合共同构成句式的意义”12。首先，当一个动词及其参与者组合构成一个句式时，动词的各个论元是构式赋予的。如果按照配价语法的观点来分析，能够进入双宾构式的动词应该是三价动词，但是语言事实是，我们经常看到由二价动词或者一价动词构成的双宾构式，原因正是新的双宾构式使这些动词产生了额外的论元。例如“扔”这个动词只有两个参与角色“施事”和“受事”，却仍然能够组合成合法的双宾构式，就是因为双宾构式使动词“扔”增加了“与事”的论元。这种现象又一次说明了构式是有独立的整体意义的，也说明动词本身的词汇意义并不能完全支配动词的句法表现。其次，构式义不是固定的永不变化的，动词义也能影响构式义。我们说最典型的双宾构式的语义是“有意的给予性转移”，但当某些动词组成双宾构式后，动词本身的语义也会影响句子的语义，使之发生细微的变化。比如二价动词“bake”组成双宾构式后使整个双宾构式的语义变成了“客体领有权的预期转移”，组成构式的三个论元变成了“施事”“受事”“受益者”。综上，造成句式多义性的重要因素就是动词。MHC(2007)通过对大量语言的观察，得到了双及物结构语义地图。MHC(2007)的这幅语义地图来自对大量语言的观察，这些语言里各种类型的双及物结构都可以从中勾出连续的空间，也就印证了该图极有可能是语言共性的反映。本文通过对湘语隆回方言双宾构式的事实进行分析，在 MHC(2007)双及物构式底图的基础上勾画了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并尝试对该图的细节进行增补，进第 2 期林艳: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37一步利用该图解释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有关现象。本文基于语义地图研究中“从一粒沙也能看世界”的理 念1，主 要 依 靠 单 个 汉 语 方 言点，即湖南隆回湘语的资料，适量涉及汉语普通话的语料。隆回县位于湖南省中部稍偏西南。隆回话南片属湘语娄邵片，北片属赣语洞绥片。本文中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描写和例句主要来自丁加勇13。(二)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构式义朱德熙已经对“取得”的意义做了很好的概括:l)存在“得者”和“失者”双方;2)存在得者所得即失者所失的事物;3)得者主动地使事物由失者转移至得者14。但是汉语中关于双宾构式意义的归纳存在分歧，如张伯江认为它的原型语义是“施事者有意地把受事转移给接收者，这个过程是在发生的现场成功地完成的”，其 核 心 语 义 是“有 意 的 给 予 性 转移”2;张国宪认为双宾构式的语义是“施动者有意识地使事物的所有权发生转移”，其原始构式语义是“强制的索取性转移”。分歧主要在于双宾构式的核心意义是“给予”还是“取得、索取”4。我们要针对隆回湘语双宾句语言的实际情况进行具体的分析。下面是我们大致归纳出的规律:1)双宾构式动词主要是非给予义动词，构式语义大都表示“取得”而不是“给予”。2)要解释为什么只有一部分给予义动词和一部分损失义动词进入双宾构式。3)部分不可控动作也可以进入双宾构式，如“倒、着丢、打烂、踩死”，所以要对“主动转移”“有意转移”做具体的分析。所以“主动转移”“有意转移”不完全适合方言的情况。4)下面一类双宾句不涉及转移，无所谓接收者和提供者:例 2咯个钉子挂烂我好多衣衫啊。/咯个鼎关烧过吾(我家)好多饭啊。“好多衣衫”“好多饭”没有发生转移，“我”“吾”无所谓是起点还是终点，它是受损者。根据上述分析总结，我们把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构式义概括如下:在形式为“S+V+N1+N2”的句式里，通过某个动作使得 N2 发生转移，并导致 S 或 N2 有所得或有所失。核心意义 可 以 概 括 为“因 为 转 移 而 导 致 有 所 得失”，即“转移性得失”。其中典型的双宾构式是:由获得类动词充当谓语、提供者为 N1、数量名形式为 N2，是个三价双宾句。二、隆回湘语双宾构式的语义类型普通话双宾构式的动词一般只分为两类:给予义动词和取得义动词，隆回湘语的事实说明双宾句中动词的小类非常复杂。此节详细描写了动词的小类，然后以进入双宾构式的动词小类为基础，分析双宾构式的语义类型。(一)进入双宾构式的动词小类进入双宾构式的动词大致分为以下几类:1)侧重于获取义或夺取义的动词，如偷、扯、抢、捡、占、摘。动词的获得义是明显的，动词本身固有的，含有受损义。提供者是与事。如:例 3其捡过学校一滴鲜花。/其扯过你们一滴百合。2)吃、用、浪费等侧重于消耗义的动词，这类动词的获得义是隐含的，不是动词本身固有的，含有受损义。提供者是与事，也是未来的受损者。例 4叔叔浪费吾我家两筐米，又用过吾我家两只锅。3)撕、剪、打等侧重于去除义的动词，其获得义也是隐含的，不是动词本身固有的，同时含有受损义。如:例 5其剪过妈妈一条裤子。/其将刚子刚才打过你屋底你们家一只碗。以上几类动词通常称为取得义动词或非给予义动词。4)退、该、赔等侧重于给予义的动词。动词的给予义是明显的，动词本身固有的，但隐含有获得义。其中的与事是接收者，但又是曾经的提供者。如:例 6其该过我五块钱。/其退过我一样东西。/其赔过吾一升米。告诉、问、考等信息传递类动词也是一种给予。38湖北理工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 年但是另一类给予义动词如乞给、递、送、捐、交、付、租、卖，就不能进入双宾句。如:例 7*我乞其一本书。/*我递其一只碗。/*我交其一块钱。/*其付你一百块钱。主要原因是这一类给予义动词只有给予义，没有获得义。可见给予义动词有两类:一类能够进入双宾句，一类不能。值得注意的是，通常提到的给予义动词，在隆回湘语中一般不能进入双宾构式:A 部分现场给予类动词，如:乞给、递、送、交、卖，如例 7;B 远程给予类动词，如付、寄、带，如例 8:例 8*其付你一百块钱。/*我寄其一身衣衫。上述两类动词要表达给予义，只能用“S+V+N2+介标+N1”即与格形式去说。C 命名类动词，相当于马庆株提到的“表称类”动词。如，喊、骂:例 9*我喊其舅舅。/*我骂其坏癞子。地道的说法是采用重动式或连动式:例 10我喊其喊舅舅。(或:我喊其做舅舅。/我骂其骂坏癞子。)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