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三城游览漫记_曾景忠.pdf

曾景忠（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抗日战争研究杂志原主编）江苏三城游览漫记江苏是我的故乡，扬州、镇江、南京这三座城市，或路过、或参加学术活动，我都不记得去过多少次了。个园春夜一觉到扬州。4 月的一天，当我们乘车行进在市区东西干道文昌路上的时候，没有看到高楼大厦和奇形怪状的建筑，只感到街道非常整洁，街边房屋多为两三层楼，映入眼帘的，是青砖灰瓦，翘角飞檐，都是传统古朴的建筑式样。古代的石塔和文昌阁立在马路的中央。这就是既现代化而又古色古香的中国古代九州之一的扬州之地。上午参观个园，它以竹石取胜，个园园名中的“个”字，取竹叶形和“竹”字的半边。中国文人雅士爱竹。“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门前千竿竹，堂上万卷书”。因为竹虚心而劲节，夏日疏朗梳风，冬季耐寒不枯（岁寒三友之一），士人寄以情趣。清代盐商黄至筠建于清嘉庆年间的这座园林，想必是请了文人为园子取名，并与园主至筠之名相合。筠，本意为竹之青皮，故成为竹之代称。个园内景色，花树繁茂，假山湖水，亭阁楼台，姿韵多种。山石有太湖石、黄石、宣石，导游介绍，园中运用不同石料堆栈而成春、夏、秋、冬四景：以门景的竹石为春，以湖石为夏，以黄石为秋，以宣石为冬。据说，建园时，黄至筠从其祖籍皖南运来石头，就花了大量银两。个园中厅堂均为木架结构，桌椅陈设一派古典气息。给我印象深的是厅堂中的一些楹联，富有传统文化思想。记得其中一副是：传家无别法，非耕即读；裕后有良图，惟俭与勤。另一副是：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中国自古耕读传家。家庭督教子弟，重视读书，培养善良的美德，养成勤俭的习惯。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瘦西湖瘦西湖公园以前我至此游过两次，一次是在雨中，一次是看冬景。而这次正当浓郁的春色，感受不同以往。烟花三月，瘦西湖畔，垂柳拂岸，树繁花鲜，游人如织。扬州独有的琼WENSHISUIBI-/文史随笔69WENSHI-TIANDI扬州瘦西湖花，还不到盛开的时间，花心的花序睡意朦胧，我们只看到白色花盘的边环。在熙攘的人群中，只看到白塔、玉带桥、石舫等景致。最显眼的是五亭桥，因似五朵莲花，又称莲花桥。五亭桥始建于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仿北京北海的五龙亭和十七孔桥而建。五亭中央的正桥平面呈“工”字形，南北两引桥下各为半拱，桥墩列四翼。每桥各有三拱，正、侧共十五个桥洞。导游介绍，中国桥梁专家茅以升说过，中国最早的桥是赵州桥，最雄伟的桥是卢沟桥，而最美的桥就是扬州瘦西湖的五亭桥。瘦西湖公园中另一有名景致为杜牧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中的“二十四桥”。杜牧 寄扬州韩绰判官 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对于二十四桥，一说是二十四座桥。北宋沈括 梦溪笔谈 补笔谈 卷三记载：“扬州在唐时最为富盛，旧城南北十五里一百一十步，东西七里三十步。可纪者有二十四桥。”书中对二十四座的桥名和方位有叙述。扬州河流多，桥也多，另有九座桥，还“不在二十四桥之数”。又一说，“二十四桥”是一座桥名。清李斗 扬州画舫录卷十五云：“廿四桥，即吴家砖桥，一名红药桥，在熙春台后扬州鼓吹词序云：是桥因古二十四美人吹箫于此，故名。”故而导游说：二十四桥究竟怎么解释，还不清楚。宋代贺铸摘句和词 晚云高 云：“秋尽江南叶未凋，晚云高。青山隐隐水迢迢，接亭皋。二十四桥明月夜，弭兰桡。玉人何处教吹箫，可怜宵。”京口三山从润扬大桥上越过长江，就到了江南镇江。镇江古称京口。据载：西周时属宜的封地，“宜”是吴和吴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春秋时，京口属朱方邑，后朱方改谷阳。至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 210 年），秦始皇东巡会稽，途经京岘山，见有王者气，命三千赭衣徒凿断龙脉，以败王气，故改名丹徒县。京岘山西北有雄伟的北固山，那个时代它的后峰伸入江中，北固山的后峰、中峰、前峰起伏连绵。前峰环抱着开阔高平地块，古人把前峰一带称之为京，取义为 尔雅 的“丘绝高曰京”。口，指北固山下的江口。东汉末年，孙权称霸江东，于公元 209 年将苏州的根据地迁至京口，在70北固山前峰筑铁瓮城，号称“京”，通称京口。在镇江，我们游览了京口三山：金山、焦山、北固山。当天我们就登上了焦山和北固山。焦山位于长江之中，离市中心稍远。此处我过去到镇江曾想去游览，但因它在江中而未去过。这次登临，一偿夙愿。焦山，因东汉处士焦先隐居此处而得名。我原来以为登上焦山，身处江中，可以饱览茫茫长江景色。然而，登上七层宝塔，亦只见到江水如带，看到对岸的烟囱、建筑物，而看不到想象中的浩淼江涛。可能一是春季长江水位不高，三峡水库建成后蓄水，到枯水季节，长江中下游水位很低，长期泥沙沉积，江面变窄，心中颇生沧海桑田之慨叹。焦山公园中有碑林（可惜时间短，我未曾看到著名的 瘗鹤铭 碑）和乾隆行宫。登北固山，自然想到辛弃疾“满眼风光北固楼”的诗句和刘备招亲的故事。此山因南宋辛弃疾作 南乡子 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词而有名。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相传，南朝梁武帝曾登临山顶，北览长江壮丽景色，改名“北顾山”。辛弃疾写他登北固亭“北顾”心情。从北固山可西眺金山，东望焦山。京剧 龙凤呈祥 甘露寺 更为北固山增添了戏剧色彩。不过，古代的北固楼已经无存。讲解员说，现在的北固楼是前些年重建，纯木结构，系从缅甸进口的木料，由浙江省古建筑修建队承建，整个楼用木榫接头，未用一根铁钉。他说，现在全国只有浙江古建筑队能承建这样的建筑了。北固山岩壁有张飞的书迹，过去在人们的印象中，张飞是一位威猛的武将，不知道他还是一位书法家。不过，后来一位同学告诉我，所谓张飞的书迹，那是假的。以前我游北固山时，曾见过有“试剑石”，据说是刘备与孙权比试佩剑锋利的石头。这次，我在北固山公园中找寻不到。经问讲解员，他说试剑石在公园门外。但出园门后，因集体登车，也没有时间去找那块“试剑石”了。第二天，我们参观金山寺。白蛇传 故事中水漫金山的情节人们都很熟悉。其实，金山并不高，海拔43.7 米。据说，金山原为长江中的一个岛屿，至清光绪末年才与陆地北固山风景WENSHISUIBI-/文史随笔71WENSHI-TIANDI连成一片。可见，长江泥沙沉淀，久之，江心岛与陆地相连。金山寺的正名为“江天禅寺”。我记下了庙门前的一副楹联：江水滔滔，洗尽千古人物，阅沧桑因缘聚散悟空性；天风浩浩，吹开大地尘氛，倚圣教禅静止观觉有情。此联为该寺住持苏舟所题，虽含佛家禅意，但也发出了历史千古沧桑之兴叹。在镇江，我们还游览了“西津古渡”景点。此处，古代曾是渡江到瓜洲的渡口。不由想起白居易 长相思 汴水流 词：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这里正是“瓜州古渡头”。王安石 泊船瓜洲 诗句：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但现在这个“古渡口”距离长江江岸已远，只留下一些历史遗迹。石头铺设的路面上，有一条明显的凹陷痕迹，这是旧时独轮车压磨留下的车辙。此处有昭关石塔、观音洞等景点；还有从前英国领事馆的遗址，现为镇江博物馆。民国首都南京从镇江西行，我们来到曾是中华民国时期首都的南京。中山陵安葬近代杰出的革命家孙中山先生。它依山而建，气势雄伟。陵园的匾额上，书写有“天下为公”“民族、民权、民生”等大字。陵园建筑仿国民党党旗，用蓝、白二色，以示圣洁和对孙中山的尊崇。谒陵者众，川流不息，故陵园以几道隔栏形成较长的绕行路线让观众排队，疏导观众。游客在灵堂内循序瞻仰孙中山坐像，停留时间不能长。过去来瞻仰，可以看到孙中山的石膏卧像，但现在后面的厅已不开放，一般观众已经不能观览了。中山陵区森林面积很大，是南京城外的“氧仓”。游客坐在那里呼吸空气，也是一种享受。与中山陵毗邻的明孝陵、灵谷寺，也是历史文化古迹，可惜这次没有组织大家一游。不过，这两处景点我以前都去过的。其实，总统府游览点，是个层累的历史文物。它原是清朝两江总督府，太平天国占据时为天王府，民国创建初期的南京临时政府，和国民革命军北伐战争中建立的国民政府（中央政府）都设于此。看来，国民政府没有大兴土木建豪华的政府办公大楼，而是利用了旧时代政权机关的建筑物。过去，总统府我曾不止一次参观过，但都是匆匆而过。这次有一个上午的时间，除导游讲解领着参观外，大家有较多时间，可以自由游览。我们看到了中华民国创立，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时总统府的办公院子，那是两排平房。我们观览天王殿、两江总督府和陶澍、林则徐纪念堂。历任两江总督的官员表里，有陶澍、林则徐、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以及曾72国荃、沈葆桢、刘坤一、张之洞等，清代许多最著名的人物都任过两江总督。天王殿内的龙椅摆放与故宫太和殿的皇帝宝座相像。洪秀全这位农民起义领袖占领南京后实际上也当起了皇帝。我与同事刘德鸿同志聊起太平天国史事。多年前我就想过，洪秀全指使韦昌辉杀东王杨秀清，随后又杀韦的做法，历史某种形式的情节，后来又重复发生。天王殿有一副对联：尊天父开天国，是非功罪千秋鉴；从金田到金陵，成败兴亡一警钟。太平天国的历史确实为以农民为主体的革命提供了丰富的历史教训。在几天的游览参观过程中，我感到导游学习了丰富的历史地理知识，对大家服务很热诚。可能出于职业的需要，为了引起游客的兴趣，她在讲解时也很会编故事（或者是别人传授来的）。例如，在蒋介石任总统时的办公室外，她说：蒋介石平常批阅文件，坐向不是正对着办公桌，而是背着窗户，面对着办公室的门，为的是防止暗杀，并且监视对面办公室里的副总统李宗仁。这样的故事实在滑稽可笑。蒋介石的保卫工作肯定会很严密的，还需要蒋介石本人时刻紧张地防备暗杀吗？蒋介石一边办公，还要一边监视对面办公室的李宗仁吗？她的讲解自相矛盾，她又说：蒋当总统时（下野前），李宗仁并没有在蒋办公室对面的副总统办公室办过公。其实，人们都有这样的经验，背着窗户看书，窗外的光正对着书本，既光线充足，而又不刺眼睛，是最适宜眼睛阅读的。哪里会有那么多编的故事呢！导游还说到，解放军攻占总统府后，降下民国国民党政府时期的国旗，升起了五星红旗。后来我告诉她，1949 年 9 月全国政治协商会议才确定五星红旗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的，解放军占领南京时还没有五星红旗呢。总统府过厅悬挂了国民党政府军政领袖人物的图片，形象地展示了总统府的历史内涵。而其中还有梅园新邨周恩来与董必武等人的照片，和蒋介石与周恩来合影标以“国共谈判”说明的照片。这种图片混挂在那里是否合宜，也值得研究。金陵古迹多过去，在全国的大城市中，南京的马路是比较宽的。但是现在车多人多，交通亦很拥挤。南京古称金陵，名胜古迹很多。除中山陵、总统府外，我们还参观了几处重要的地方。夫子庙、秦淮河，这里有南京重要的历史南京总统府内景WENSHISUIBI-/文史随笔73WENSHI-TIANDI文物古迹。夫子庙的结构布局与曲阜的孔庙大致类似。吸引我的是对面的江南贡院，这是古代科举考试的场所，廊房中悬挂有历代状元名单，廊外有举子考试的考棚，参观时，人们如同亲临科举考试的考场。秦淮河里停满了挂着红色灯笼的游船，到夜间，这里肯定非常热闹好看。在秦淮河边，还有乌衣巷的遗址，我专门到那里拍摄了乌衣巷标牌一个镜头。想起刘禹锡 乌衣巷 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这几句诗，极为生动形象地把古代社会变迁，阶层变动的状况揭示描述出来了，非常深刻！联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多少王谢堂前燕，飞入平常百姓家呀。但浩劫过后，那些燕子耐得住寻常百姓家的清寒吗？有关这几处历史文化遗址，我询问过南京一位同学。他告诉我说：南京夫子庙大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毁了，现在的建筑是后来复修的。贡院是真的，原来可供万人考试，而今只剩了几十个考棚。乌衣巷原来不是这样子，拆了，拓宽了，还骗人：“这就是乌衣巷。”历史文化古迹经受了多少磨难！瞻园始建于明朝初年，是中山王徐达的府邸花园，假山、亭阁、回廊、池塘、戏台，相当精致美观。现在此处正厅成了罗尔纲太平天国史料陈列馆。我在陈列中发现一份太平天国的告示，其中有“四民”的提法，我感到有用，忙向韩志远同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