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语言生成机制的语用视点研究_唐淑华.pdf

2023 年第 3 期重庆三峡学院学报No.3.2023第39卷（205期）JOURNAL OF 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Vol.39 No.205作者简介：唐淑华（1968），男，重庆忠县人，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语用学、认知语言学和认知诗学。基金项目：重庆市社会科学重点规划项目“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公共外语人才培养模式的转型研究”（2021WYZX02）；重庆市教育科学规划课题“思政教育在外语教学中的路径探索”（2017-WT-20）。-88-礼貌语言生成机制的语用视点研究唐淑华（重庆三峡学院，重庆404020）摘要：语言是否礼貌？礼貌语言是否总表示礼貌？其取效究竟受什么制约？从语用视点的研究范式探究其生成机制，发现礼貌语言的形成过程体现了说话者对听话者价值观、信仰等的尊重，体现了说话者对听话者态度和情感的关照；体现了说话者是如何通过缩短空间距离来拉近彼此的心理距离，或者通过故意扩大时间或空间距离来减少对听话者的心理伤害程度；体现了说话者如何通过知觉视点运行轨迹中的顺序变化来减少对听话者的伤害以及通过叙述视点的变化达到礼貌功效的生成机制。关键词：语用视点；礼貌语言；生成机制中图分类号：H03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8135（2023）03-0088-10Brown and Levinson1的 FTA 理论认为，影响礼貌的因素有权力、社会距离和等级三个因素。这三个因素影响礼貌功效的本质是什么？Geoffrey N.Leech 提出的礼貌原则（PP）六条2是否需同时满足，如果不，那么对其中一些原则遵守而对另一些违背是礼貌还是非礼貌？对每一条原则的遵守层次越高就越礼貌吗？英语和汉语各自都有褒、贬之词，是否意味着褒义词永远都是礼貌、贬义词永远都会带来不礼貌的效应呢？礼貌语言与礼貌功效究竟是什么关系？一、礼貌、礼貌语言与语用视点礼貌早已存在，无人问及时，我们知道它是什么，一旦要求解释，我们就不知道了3。20 世纪 80 年代末之前，礼貌还是语用学中一个特别的话题，布朗和列文森 1978年出版的 Politeness：Some 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age 成为该领域的经典之作。进入21 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后，礼貌语言的研究开始有了自己的刊物：The Journal ofPoliteness Research，其研究逐渐形成自己的体系。在 Goffman“面子”基础上，布朗DOI:10.13743/ki.issn.1009-8135.2023.03.006重庆三峡学院学报-89-和列文森界定了面子有失去、维护和增强三种，礼貌是一种策略1，但真诚和策略一旦发生冲突，礼貌语言的运用就会陷入尴尬。仅仅真诚也不简单等同于非常郑重的礼貌方式4。社会距离（D）、权力（P）和等级（R）是决定礼貌语言的三个重要因素1，而人们的意识形态、价值观、文化、情感态度等因素似乎也会对礼貌语言的运用产生影响。有时说话者贬低自己和礼貌功效并非成正比，并非谦虚程度越高，礼貌功效越强。Watts 礼貌的适度理论（POLITIC THEORY）5似乎可以对利奇的礼貌原则2进行很好的补充，但怎样才是适度呢？影响和制约语言礼貌性的因素有社会、文化、心理和语言因素6，这些因素都能通过语言因素表达出来。究竟是语言本身，还是语言表达中人的意识形态、价值观、情感态度等因素影响礼貌功效的研究，不失为礼貌研究的又一途径。视点，最初被看成是一个观察的角度。1921 年珀西卢伯克把视点提升为小说复杂的表达方法。20 世纪 7080 年代，北美注重视角与意识形态或认知过程的关联。1995 年在荷兰召开的以“叙述视角：认知与情感”为主题的研讨会，正式将视点与认知、情感联系起来，不仅涵盖观察事物的感知角度，更有看待事物的观点、立场和态度以及叙述者与所述故事之间的关系，成为认知主体认知客观事物的表现方式和认知处理过程中的一个基本原则。最经典也是最常被引用的礼貌研究严重依赖于礼貌的语用视角7。视点的研究早已将认知、心理、情感态度、意识形态、语义等融入到语用学的研究之中，语用学与社会语言学、心理语言学、认知科学、文体学、语义学、语法学、语篇分析等跨界研究已成为研究的主流和热点8。以语用视点命名，并将其提升为一种研究范式，可以较好地涵盖社会学、认知语言学等多学科，研究说话人的价值观、意识形态、情感态度或心理因素，更能反映人类认知规律的体现形式。礼貌语言的运用离不开句子的选择，句子的构建离不开时空方位、叙述角度、新旧信息的传递过程，离不开认知主体对认知对象的态度，将国内学者熊沐清9对视点的四分法延伸到语用视点的研究中，从对听话者价值观、意识形态的尊重到说话的态度和情感等方面反映出礼貌语言礼貌功效的生成机制，彰显礼貌语言取效的本来面目。二、礼貌语言的语用视点生成机制礼貌语言是人类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多语言成分（包括词、词组、句子乃至语篇）都具有程度不同的礼貌特征。美国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克拉克教授10等曾使用度标尺对几组英语请求句和应答句进行了心理测试分析。克拉克等分别将各组句子顺序打乱，然后请被调查者按 l（很礼貌）、2（相当有礼貌）、3（有礼貌）、4（既非有礼貌亦非不礼貌）、5（不礼貌）、6（相当不礼貌）、7（很不礼貌）标出各句的礼貌程度，最后逐句计算被调查者们给出的平均值，如下：Might I ask you where Jordan Hall is?1.87May I ask you where Jordan Hall is?2.00唐淑华：礼貌语言生成机制的语用视点研究-90-Could you tell me where Jordan Hall is?2.63Would you mind telling me where Jordan Hall is?3.04Would you tell me where Jordan Hall is?3.39Did I ask you where Jordan Hall is?3.51Cant you tell me where Jordan Hall is?5.58Shouldnt you tell me where Jordan Hall is?5.77（Clark&Schunk，1980）结果证明，在人们心目中，某种表达形式确实比另一种表达形式更具有礼貌或欠礼貌。礼貌可以看成是人际间的态度7 11。态度涉及对某种刺激好或不好的反应，有认知、情感和行为因素12。交际双方的社会距离、权力和等级差距以及交际双方的价值观、意识形态、文化等对礼貌语言取效的影响都可以通过说话者的观念视点、时空视点、知觉视点和叙述视点的安排，体现出对听话者的尊重和情感的关照，并被听话者以同样方式进行解读，实现礼貌的功效。（一）观念视点对礼貌语言取效的制约“诚于中而形于外，说话是否合于礼貌核心是能不能尊重、体谅他人”13，充分表明了说话者的观念视点对礼貌语言的建构起决定性作用。形式上无论多么礼貌，缺乏真诚的态度，其礼貌功效必然走向反面。1980 年 9 月 25 日，北京市语言学会召开礼貌语言座谈会，叶圣陶在讲到“对不起”和语气的关系时，侯宝林插话补充例子说：解放前绑架、抓人的时候，用枪一比，也说“对不起”，那样的“对不起”，根本不能算礼貌语言。可见礼貌语言，在没有诚意，或者所作所为本身就是伤害别人的情况下，“礼貌用语十一字”用得再起劲也是不行的。“请您滚蛋！”无论在什么场景也不会被认为是礼貌的。是否礼貌不仅在于语言本身，尤其还涉及说话者对听话者意识形态、价值观、人生观、文化因素的尊重及具体的情感态度等方面的观念视点。礼貌的目的不应该是为了获取个人利益14。言语行为的主体性决定了礼貌策略的制定要受语用主体意识影响，与其立场、观点、情感和知识等一系列因素有关15。比如：（1）A：You have no problem this time,OK?B：I failed once again.A：Youre really a genius.B：My god.从语言本身来说，“You are really a genius.”是说话者对听话者的褒扬和肯定，是溢美之词，可谓礼貌，但该话语的说话主体的观念视点不在于真诚地表扬对方，而是对对方屡次失败的蔑视，正是这种态度决定了该礼貌语言的非礼貌性。真诚是汉语礼貌中两个主导原则之一16。礼貌与人的心理活动相关联17-18，说话者是否真诚地体现对听话者情感态度的关照，决定了语言的礼貌功效，类似例子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比如：（2）a.老弱病残孕（专座）。b.请让座给有需要人士。Please offer your seat to anyone in need.19重庆三峡学院学报-91-（2）a 在许多公共交通设施上都有醒目标识，设计者的初衷是为了号召全体乘客对老人、孕妇、残疾人或其他有需要人士等的关照，当属礼貌。但相比孙小春在香港采集的（2）b 来说，其功效就大为逊色。前者容易让受助者产生被歧视的心理感受，形成一种心理压力，使设计者对受助者的关照未得到完美体现。后者将上述所有人员都归属到有需要的人士，弱化了残疾等歧视性的概念，减轻了受助者的心理压力。通过视觉内容或文本内容暗示情感、通过文本传达情感、通过视觉或文本内容表达情感20，可以更好地达到礼貌的功效。现实交际中，礼貌语言还体现在说话者对听话者文化的尊重，文化也会影响礼貌的方方面面7。按照印度社会文化规约，印度女性的话语中出现禁忌语是不礼貌的21。一种语言形式要想成为惯例性的礼貌表达，与之相关的社会行为和语用意义必须较为固定地与特定礼貌评价关联22。比如，请人吃饭在中国和英国的文化就可能存在明显的差异。比如：（3）A：老兄，可以请您吃顿饭吗？B：不用客气。A：那就今天下午 600 如何？B：真不用客气。A：反正回家也要吃饭的，就一起吃个便饭，如何？B：那行，晚上 600 见。上述对话表明，A 为了拉近与 B 的关系，称 B 为“老兄”，用“您”称呼 B，按照布朗和列文森1的研究，B 的权力、等级决定了 A 必须采用非常礼貌的语言。而 B用“不用客气”委婉地拒绝了 A 邀请自己吃饭的请求。A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再次邀请 A 吃饭以显示对 B 的尊重。而 B 用“真不用客气”再次拒绝 A 的请求，B 的两次委婉拒绝，体现了对 A 的尊重，以及不愿麻烦 B 同时也不想让 B 因遭到拒绝而感到难堪的情感关照，所以对 B 是礼貌的。A 第三次邀请 B 吃饭，体现了自己的真诚和执着，B 终于答应了 A 的邀请，使 B 感受到了 A 对自己请求的满足，是对自己情感的关照，故也是礼貌的。按照西方文化，B 似乎对 A 并不礼貌。一般来说，A 邀请 B吃饭，B 如果拒绝，可能就会直接说“No,thanks.”而在中国文化里，当 A 请吃饭时，除非特别要好的关系，都会礼节性地推辞，所以在 A 看来，B 的拒绝或许是出于礼貌，因此再次邀请 B。当 B 再次拒绝时，A 仍然会认为 B 是出于客气或者客套，所以第三次邀请 B 吃饭，以体现自己对 B 的真诚。A 第三次邀请 B 吃饭，B 完全感受到了 A的真诚，最终接受了 A 的邀请。所以类似的礼貌功效体现了对交际双方所处文化的尊重，这样的观念视点是决定语言礼貌功效的重要因素。类似文化因素对礼貌功效的影响还表现在对别人恭维的回复。英国语用学者Jonathan Culpeper7认为，如果简单地就接受别人的恭维，就会显得不那么谦虚，如果简单的拒绝有可能会冒犯对方，所以人们常用“Its so kind of you to say that.”回复。这一点在中国文化里也可以找到大量例子，只是回复内容不尽相同。人们常会说：不，不，您过奖了。类似的回复看似冒犯对方，但中国人很少会有此感受，而常常呈现礼唐淑华：礼貌语言生成机制的语用视点研究-92-貌功效。说话人的观念视点是决定语言礼貌与否的关键因素，它决定了礼貌语言的层级和效果。（二）时空视点对礼貌语言取效的影响礼貌是对他人所表示的一种关照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