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茶道的现代嬗变_李幸哲.pdf

第 卷第 期 年 月北 方 工 业 大 学 学 报 韩国茶道的现代嬗变李幸哲（浙江工商大学东亚研究院，杭州）摘 要 在中国，对韩国茶文化的研究仍然不足，且研究主要集中在过去王朝时代，缺少对现代韩国茶文化发展情况的研究。为帮助了解现代韩国茶文化的嬗变，本文着重分析从朝鲜末期起，经日本帝国主义强占时期，到 年代的韩国茶文化复兴运动的历程。世纪实学家们掀起了朝鲜茶文化的复兴，在此基础上，到 世纪末、世纪初朝鲜政府推动了茶产业发展政策和一些措施，并形成一定水平的茶文化。但是，随着日本帝国主义强占朝鲜半岛后日式茶叶和茶道的扩散，韩国本土茶文化几乎消失。因此，年光复之后，在恢复韩国茶叶和茶道方面上，引发了一些争议。关键词 韩国；朝鲜半岛；茶道；茶文化；茶礼分类号；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一带一路视野下的西南茶马古道文献资料与遗产保护研究”（）。作者简介：李幸哲，浙江工商大学东亚研究院特聘研究员，祥明大学韩中信息研究所研究员，韩国茶文化研究所副所长。研究方向：东亚茶文化和茶美学。世纪之前韩国茶业的复兴韩国茶文化从 世纪新罗开始发展以来，经高丽时代的全盛期，延续到朝鲜王朝（）前期，直至 世纪末发生壬辰倭乱以后陷入停滞期。此时饮茶变成佛教和尚和部分文士的专享文化或药材。到 世纪，随着实学思潮的流行，实学者重新认识到茶叶的产业和文化价值，陆续刊发了与茶相关的书籍。例如，以 年权文海的大东韵府群玉）为开始；年李睟光的芝峰类说）；年金堉的类苑丛宝；年李瀷的星湖僿说、安鼎福的杂同散异；年左右徐有榘的林圆经济志；年左右崔韩绮的农政会要；世纪初李圭景的五洲衍文长笺散稿；赵在三的松南杂识；年李裕元的林下笔记 等。其中，类苑丛宝林圆经济志五洲衍文长笺散稿中收录了比较丰富的茶学内容。从此，朝鲜人士重新认识到当地茶叶和茶文化的价值，这为茶业及茶文化复兴提供了动力。除上述百科全书类书籍外，部分茶人还撰写了茶文化或茶道思想书。比如 年李穆的茶赋；年左右李云海的扶风乡茶谱；年左右李德履的东茶记；丁若镛榷茶考；年草衣禅师的茶神传、年左右的东茶颂；金命喜茶法数则等。其中，东茶记和榷茶考列举了历代中国的茶业经营和茶马交易等事例，并探索了在朝鲜的施行方案。茶神传东茶颂茶法数则记述了茶树栽培、加工、饮茶方法和茶道精神等，同时强调了朝鲜本土茶业的优势。上述著述为朝鲜茶业和茶文化的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进入 世纪，在西方列强通商要求的压力下，朝鲜朝廷陆续与多个国家签订通商条约。随着同外国人士的交往增多，西方茶文化流入朝鲜王室和贵族阶层后逐渐流行起来，这进一步增强了朝鲜王室和贵族对茶产业和茶文化的关注。朝鲜朝廷以实学家主张的茶业复兴方案为基础，努力推动了茶业发展的政策。据相关研究，朝鲜朝廷的茶业振兴策略如下：年派清朝的使节金允植与北洋大臣李鸿章探讨在朝鲜种植茶树和出口海外；年访问天津海关军机所南局，征求了关于茶产业振兴的意见；年，朝鲜朝廷统理军国事务衙门农商司制定和宣布与茶树栽培相关的政策；年从清朝九江道引进茶树 株；年从安徽引进六安茶种子；年，农商工部为鼓励种植茶树和茶叶生产向各道分发安宗秀农政新编（）；并制定和下达了在每年清明节前后种植茶树为规定的植木条例。上述内容表明，世纪末、世纪初朝鲜朝廷颇为重视茶业，为推动茶业的发展进行了多方面的努力。另外，随着茶业消费量日益增加，朝鲜从日本和中国等国家进口了不少的茶叶。尤其从日本进口了大量的绿茶，当时进口日本绿茶时付出的费用如下：年 圆、年 圆、年 圆、年 圆、年 圆。年从中国进口的茶叶有 担斤（担 斤），此价钱 圆；年从上海进口一箱茶叶。另外，年崔益铉向高宗皇帝上奏，建议王室不要使用从西方进口的茶叶。这表明朝鲜末期王室和贵族阶层的茶叶消费旺盛，并且国外茶叶也大受欢迎，甚至激发了一些批判的舆论。世纪初，在朝鲜王室和贵族等上流层流行所谓西式茶话会的活动。茶话会是指在欧洲流行的边喝茶边社交的简单茶会。当时在朝鲜上流层召开的若干茶话会活动如下：年 月在龙山印刷局，各部大臣的茶话会；年 月在闵丙锡住宅中，内阁和中枢院顾问的联合茶话会；同年 月三清洞玄兴泽的亭子上，内阁和中枢院顾问的茶话会；月在北一营的茶话会；月在巴城馆旅社，各部大臣及副部长的茶话会；年 月在李智勇的江亭上的茶话会。通过上述内容可知，年日本帝国主义强占之前，在朝鲜半岛上仍然保持茶文化，并随着时尚变化形成国际化的茶文化。为振兴茶产业，朝鲜朝廷推进一些政策并采取适当的措施，为满足本土消费需求，除本土茶叶外，还从中国、日本、西方等多国进口大量茶叶。日本煎茶的产销和朝鲜炒青绿茶的消失 年日本强制签订韩日合并条约后，以往朝鲜朝廷推进的茶业复兴努力都化为泡影，韩国的茶业和茶文化被日本人占领和主导。据统计，年与日本签订通商条约以后，移居朝鲜半岛的日本人的逐年大增：从 年 人开始，年 人，年 人，年 人，年 人，到韩日合并条约签订的 年底，大幅增加到 人。日本政府为管控朝鲜半岛的茶树资源和茶文化大力进行了实地调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学者就是诸冈存，他在该调查的基础上发表了多篇文章，并出版了朝鲜的茶和禅。据他的调查，在朝鲜半岛上第一个开始种植茶树的日本人是鸟取县出身的尾崎一三。年间，他在全罗北道井邑郡山原面成功试种了从日本静冈县带来的茶种，之后在此地生产的茶叶获得当地特产的地位。到 年代中期，一部分朝鲜人也开始栽培茶树并生产茶叶。年在井邑地区，井深等 名制茶业者生产了煎茶、正喜选、青柳等 种茶品，价值达 圆。另外，尾崎一三租借了分布在光州增心寺周围野山的野生茶树群落地，建造了“无等茶园”，仅 年在此茶园中就生产了 斤茶叶。他还调查了位于罗州、长兴、宝城、求礼、顺天等地寺庙周围所有的茶山，试图进一步扩大茶叶生产。他扩大茶园的主要理由是，随着日本人大量移居到朝鲜，仅靠日本生产的茶叶满足不了在朝日本人大幅增加的茶叶需求量，因此在朝鲜半岛上生产日式茶叶弥补供给量的不足。自 世纪从清朝全面流入朝鲜半岛以来，炒青绿茶逐渐成为朝鲜半岛的主流茶叶类型。但 世纪前半期日本强占时期，朝鲜半岛的茶叶被日本人生产和管控，其生产和销售的茶叶也是日式煎茶而不是朝鲜人爱喝的炒青绿茶。因此炒青绿茶逐渐被日式煎茶取代其主流的地位，并被置于日式煎茶后的次等地位。日本人在朝鲜市场上开始销售日式茶叶的同时，也推广日式茶具和茶道，随之，朝鲜的传统茶叶和茶文化逐渐消失了。年，朝鲜日报刊登了一则广告，主要介绍以日本东京和大阪为基地的星制药股份公司生产的三种茶叶。其具体内容如下：为永保新茗的香气，使用本社独特的包裝法 星特制绿茶（真空罐入）圆 钱。适于赠答品，又善于接待用的 星绿茶 北 方 工 业 大 学 学 报 第 卷（化妆品罐入）（大）圆 钱，（小）钱。孩儿和病人也可以放心饮用 星炒制茶（化妆品罐入）钱，（铅诘）钱。星特制绿茶和星绿茶是两种日本人的蒸青绿茶，星炒制茶则是炒青绿茶。两种蒸青绿茶适合作为礼品或招待用品，而炒青绿茶则被称为只适合于当地儿童或病人的差等茶叶。这表明，日式蒸青绿茶较炒青绿茶具有更高的档次和地位。年 月的京城日报报道说：“最近，朝鲜人不仅是上流社会，就连普通老百姓也开始喜欢喝茶。”年 月 日东亚日报收录了大阪市立卫生试验所山口博士、岸本学士的实验结果。其主要内容为：“我们平时喝的红茶、番茶、玉露具有杀灭伤寒、霍乱、痢疾等硬细菌的功效。此报道强调茶叶的杀菌功效，可看到推广茶叶商品，并反映出茶叶消费的增加趋势。”由此可知，年代中叶在朝鲜半岛饮茶文化逐渐普及，而使用的茶叶多为日式煎茶。年 月 日在东亚日报“家庭常识”专栏中，简单介绍了挑选好茶叶的方法，其内容为：“条索圆紧细匀，香喷喷的是好的。而且，色泽有光润，深绿色的，多嫩叶，干巴巴的是上品。”有光泽和浓绿色的茶叶应该是煎茶的形态特征。年 月 日东亚日报“家庭”专栏中，较详细地说明茶叶的功效和饮茶方法。文中还列举了现代人喝茶的理由如下：）解渴；）调节体温；）无聊时娱乐；）给循环系统提供水分；）获取营养；）帮助排除体内的废物；）促使神经系统和各种器官兴奋；）药用。这也反映出，年代朝鲜半岛上茶已成为日常饮料。最初日本人利用朝鲜半岛的茶树资源，多生产日式煎茶，以弥补在朝日本人的茶叶需求。之后，日本人在朝鲜半岛上也推销日式煎茶，竟然促进了朝鲜人的茶叶消费和饮茶的普及，但日式煎茶的普及也导致朝鲜本土炒青绿茶的消失。日本茶道的强制普及和其影响不仅朝鲜的炒青绿茶被日式煎茶所取代而几乎消失，韩国本土茶道也因日式茶道的流入和普及而丢失。对朝鲜半岛推广日本茶道是根据日本政府皇民化政策的一种由日本政府主导的精神文化工程。日式茶道基本分为喝抹茶的抹茶道和喝散茶的煎茶道。抹茶道属于上流层主导的主流茶道，而煎茶道则属于大众茶道。日本茶道的推广通过公立和私人培训两种方式展开。公立培训指在公立学校进行的茶道教育，私人培训则指在私人茶会上的培训以及协力团体等社会组织实行的茶道教育。公立培训是针对朝鲜女生的，一般在女子学校进行。年 月 日，兼收朝鲜和日本学生的仁川公立高中首次实行茶道培训。此后，年代在梨花女子高中实施茶道教育，再到 年代扩展到全国 所女子高中和专科学校。从 年开始，所有女子高中的家事课程内列入了日本茶道教育。当时朝鲜总督府发行的中等家事教科书第九章里介绍了茶叶的种类、成分和味道、茶叶的好坏区别、煮茶的方法等，还收录了日式茶具和茶室的图片。学校的茶道老师向学生教授煎茶道和抹茶道两种。其中，煎茶道本具有类似生活礼节的属性，学生们比较快就能学会。抹茶道的形式和行动规范颇为复杂，且很讲究茶具、姿势、手势等，仅一部分优秀学生能学会，因而不易普及。为普及抹茶道，一些学校内另外建造专门的日本茶室，用来培训抹茶道。如在梨花女子专科学校实施的日本茶道教育活动照片上，呈现了在铺有榻榻米的日式茶室里指导日本抹茶茶道的场景；年 月，首尔进明女子高中建造了新的日式茶室。到 年二战结束时，日本从朝鲜半岛撤退，日本茶道培训也随之全面停止了。年，日本茶道教育一直在朝鲜进行推广和普及。年 月，日本进入战时总动员状态，建立了包括各种官方和民间团体的“国民精神总动员朝鲜联盟”。该机构制定了国民生活标准，向朝鲜人提出了紧急时期的行动要领。此国民生活标准第一款规定，招待客人时，半岛人也应提供茶汤。那么日本茶道在朝鲜的推广成绩如何？总体来讲，日本茶道的推广得到一半的成功，即煎茶道得到了成功，而抹茶道未得到成功。煎茶道普及成功的主要原因在于日本煎茶道和韩国日常茶礼很接近。年朝鲜总督府发行的中等家事教科书中收录了以茶接待客人的行动规范和饮用方法等，如下：茶汤倒入茶杯 分左右，放在杯托上或茶床上，双手提着，到适当地点，跪下，将茶杯放在地 第 期 李幸哲：韩国茶道的现代嬗变面，双手将茶杯推在客人面前，轻轻地鞠躬后后退接到茶杯后，双手端起杯子，放在左手上，右手在茶杯侧面贴着喝。据诸冈存的记载，在调查全罗南道茶文化时发现的华严寺的茶角僧劝茶时展示的一行茶礼法，是韩国传统茶道礼法。这一茶道礼法被日帝政府收录在教科书中，容易被视为日本茶文化。这可能是日本人为灭绝韩国民族文化以及普及日本煎茶道，采纳并沿用韩国当地的日常茶道规范，随之煎茶道的形式和规范能够更轻易地扎根在朝鲜半岛的茶文化土壤。后来，韩国光复后对茶道文化的复原时，日本残存的煎茶道对韩国茶道复原产生了很多阻碍。追究抹茶道普及失败的原因，主要是日本抹茶道与韩国人的生活文化习惯不吻合。对此，我们可以参考韩国著名茶人金美熙（）对日本茶道的评价。她本身从小有家传的韩国茶道的基础，之后在上高中时参与过日本抹茶道培训。当时她评价了两国茶道文化的差异，如下：今天我在茶道课程上看到日本茶道，非常遗憾我们喝茶的时候，在自由温暖的氛围中产生礼节和格式。但是日本茶道只有形式和规范，没有自由的氛围。日本茶道就像把小鱼关在小壶里一样。没有像喝茶时产生的亲切自由的那种氛围，所以很遗憾。关于日本抹茶道在朝鲜半岛推广失败的原因，我们还可以通过当时代表性协力团体“绿旗联盟”的座谈会内容比较清楚地了解。协力团体是为在朝鲜社会上实现日本帝国主义统治而结成的组织。于是它们对朝鲜人的生活和茶文化颇为关心，并积极开展了日本茶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