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标记“你敢信”的功能特征及其形成_黄怡.pdf

第 卷第 期 年 月东 莞 理 工 学 院 学 报 收稿日期：作者简介：黄怡（），女，上海人，硕士生，主要从事汉语语法和语用研究。本文语料来自 语料库、新浪微博 和笔者记录的自然会话。语料均标明出处。话语标记“你敢信”的功能特征及其形成黄怡（上海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摘要：话语标记“你敢信”既可以和其他话语单位一同出现，共同组建话轮，也可以单独出现，独立充当话轮。“你敢信”在行域上的反诘体现该话语标记具有邀请推理功能，知域上的否定体现主观评价功能，言域上的求同体现立场交互功能。“你敢信”的形成有其动因和机制，前者包括主观化和语用推理，后者包括词汇化以及对反诘语境的吸收。关键词：“你敢信”；话语标记；主观性；立场交互；词汇化；语境吸收中图分类号：文献标志码：文章编号：（）话语标记（）是依据推理来限制话语含义的成分，具有连接话语内容的功能。话语标记表现为句法上的独立性和语义上的非真值条件性。它的存在不影响命题的真值意义，功能主要聚焦于话语组织功能和言语行为功能，分别对应着语言元功能中的语篇功能和人际功能。“你敢信”在现代汉语口语中的使用频率很高，该表达式形式上独立，各词项义弱化，表达式意义凝固，仅表达语用义，整体向语篇功能和人际功能倾斜，经词汇化和反诘语境吸收而发展成为一个话语标记。“你敢信”由反诘短语固化形成话语标记，意在强调“言者所谈及的话题事件已经超乎常理，违背了言听双方共同的认知基础”，体现言者对焦点信息的强调，以及对个人信念的表达，具有建立交际双方情感交互的作用。试比较：（）君亭说：“三踅的话你敢信？谁的状他都告哩，吃谁的饭砸谁的锅，他在清风街活了个独人！”（贾平凹 秦腔）（）“我刚毕业那会还做过 一个月的你敢信。”“信，我到现在还住地下室。”（）（）“手机冻的直接关机了你敢信。”“你关了几次，我就一次。”（）（）写论文写到脸过敏你敢信，我对论文过敏。（）（）话说你们那都什么天气，你敢信今天我们这最高温 度。我的春天去哪了？（）例 中的“你敢信”意义实在，“君亭”通过列举事例表达自身对“三踅的话”的不信任，并通过反诘问加强自我肯定语气。例 中的“你敢信”因听话人回答“信”而降低了表达式的词汇化程度。例 中的“你敢信”反诘语气更弱、词汇化程度更高，表达式不具备语义真值性。“你敢信”不再是言者针对听者关于话题事件确信度的发问，而重在表达“话题事件令人感到意外”之义。一、“你敢信”分布特征话语标记“你敢信”或与其他话语单位一同出现、共同组建话轮，或单独出现、独立充当话轮。（一）共同组建话轮当“你敢信”和其他话语单位共同组建话轮时，可分布于话轮之始、话轮之中和话轮之末。书面上，“你敢信”之后既可加逗号隔开，表示语音上的停顿性和结构上的独立性，也可不加逗号紧接分句。此时，表达式不作分句句法成分，也不表示真实语义，仅充当话语标记，前指或后指焦点信息，用于言者表达话题事件的超乎常理和出乎意料，体现某一情感。DOI:10.16002/ki.10090312.2023.02.018 东 莞 理 工 学 院 学 报 年 分布于话轮之始（）你敢信水袖卷灯这一段是真的，不是特效！（）（）你敢信，开学这么久了，我一本书没拿到。（）例、中的“你敢信”后指焦点信息“水袖卷灯不是特效”“开学很久一本书也没拿到”。言者表达对话题事件感到意外，体现自身对“水袖卷灯表演”的高度赞美，以及对“没拿到书”的抱怨之情。分布于话轮之中（）这个明度，你敢信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从小就特别害怕打针，你敢信，去年的我去打疫苗，我还抱着我妈哭了。（）（）我 斤 了，你 敢 信，史 上 最 重。（）（）连打四个喷嚏，你敢信，差点没喘上来气。（）例 中的“你敢信”后指“九点半”这一焦点信息，表达言者认为“天色的明亮程度”同“九点半”这一时间节点应有的“亮度”不匹配，体现话题事件的出人意料。“你敢信”连接了前后话语单位，具有话轮内部的衔接功能。例 中的“你敢信”后指“我抱着我妈哭了”的信息，体现言者认为这一举动具有异常性，与“长大后打针不该哭”的常规情况不符。例 前指焦点信息“斤”，体现言者认为这一体重出乎意料。例 既前指“连着打四个喷嚏”，又同时后指“差点没喘上气”，具有话轮内部的继承性。分布于话轮之末（）这居然是八年前的海报你敢信。（）（）半夜十二点楼上的人还在跳绳，你敢信。（）例、中的“你敢信”分别前指“八年前”和“半夜十二点还在跳绳”的焦点信息，体现言者认为话题事件在“年代久远”和“时间晚”上的异常性，表达惊讶和不满之情。（二）独立充当话轮当“你敢信”独立充当话轮时，通常表现为言者对前一个话轮的应答或继承。表达式蕴涵说话人对话题事件的观点和立场，增强了交际双方的情感交互。（）：听说楼下餐厅换了老板后连素菜都涨了一倍？：你敢信。（）（）：啊？他才三十岁就骨质疏松了啊。：你敢信。：那看来我也得提前保养起来了啊。（）例、中“你敢信”均作为独立话轮，分别表示言者对“素菜涨价”和“三十岁骨质疏松”事件的应答，回应并延续了前一个话轮中言者的惊讶之情，体现双方的一致立场。二、“你敢信”功能特征人的概念系统中存在三个概念域 行域、知域、言域。“行”指现实行为、行状，和行态、事态相关；“知”指主观知觉、认识，和交际者的认知状态相关；“言”指言语行为，用以实现话语意图。“你敢信”表现为行域上的反诘、知域上的否定、言域上的求同，分别对应邀请推理、主观评价、立场交互等功能。行域作为三域基础，提示并奠定知域和言域的功能。（一）行域反诘 邀请推理“你敢信”是由反诘短语演化而来的话语标记，反诘行为隶属于行域。反诘问具有隐涵性和诱导性，隐涵性指反诘问的语义和言者的意图都带有隐涵特点，诱导性指反诘问并不直陈事件或直接传达言者的情感态度，而是通过诱导指引听者主动辨明言者话语意图。当“你敢信”在交际中得到应用时，行域的反诘实为言者向听者发出的推理邀请，旨在明示听者需通过进一步推理才能解读出话语所要表达的真正意义和蕴涵的言者意图。“明示”包括言者向听者传递信息意图，引起听者注意并引发思考，继而表达更深层次的交际意图。随着听者推理，言者话语中的意图将一一浮现 表达焦点信息意图、表达情感意图、寻求听者认同意图。例如：（）今天下雨，最高温度还 度，你敢信。（）（）川航空姐太 了吧，蹲下来给乘客换拖鞋你敢信。（）（）线上课上的比线下课更认真，你敢信。（）在以上三例中，话语标记“你敢信”均表现出行域上的反诘，具有邀请推理功能。在例 中，当听者被引导对言者的话语做出推理后，将理解言者话语中所提示的焦点信息“下雨天温度还这么高的现象很反常”，解读出言者的“惊讶”第 期黄怡：话语标记“你敢信”的功能特征及其形成 乃至“抱怨”情绪，并接收到言者通过表达话题事件超出认知来寻求听者认同的意图。例 中，言者通过“你敢信”强调话语的焦点信息“空姐蹲下给乘客换拖鞋这一行为已经超越服务行业的常规标准”，凸显“空姐的服务态度好”，表达言者的赞赏之情和对“空姐太”评价的求同。同理，在例 中，言者认为事件“线上课比线下课认真”具有反常性，而“线上课理比线下课懈怠”才符合常情。言者的身份差异将导致话语的情感表达存在不同。例如，当言者的身份是学生时，话语表达“自豪”之情，当言者的身份是家长或老师，则表达出“惊喜”之感。（二）知域否定 主观评价反诘实为一种否定的方式，反诘句并不包含否定词，然而其用意就在于否定。知域表达人的主观认识和主观知觉，同言者的认知状态有关。知域否定实为一种否定性的评价态度，是言者基于交际双方的认知共识展开的否定，表现为言者通过否定预设情况而对自己所作出的同预设相反的主观评价进行肯定。“评价”带有言者主观性，体现言者的观点、态度和情感。言者的主观评价赋予客观量以主观性特点，通过使用话语标记“你敢信”对话题事件作出主观评价，言者就将这一主观性注入话题事件的客观量中，从而获得“话题事件的异常性已经超出客观量级，超越人能接受的正常阈值，以致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由此表现主观大量的评价功能。例如：（）你敢信现在悠闲的我今早叫过救护车，去过医院。（）（）你以为我这是切刀豆，不，这是在浪费生命，一盘刀豆切了 分钟你敢信。（）（）三月份已经热到要开空调了你敢信。（）上述三个用例均体现话语标记“你敢信”在知域上的否定，具有言者主观评价功能。在例 中，言者认为交际双方共享的认知常理应是“早上叫过救护车去医院的病人心情应是沉重而不轻松的”。当言者将此作为双方共同的认知基础，利用话语标记“你敢信”对“今早叫过救护车上医院的人心情很悠闲”这一话题事件作出否定时，便凸显“悠闲”这一状态的不寻常性。言者对“悠闲的心情”作出主观高量评价的同时，也突出对自身“坚强、乐观”品质的高量评价。例 中，言者基于认知常理，通过“你敢信”对“一盘刀豆需要切 分钟”这一事件作出否定，体现“花费 分钟切刀豆”属于违反常理的情况，以此对“花费的时间”作出主观高量评价，表达自身对浪费时间的懊悔和自嘲。在例 中，按照常理，“三月份”属于初春，气温应是刚刚回暖甚至存在倒春寒的情况，而“热到开空调”显然属于异常现象。言者通过话语标记“你敢信”对“高温”作出主观性评价，以此表达震惊、诧异之感。（三）言域求同 立场交互当言者通过邀请推理招请听者进行协商时，话语将同时表达主观性和交互主观性，并体现言者立场。立场体现交际双方对话题事件的态度，立场表达行为包含评价、定位、离合，立场是主体间协商、合作、共同建构的，具有交互主观性。交互主观性可以理解为言者试图影响听者，使听者理解并支持自己的立场，以此达到双方立场的一致。言者通过话语建构和情感抒发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也对听者的立场、面子、情感产生关注。当话语标记“你敢信”出现于发话人话轮中时，体现言者利用和听者共享的认知基础对听者进行“施压”，诱使听者认同自己的观点并建构起一致型立场，增强双方互动性。例如：（）：我被自己的亲妈拉黑了，你敢信。：这 么 夸 张，你 又 做 什 么 惹 到 你 妈 了。（）在例 中，发话人通过“亲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的认知基础，凸显“被亲妈拉黑”现象的反常，由此同受话人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并建立一致型立场。受话人对话题事件“这么夸张”的评价则是在回应发话人，双方通过交际合作达成立场的一致性。当“你敢信”出现于受话人话轮中时，则体现言者认同发话人的观点，二者共享同一立场。例如：（）：每个人的微信列表里都有那么几个叫 的人。：我列表有五个你敢信。（）在例 中，受话人通过“你敢信”对发话人提出的“每个人的微信列表里都有几个叫 的人”观点作出积极、正面的回应，二者共享一致型立场。此外，“你敢信”可同时出现于交际双方的话轮中。表现为受话人通过引述发话人话语中的“你敢信”作为自己认同发话人的回应，继而表 东 莞 理 工 学 院 学 报 年达双方立场的同一性。例如：（）：你敢信，今天最高温据说有二十九度哎。：天呐，你敢信，这才几月份啊。（）三、“你敢信”形成动因和机制话语标记“你敢信”的形成有其动因和机制。动因一般源于语言系统之外，指促动语言单位发生演变的原因；机制一般源自语言系统之内，指语言单位发生演变的方式和语言环境条件。“你敢信”的形成动因源于主观化和语用推理，形成机制源自词汇化和语境吸收。（一）主观化和语用推理话语标记“你敢信”源于主观化和语用推理，主观化展现言者视角，语用推理体现听者理解话语时付出的认知努力。主观化主观化是语言为表现主观性而采用的相应结构形式或经历的相应演变过程，表现为“意义变得越来越植根于说话人对命题的主观信念和态度”。主观化是一种倾斜现象，由起初具体而客观的意义，经过反复使用后逐渐变成抽象的、语用的、基于人际和说话人的功能，展现由命题向言谈、由客观向主观的转变。话语标记“你敢信”的主观化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上 事件层面和目的层面。第一，主观化体现在事件层面上。“你敢信”通常用于言者叙述已经发生的事件，且该事件一般是言者认为具有异常性的，是不符合常理或超出人的基本认知范畴的现象。对于已然发生的事件，言者作为事件的当事人和体验者，在叙述事件时一定会在话语中注入自身的观点、情感和信念。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