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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之流
李昊
记忆之流李昊专栏题:城阅书签李昊城市规划师、城市研究学者。致力于在国际比较视角下思考城乡社会转型和空间重构,以及人与环境的深层互动。微信:intercrespo【开栏语】时代洪流中留下属于个人的城市记忆。整体留给上帝,我们只拥有片段。坐上机场门口的出租车,司机甫一开口,我便以为他来自河南。当我用河南话和他交流,才发现他是本地人。第一次来鄂西北,惊讶地发现这里像是另一片中原,只是更加温湿,有一种南北交错的风格。鄂西北之旅,令我一边沉浸于故乡的亲切感,一边感受着蒙太奇的变换。郧阳一带的汉江段,即沧浪水,孕育了独特的沧浪文化。这里是一片流动的地域。大河与土地交媾,孕育了鱼米之乡。水流带来航运与贸易兴盛,码头与城市应运而起。更重要的是,人的流动与水的流动相应而生。荆州、襄阳、南阳三府,历史上就有流民文化的传统。明代的 大学衍义补 说三府兼有水路之利:“南人利於水耕,北人利於陆种,而南北流民侨寓於此者比他郡为多”。以古郧阳为核心的荆襄地区,处于三省交界,历史上就是流民聚集区,各地破产的农民大量涌入这个山峦连绵、林幽水深,但气候温和的地区,形成了狭长的南北文化过渡带。以流民治理而设置郧阳府治,下辖数十个县,范围和如今的环丹江口库区大体一致。历史就是这么巧合。如果说别的地方的记忆是凝固的,那么这里的城市记忆则是流动的。迁徙、流动、水陆变迁是人地关系的主线。人类通过建设城市,来重构人与自然之间的关联。作为媒介的城市,被流水和岁月不断地雕琢。汉水是汉民族的摇篮。郧阳因水而兴,曾是汉文明的重心所在。作为汉水流域历史悠久的古城,长期是汉江流域最兴盛的城市和最大的商埠。但历史跟十堰和郧阳开了个玩笑。1959年,丹江口水库截流合龙,有着千年辉煌文明的古城就此沉沦,没入江底。县城向老城北迁建。1969年,老城全部被淹,仅存小西关一隅。新建的郧阳县城,更像是一个小镇。60年代,原属于郧阳的十堰,因“三线建设”而兴,知名的“汽车城”拔地而起。十数万技术精英从长春、沈阳、上海各地来到这崇山峻岭之间。原为郧县下面的一个山沟的十堰,因二汽的建设,成为重要城市。车城成为这里的标签。从水利工程到东风二汽,城市始终是改造自然的产物。1967年,十堰从郧县分离,后又开始管辖郧县。老城废弃,新城兴起。城市发展史上“鸠占鹊巢”的变迁并不少见,对于郧阳来说尤为悲壮,这是一个更加彻底的例子。独守汉江的小城,逐渐沦落于文明舞台的边缘。翻开规划文本,发现城市一直在迫切地寻找自己的定位。有一版规划中把城市表述为关江边北京规划建设 185OBSERVATION 观察中、成渝、武汉、中原四大城市群之间的枢纽。从另一个角度讲,这更像是一种边缘地带的尴尬:距离各大城市都不近,最终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因山水阻隔,城市独自在山岭和大河之间怡然自得,仿佛一个逍遥派。历史上,流民逃避现实的严苛,又汇聚浪漫的想象,像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刀郎人,或是欧亚大陆的吉普赛人。这片地域也因此有了一种出世的归隐之感。第一次看到汉江,便是在郧阳,回想起当时的感受,依然震撼。江面开阔,水量巨大,比起黄河长江也不逊色。让人联想到诗经说:“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浪沧之水”与激荡无关,江水浩荡又静谧,不动声色地缓缓流淌。屈原流放时遇到渔父的沧浪洲,被尘封在水底。夏日的江水色彩极淡,通透白净,微微幽蓝,凸显一股柔和的气质。作为多年的水源保护地,这里水质极佳,清莹澄澈。宽旷的水面像是大湖,平滑如镜面,看不出一丝波动,但似乎暗流涌动。突然想到尼斯湖水怪露出水面前的风平浪静。真相往往在水面以下,就像沉入水底的古城那样。有千年历史的郧阳府城,早已在水底深处沉淀半个多世纪的光阴。我们只能通过郧阳博物馆的展陈,一窥其依稀的模样。一些宽幅老照片,展示了风华绝对的古城。始建于明代成化年间的郧阳老城,城郭青砖垒砌,城墙上城垛密布。街市繁华异常,商贾云集,货铺、客栈、各地会馆分布其中。从城外遥望古城,钟鼓楼、府学宫、各色寺庙、庵堂、亭台楼阁,建筑群体井然有序,城市与外围的山水和谐共生。即便是老城淹没后,1974年的照片里,西河码头依然有着千帆竞渡的场景。这里西通陕西,东接武汉,常年有上百船只停靠。看着水利工程的“人定胜天”,看着城市今昔的沧海桑田,不由让人感慨万千。人类对于自然的抗争与改造,一种是轰轰烈,一种是默默隐忍。郧阳城显然是后者。在希望的角度,来世与明天没有本质区别。2013年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堤坝修建后,残留的老城小西关遗址被彻底回填地下。2021年,丹江口水库蓄水水位达到170米,其下的部分,都被沧浪之水所封存,成为历史的胶囊。迅疾的时代变革中,没有人能知道水流会让文明更加坚韧还是更加脆弱。新城建设与行政区调整,城市如潮水般变迁。被波浪推着的个体,在洪流中未必意识得到大浪的方向。部分被淹没的历史建筑进行了异地搬迁复建。我们参观了搬迁复建的府儒学宫。建筑群孤坐在城外的山野之中,看上去像是新建文旅项目。远离了城垣与街巷,显得孤零零的。旁边则是一处民居,虽是新宅,却颇有古意,汉韵古风不经意间从木结构中展现出来。门口坐落着一对特色的石狮子,憨态可掬,可爱异常。眺望四周,整齐划一的村居在密林之中若隐若现,那是因修建水库而建的移民安置新村。沧桑巨变是外人浪漫的话语,置身事内承担的是一生一世的沉浮。在砖瓦的兴废之间,不由得深深地思考忒休斯之船的疑问:不断更新的城市,还是原来的古城吗?我们不断拆旧建新,城市是否继承了曾经的魂魄?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像是彻底颠覆自然秩序的弥赛亚式项目。涛涛汉水,再次成为民族的母亲河,哺育干涸北方的亿万人口。巨型工程的建设也带给城市新的发展机遇。在城区的出入口,竖有标语:“南水北调大水井,千古一地大郧阳”。新城旧梦,城市雄心不减。水源地要大保护,也要大发展。即将启动的新区,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要向“大武汉”对标:“武汉建了长江新城,我们要建汉江新城”。据说汉江新城这个名号,汉江的重镇襄阳都没有拿到。如今作为十堰市辖区的郧阳,依旧依山沿河而建。城市主干道两侧灯杆上贴有标语“中国郧阳,人类之家”。前些年发掘的郧阳人化石,将中国人类文明史大大向前推动。自有人类活动以来,这里的人居环境的发展变迁,都不断地纠缠于和水的关系。站在江边,宽广的水面几乎没有航船。南水北调工程后,汉江航运式江城郧阳江岸风貌186 北京规划建设观察 OBSERVATION微。曾经码头、货物、船只、耆舵、水手、旗丁、纤夫、商号都已经不在。借助多条横跨汉江的桥,大巴车在汉水两岸来回穿梭。眼前景观丰富多样,空间感受变幻万千。平坝浅湖、高坡阔湖、浅丘深丘、岔湖,各种复杂的地形地貌,都被水的流动修剪出光滑的轮廓。岸线的曲线,柔美又可爱,与平和柔顺的汉水相得益彰。水和陆相互拥抱,互补交融。城区跨南北两岸,被蜿蜒的河水划分为好几个深嵌水中的半岛。一瞬间恍惚以为来到斯德哥尔摩,那个由无数个群岛和半岛组成的水城。城市绿意盎然,像是许多个滨水公园组成的群落。两岸的城区镶嵌着许多小丘陵。山丘上树木旺盛生长,森林的水汽弥漫。穿行其中,似乎下一秒就有小鹿要从雾气中跳跃出来。与柔美的自然景观形成对比的是粗糙的人工建成环境。城市里多为低层密度的住宅,新建的高层楼盘则在江边崛起。远观天际线,像是稀树高草的非洲草原。站在城区的制高点俯瞰全城,能够看到自发生长的城区,以及与城市设计原理相违背,密布在江岸边的高楼。从高楼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平静的江面。只看建筑的话,是不会和地域产生联想的。非洲的内罗毕、拉美的利马,或者东欧、中亚的某个城市,看起来没有区别。现代主义把“方盒子”建筑批量生产,发货到全球。这并无可指责,工业流水线造城的背城区的居民楼后,是均质化的生活方式。对古典个性化的恪守,在滔滔水流面前只能无力地挣扎。如今的郧阳是没有古迹的古城。最古老的建筑,也无非就是六七十年代的红砖房。这是一个典型的山地城市,在低丘缓坡上建造。我们从路边刷开共享电动自行车,参观这个立体的城市,和很多山城类似,地势起伏,依山就势的建筑创造出各种空间趣味。见缝插针的公共空间平台,有着各种形态。路过一个小区,里面的小广场竟然是倾斜的地面。像个即兴表演的舞台剧场,让人获得变幻莫测的空间体验。某段江边,在一处高端小区的大门外,有一处大型观景平台。该楼盘是近几年以足球闻名的地产商所建。广告语作为夕阳行业的地产业最后的坚持:“汉江C位,别墅洋房”“大江大河大平层”的广告,让人感到至少气势上不能输。巨大观景台,从滨江路盘旋下去好几层,直抵江边水面。步道和自行车并行不悖,成为滨水城市意象的节点。这个观景台是由开发商建设,他们从土地开发中获取财富,又创造了用于欣赏环境的平台。真是一种开发与保护的微妙关系。对于这片生态敏感的区域,我们该如何进行规划和建设呢?城市规划的理论,脱胎于工业大生产,而后又揉入自由市场的元北京规划建设 187OBSERVATION 观察素,形成混血的框架。在实践中,以经验性的技术指标为核心,再点缀上国际先进理念和美学的佐料,最后用政治的话术包装,形成一套空间生产的标准化流程,用于土地开发和资本的增值。在这一套政策工具之外,我想我们还是需要更加深入地理解这片土地。曾经见过一个国外的规划师,每当做一个城市的项目,就在那里待上一周,在大街小巷闲散地散步、骑自行车,深入体验当地人的生活。这种做规划的方式,对我们来说是奢望。蜻蜓点水、浮光掠影的调研、匆忙的工作节奏、繁杂的事务性工作以及反复无意义的折腾,让我们已经失去了闲适的艺术,以及对生活深刻理解的能力。干涸的想象力如何让我们进入别人的生活,去产生共情?在甲方乙方的合同与产值之外,是否还存在对他者相互理解的可能?但规划又是那么的重要,形成的规划成果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能就是未来翻天覆地的城乡巨变。一张图纸,甚至影响成千上万人的命运。正如一个水利工程牵涉千万人的搬迁。在观察河与岸的演替中,我也进行着自我发现,以及自我审视与怀疑。又一次来到郧阳,是刚过完年。我钻进江边小巷,两侧是依据地势错落分布的农家院落。小路脚下是一户农家小院。院里种有一棵大树,三面建有房屋,红砖灰瓦坡屋顶。合院小门正对着大江,框柱一方泛着白色微光的江水。农家的院墙上晒着白萝卜干,排成长长的一排。从院落到河边的江滩上,种着蔬菜的微型梯田,被见缝插针地平整出。下午时分,从北岸望去,不知是因为雾霾还是逆光,江面浸着淡淡的墨色,雾蒙蒙的,像是北宋画家王诜谪描绘汉江的 烟江叠嶂图。有许多人在江边徜徉。汉江大桥下,有一些儿童游玩的设施。旁边的码头停靠着几个游船,大黄鸭躺在水里。这景象和各地的公园、商场门口的儿童乐园,看上去并无不同。开阔的江面,以及对岸壁立千仞的天马崖,却为这里提供了不一样的环境与氛围。这当然是个可以怀古的地方。江水无声,风声如楚歌,历史云烟丝丝缕缕地浮上来。威尔 杜兰特在 世界文明史 中写道:“文明,就是流动在河岸中间的河流文明的故事,就是河岸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如今,这里是华北的水缸,我所生活的城市,每一滴自来水就有七成来自于这里。我们千里迢迢逆流而上,来到这个或许当下是最为清洁的水源地。这里不是一个终点,而是文明的源头。站在河边土地上,面对他者的水土,我一直保持真诚,试图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但在这个过程中,或许已经有太多的真实没入水底。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慵懒的阳光洒在江岸上,依然有冷风嗖嗖地袭来。江边的人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缩着脖子在张望,在等着春天真正的来临。责任编辑:刘晓玲游船码头江边农宅早春的汉江188 北京规划建设观察 OBSERV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