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说文解字》中酒器的研究——以西周青铜器为例_孙捷.pdf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42023 年第 8 期（总第 332 期）【提 要】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作为中国最早的系统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语文辞书，其内容不限于文字本身，更在于其后蕴含着古代先民的生活生产的片段留存。随着时间流逝，许多器物在朝代的变迁中往往会改变形制或增添新的功能，有些甚至会被淘汰，这对于现在的人们进行实物与古籍对应考证提出了很大的问题，在酒器这方面也不例外。通过这样的变化，我们得以窥见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文化，从器具入手，感受礼仪制度的变化与规范。【关键词】说文解字 青铜器 酒器说文解字（许慎等，2015）中对部分酒器的解释是较为笼统的，随着后人的不断发掘验证，某些字词才变成了我们现在熟知的含义。这一过程往往是漫长的、曲折的，但也是有意义的，它能够帮助我们发掘其中蕴含的文化内涵，了解相关的礼仪制度以及文化。本文将从酒器的功能分类出发，从饮酒器、温酒器、盛酒器、承尊器、挹注器几个角度讨论说文解字中的酒器的分类整理及相关发现。一、饮酒器（一）夏曰琖，殷曰斝，周曰爵1.琖琖是大徐本 说文 中徐铉添加的新附字“【琖】，玉爵也。夏曰琖，殷曰斝，周曰爵。从玉、戔聲。或从皿。【阻限切】”。“或从皿”则可以写为“盏”。大徐本说文：“斝，玉爵也。夏曰琖”小徐本说文：“斝，玉爵也。夏曰醆”大徐本说文：“醆，爵也。一曰：酒濁而微清也。从酉、戔聲。【阻限切】”。张法（2020）认为，琖经历了“醆-琟-琖”的转变。醆突出的是西方的酉形酒器之时，夏文化是以西方为主，琟彰显的是东方之鸟形酒器之时，琖强调中原二里头对东西南酒器之综合。目前流行的被称为“盏”的出土文物非“夏曰琖”之“琖”。“琖”和“盏”是异体字，到了春秋时期，多从“皿”，并且意义发生转移。2.斝说文：“【斝(斚)】，玉爵也。夏曰琖，殷曰斝，周曰爵。（小徐本琖作醆。）从吅、从斗、冂，象形，與爵同意。（小徐本作從斗、冂，象形，吅與爵同意。）或說斝受六升。【古雅切】”目前尚未见有自名为“斝”的器皿。礼记明堂位（戴圣，2022）：“灌尊，夏以鸡彝，殷以斝，周以黄目。”灌尊指用来行歆祼之礼的酒器。3.爵宣和博古图（王黼，2015）认为“爵”像“雀”的外形，指一种三足有流有鋬的青铜器。其收录的“商招父丁爵”无柱，自名“招作父丁尊彝”，其他爵都有两柱。礼记明堂位：“灌尊，夏以鸡彝，殷以斝，周以黄目。”张法（2020）认为灌礼时称黄目，不为灌器时仍称爵。赋予“黄目”之名是为了让爵具有与商之斝作为灌礼一样的神圣性。孙机（2019）认为爵是进行歆祼之礼的酒器。加热爵中鬯酒散发出香气供神灵享用，即“歆”。将剩下的鬯酒浇到茅草束上，即“祼”。阎步克（2019）提出爵名三迁，爵有四形。认为“爵”本指温酒器，“爵”+饮酒器成为配套酒器组合。当人们用勺从酒壶中舀酒，再向饮酒器注酒，酌酒器+饮酒器成为配套组合，“爵”的名称就被酌酒器占用了。“五爵”称谓原理是量化器名，考工记：“梓人为饮器，勺一升，爵一升，觚(觯)三升。”一勺之酒是一爵，容量为一爵之酒的饮酒器被称为“爵”，容量为两爵之酒的饮酒器被称为“觚”饮酒器通称为爵。“爵”的名称就被饮酒器占用了。关 于 说 文 解 字中酒器的研究*以西周青铜器为例孙 捷 黄 婧 徐梦琪 陈韵丹 *本文系扬州大学大学生科技创新资金资助项目“说文解字中的饮食器具研究 以西周青铜器为例”(编号：X20220010)的相关成果。DOI:10.14014/11-2597/g2.2023.08.004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52023年第8期（总第332期）（二）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觶，四升曰角，五升曰散1.觚宣和博古图将一种侈口细颈、状若喇叭的饮酒器称为觚。这类器皿中有自名者有三。黄子尊自名，右上为“舟”，下为“皿”。蔡侯尊自名，左上为“金”，下为“皿”。酓肯尊自名，隶定为。2.觶宣和博古图将一种侈口、束颈、深腹、圈足的饮酒器称为觶。仪礼乡饮酒礼（郑玄等，2008）：“实觶酬宾。”礼记礼器：“尊者举觶，卑者举角。”说文：“【觶】，鄕飲酒角也。（小徐本角作觶，無也。）禮曰：一人洗舉觶，觶受四升。从角、單聲。（小徐本从角、單聲在禮曰云云之前。）【之義切】”3.角宣和博古图将一种形状似爵、但无流无柱的酒器称为角。朱骏声（1984）说文通训定声：“疑古酒器之始，以角为之，故觚、解、觞、觥等字多从角。”陈洋、冶玉（2009）认为在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古人使用动物的角作为饮酒器皿是有可能的。随着时代的发展，由于不同的功用，由动物角演化为不同器型，并有了新的名字，如觚、觶、觞、觥等。这就否定了宣和博古图的命名。4.散罗振玉（2006）提出了“诸经中散字疑皆斝字之讹”“散、斝信为一物”之说。宣和博古图中没有“散”器，当下也没有将某种出土器皿文物称为“散”。二、温酒器（一）温酒器整理1.爵爵是中国古代一种用于盛放、斟倒和加热酒的容器，属贵族阶层使用，在结盟、会盟、出师、凯旋、庆功、宴会时，贵族阶层就用这类酒具饮。爵在商代和西周青铜器的考古发现中是非常常见的。说文解字：“禮器也。象爵之形，中有鬯酒，又持之也。所以飲。器象爵者，取其鳴節節足足也。”2.角角是从爵演化出来的一种新型酒器，大量出现于殷商晚期或商周之际，形制与爵相似，但无流和柱，口缘两端都做爵尾形状。最初当为普通斟酒器皿，供低级别贵族使用。角的用途，古文字学家容庚先生认为：“其下有三足，且常有盖，便于置火上以温酒，故与爵同为温酒器。”说文解字：“獸角也。象形，角與刀、魚相似。凡角之屬皆从角。古岳切。”3.斝斝是古代中国先民用于温酒的酒器，也被用作礼器，通常用青铜铸造，三足，一鋬（耳），两柱，圆口呈喇叭形。形似爵，但比爵大，无流和尾。商汤王打败夏桀之后，定为御用的酒杯，诸侯则用角。说文解字：“玉爵也。夏曰琖，殷曰斝，周曰爵。从吅从斗，冂象形。與爵同意。或說斝受六斗。古雅切注斚，俗字。”4.鐎被现代学者通称为鐎的青铜器，其形制特征是：圆腹，扁体，小口，直颈，有盖，上腹部有流，曲喙，肩上有提梁，或以链索与盖相连，腹下作三或四蹄足。约始见于春秋晚期，多见于战国时期。鐎之用途，荣庚已指出是温酒之器。由典籍看，鐎还可用来煮郁金以何于鬯酒。说文解字：“鐎斗也。从金焦聲。即消切。”（二）温酒器相关发现由于古代酿造技术以及中医传统理论的影响，古者大多认为冷酒伤身，温酒方为适宜。此点在古籍中多有记载，如曹植在七启中写道“浮蚁鼎沸，酷烈馨香”；元朝贾铭在饮食须知中说：“凡饮酒宜温，饮冷酒成手战。”三国演义中有“温酒斩华雄”一说。因此温酒器具在古时也颇为流行。说文解字中写道：“斝，玉爵也。夏曰琖，殷曰斝，周曰爵。”斝是古代中国先民用于温酒的酒器，也被用作礼器。斝的名称在时间中发生了变化，在夏代被叫做琖，殷商时期称为斝，到了周代则为爵。由此引出“爵，礼器也。象爵之形，中有酒，又持之也。所以饮。器象爵者，取其鸣节节足足也”。从两者的记载中可以看出古代温酒器多兼饮酒温酒等多种功能。三、盛酒器（一）盛酒器整理1.尊（说文解字未收录，参考）【】酒器也。从酋，以奉之。（小徐本 之下有也。）周禮六尊：犧尊、象尊、著尊、壺尊、太尊、山尊，以待祭祀賓客之禮。（小徐本 太尊作大尊。）小徐本校勘記：犧尊，周禮作獻尊。语言文字学术研究62023 年第 8 期（总第 332 期）2.觥【觵】，兕牛角可以飲者也。从角、黃聲。其狀觵觵，故謂之觵。3.方彝【彝(彞)】，宗廟常器也。从糸，糸，綦也。持米，器中實也。彑聲。此與爵相似。周禮：六彝：雞彝、鳥彝、黃彝、虎彝、蟲彝、斝彝，以待祼將之禮。（小徐本蟲彝作蜼彝。）在青铜器铭文中，“彝”用作青铜礼器之共名，无论食、酒、水器(包括盥洗器)皆可称彝，但没有以彝作为器类专名的。周礼春官司尊彝有六彝六尊，这里的彝与尊亦皆是盛酒礼器之共名。4.罍【櫑(櫐)】，龜目酒尊，刻木作雲雷象，象施不窮也。（小徐本尊作樽，象字不重；唐寫本木部殘卷 尊 作 罇，作 作 爲，象字不重，無也。）从木、畾聲。（小徐本作從木、畾亦聲。唐寫本木部殘卷作 從木、畾，畾亦聲。）5.【缶】瓦器所以盛酒。（小徐本作漿。）秦人鼓之以節謌。象形。凡缶之屬皆从缶。6.【瓻】酒器。从瓦、稀省聲。7.【椑】圜榼也。从木、卑聲。（唐寫本木部殘卷此字次於桱字之後。）8.【榼】酒器也。从木、盇聲。9.【鍾】酒器也。从金、重聲。10.说文：瓦器也。从缶霝聲。郎丁切。说文解字释为瓦器，是汉代有此种名称之陶器。但西周春秋有自名为的青铜器，通常均将之列于盛酒器类中。11.瓿说文：甂也。从瓦咅聲。蒲口切说文解字：“瓿，甂也。”“甂，似小瓿，大口而卑，用食。”又说文释瓯曰：“小盆也。”青铜器中无关铭文中自名为瓿者。12.壺 说文：“昆吾圜器也。象形。从大，象其蓋也。凡壷之屬皆从壷。戶吳切。”从文献中可知壶主要用为盛酒器。诗经大雅 韩奕：“清酒百壶”，说明了西周时壶的用途。东周文献仪礼周礼亦皆记以壶为盛酒器。青铜器中多有自名为壶的，据其形可将壶的形制特征概括作：长颈或较长颈，直口或微侈口，深鼓腹，下附圈足。（二）从“壶”字看周朝酒礼“壶”字在 说文解字 中被解释为“昆吾圜器也。象形。从大，象其蓋也。凡壷之屬皆从壷。戶吳切。”说文解字注中则提到：“古者昆吾作匋。”“壶”起初并非青铜所制，而是昆吾族制作的一种陶制品。青铜器中多有自名为壶的，据其形可将壶的形制特征概括作：长颈或较长颈，直口或微侈口，深鼓腹，下附圈足。说文注中则分得更细，依据形制分为壶与方壶。左传昭公三十年：“司铎射怀锦奉壶饮冰以蒲伏焉。（左丘明，2016）”其中“奉壶饮冰”则是指捧着用壶盛着的冰水。诗经大雅韩奕（程俊英、蒋见元，2017）：“清酒百壶”，也说明了西周时壶的用途。1.祭祀酒礼礼记礼器：“有以小为贵者：宗庙之祭，贵者献以爵，贱者献以散，尊者举觯，卑者举角；五献之尊，门外缶，门内壶，君尊瓦甒。此以小为贵也。”郑玄注：“五献，子男之飨礼也。”壶作为较大的盛酒器，无法上桌，于是放在室内，作为“五献”之礼的一部分存在。在祭祀酒礼中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尊者与卑者所用酒器有着严格区分。作为礼器，“壶”身上承载着整个周朝的礼制，无论尊卑都需要遵守以达到维护统治的目的。左传昭公十五年：“既葬除丧，以文伯宴会，樽以鲁壶。”此段文章所讲的是周景王和荀跞饮宴之事，他们把鲁国进贡的壶作为饮酒器，并且“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2.乡饮酒礼 乡饮酒礼是古时宴飨乡中亲族、地方能人，以表示尊贤养老的礼节。它是我国历史上最为盛行，延续时间最长的一种礼仪性宴饮活动。仪礼乡饮酒礼：“乡饮酒之礼。主人就先生而谋宾、介。主人戒宾，宾拜辱；主人答拜，乃请宾。宾礼辞，许。主人再拜，宾答拜。主人退，宾拜辱。介亦如之。乃席宾、主人、介、众宾之席，皆不属焉宾西阶上当楣北面答拜。”乡饮酒就是借饮酒向民众昭示上下尊卑观念，体现孝悌等宗法秩序，达到食以体政的目的。3.宴饮酒礼古人宴饮时要排座次、定宾主、序尊卑。而器具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72023年第8期（总第332期）摆放的位置与使用者的身份紧密相关。仪礼燕礼：“司宫尊于东楹之西，两方壶，左玄酒，南上。公尊瓦大两，有丰，幂用綌若锡，在尊南，南上。尊士旅食于门西，两圆壶。司宫筵宾于户西，东上，无加席也。射人告具。”四、承尊器（一）承尊器整理禁，用以承尊的酒器，相当于酒座儿。是我国古代青铜器中一种案形承尊器，是商周时期贵族在大型庆典或宴饷时置放酒器的用具。铜禁是西周礼器，名禁，周天子只赐予周王室同姓的诸侯王及三公。说文解字：“吉凶之忌也。从示林聲。居蔭切。”（二）承尊器相关发现“禁”在说文一书中的记载为：“吉凶之忌也。”为禁忌之义。但作为名词“禁”又可以表示酒器。仪礼士冠礼注：“名之为禁者，因为酒戒也。”周公旦以周成王之命作 尚书酒诰，告诫初封殷故都朝歌的康叔封只有在祭祀时才可以饮酒且不能喝醉。可见禁是被用以承尊的酒器，相当于酒座儿，是商周时期贵族在大型庆典或宴饷时置放酒器的用具。五、挹注器（一）挹注器整理1.斗斗的用途之一是用作挹酒之器。此多见于先秦典籍，如诗经小雅大东：“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说文解字：“十升也。象形，有柄。凡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