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的春天_魏晓英.pdf

028 小说精选短篇小说一手机如同催命鬼一样叫唤起来的时候，我还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做着美梦，梦的内容还真没有忘记，梦中我和心爱的女友侯晓巴在互相取暖呢。这个电话真晦气。我懒洋洋地拿起手机，一看名字就五脏俱焚，怒火中烧，又是田先发打来的。看见这个名字我就头疼到吐血，不用问，又是来要钱的。田先发是我亲爹，单从外形外貌看我就是他儿子，他就是我爹。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有钱有权人家的娃，那样也就有可能脱离苦海了，我说的是有可能。要是遇到个有钱有权也像田先发一样的人渣，我不仅吐血，还要吐地沟油。一切都是空想加梦想，我就是这样一个每天靠空想加梦想活着的家伙。我不耐烦地接了电话。“田友，你还有钱吗？我这里没钱了。”“钱钱钱，你还会不会因为别的事给我打电话！你的工资呢？”我气愤地质问田先发。“哎呀，这个月除去水电暖所剩无几了。你要是不给钱，俺和赵金娥就要挨饿了。你知道赵金娥还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赵金娥那个四体不勤、好吃懒做的女人是我的继母。“你让她儿子给她买药不行吗？”赵金娥有一个儿子，比我大几岁，已经结婚，还有一个孩子。田先发那富有特色的尖嗓门在电话那端响起：“那个软蛋光听媳妇的！媳妇不让他给一分钱。那个女人一天天就盯着我挣的这几个子儿，不是玩意！赵金娥一要钱那个女人就说：你找个爷们就图睡觉痛快那一会儿呀？你说这是说的什么话，有儿媳妇这样说婆婆的吗？”听着田先发啰哩啰嗦地说着这些奇葩话，我打断他：“行了行了，我一会儿给你发五百元红包过去。”我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我特别讨厌田先发絮絮叨叨跟个裹着八百丈臭脚布的老太太一样乱扯。他特别能胡扯，能从我爷爷怎么对不起他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钱财和房屋土地开始，一直扯到自己遇到的几个女人是怎样的不淑。耳屎一样多的陈年旧事早就塞满了我的耳朵，都厚得纷纷从里面落下来了。我真想自己是个聋子或者瞎子，那样就看不见田先发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了：三角眼，嘴歪上去，脸瘦得跟个刀片一样，腿还是罗圈的。单单这些长相还不足以让人讨厌，一个人的相貌是父精母血给的，父母给的生命都是宝贵的，都说人家王宝强长得丑，可是人家要才气有才气，要素质有素质，无论走到哪里让人怎么看都觉得舒服。田先发是标准的丑男，丑陋的外表裹着一个俗不可耐、暴躁怪异的灵魂。一个大男人，骂起我的母亲还有第一个继母以及现在的继母赵金娥来，那狗尾草的春天 魏晓英029小说精选都如同鱼吐水珠一样源源不断，能骂得花样百出。我真怀疑爷爷奶奶制造田先发的时候错服了什么不良的药物，为什么英年早逝的大爷和现在成名成家的姑姑那样优秀，而田先发就这样烂泥扶不上墙呢？挂了田先发的电话，我睡意全无。这个回笼觉算是真正让田先发给搅和了。说起来，我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被田先发打扰了。因为两个月前我把他教训了一顿。从伦理道德的范畴上说，我不该打他，真的不该打他，毕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他的血呢。可是，我把他打了。那天是刘广才和小修的孩子三周岁的生日，赵金娥给我致电让我去吃小修做的火锅鸡，我本来不想去吃什么火锅鸡，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去了。我和刘广才的关系虽说算不上团结，但平时相处得还可以。刘广才自己开了一家安装监控的门市，在这个小县城里安装了大约三百家，有的时候会同时两家甚至更多家客户发生售后问题，这就需要刘广才快速赶过去。我现在就等着他来电话让我去给他帮忙，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当然，刘广才对我也算可以，一个月给我两千块钱。但是，平时我不和田先发、赵金娥吃住一块，他们在我新装修的楼房里，我自己就在一套没有供暖设备的 90 年代楼房里。不是非去不可我不愿意看见这两个人。日子过得真快，跟一溜风似的，转眼刘广才的孩子都三周了。我给孩子买了一辆玩具电动汽车，晚上小修打扮得很妖娆，她看我的眼神都和平时不一样了，谁都知道这辆电动汽车要一千多块呢。田先发看着我买的车，嘴里嘟嘟囔囔瞎叨叨：“说没钱没钱，买一辆车需要多少钱，这个月的房贷还没有打呢。”孩子可不管大人的事，早就坐上去“嘟嘟”地玩起来，开心得不得了。我也就没有说话，只是逗弄着孩子。吃饱喝足了，说实话，小修的手艺不错，整的火锅鸡比在饭店里的还好吃。一向见了酒比爹还亲的田先发又喝了足足三杯，赵金娥一个劲地不让他喝，他偷摸着喝了三杯。喝两杯就找不着厕所的田先发三角眼通红，罗圈腿也不听使唤，刀削片子的脸跟深秋的枫叶一样红。喝多了的田先发开始胡乱骂街，先从我母亲那里开始，骂我母亲为了钱跟了他，后来他赔了钱我母亲又靠了别的男人。我忍着腾腾冒上来的火，和孩子一起玩着，装作没有听见。看没有人理他，他又骂第二任妻子高换巧，骂她是个傻逼，不和自己的爷们一条心，光听她娘的话，亏是个人民教师，一分钱也不给他花。说到高换巧，她其实对我还不错，除了给我买衣服就是带着我和她的女儿去娘家。高换巧比这个赵金娥强多了。骂完了高换巧，田先发突然就大喊着我的名字说：“田友，你别跟着刘广才这个王八蛋干了，他才给你两千块，这生活真真是没法过了！”我听他骂得实在不像话，小修和刘广才一听田先发骂人就带着孩子离开了。我刚想走就听到了他骂我和刘广才，还当着赵金娥的面骂。赵金娥说：“不让你喝你就是喝，喝多了就骂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忍无可忍的我就把田先发给打了。我先上去抓住田先发的衣领，给了他两个嘴巴子，要不是赵金娥这个胖婆娘上来拉着我，我还要再打田先发，要知道我的怒火已经像火焰山上的火一样旺盛了。我烦透了这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下次他再骂街，只要让我听见我还打他，打到他不骂人为止。我不怕邻居笑话我，也不在乎别人说我不懂三纲五常。我早就和田先发提过上万次断绝父子关系了，这样的父亲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我也承认：田先发是人渣，我也不是好脾气。大家也可以说我没有教养，没有人拿我当正常人看待。我没有朋友，也不愿意交什么朋友。朋友其实和婚姻差不多，要门当户对，各取所需。一个有着人渣父亲的小伙子，谁愿意靠近？我就像核武器一样被人躲着。我本来也是核武器，不愿意与人交往。我的世界里只有电脑和手机。二是的，我可以是孤儿，我的生活里可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独不能没有电脑和手机。电脑就如同我的母亲，手机就是我的初恋情人。虽然我生活中缺少女人的爱，但是我理想中这两种女人最伟大，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所以，生活中的这两个宝贝被我冠名为母亲和初恋情人。我的生活大多和这两件现代化物品有关。我的生活被划分成好几个时段，在不同的时间里我是不同的身份。在网上，我活得五彩缤纷，多姿多彩；现实中，我的生活却是一团乱麻，一地鸡毛。我030 小说精选和田先发都是属狗的。我白天大多是从早上 10 点开始的。因为每天要到凌晨一两点钟我才能睡觉，起床也就比较晚。吃过饭，我把昨天晚上构思的文章内容匆匆捋了一遍，开始进入写作状态，一般到晚上就写完了。每当午夜到来，我就会把我写的文章发出去，发出去后再想明天要写的文章，当然有的时候会一口气写两篇甚至更多。现在你们大概明白了我每天是干什么的了。对，我是一名公众号狗。我现在已经混成公众号大牛了，粉丝数量超过十万。能做到这个数目，谁都知道月收入过万元甚至几万元、几十万元，那都是分分钟的事。知道我的人都是在公众号里认识我的，那里我的名字是“狗尾草，谁也可以欺负我”。我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我是狗尾草，谁也可以欺负我。我把真实的生活统统放到了文章里，田先发在现实生活中是我的孽缘父亲，然而在这个奇葩的时代，在公众号里因为他，我的点击量一度超越十万，打赏的金额一度突破几万。很多开公众号的都半死不活，有的甚至早就关闭了，正因为有了奇葩的田先发，我的公众号已经开了两年，而且越开越好，收入也日进斗金。我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我现在银行卡里躺着几十万呢。要是让那个天天嘴里都是“没钱”的田先发知道了，他还不每天喝茅台，嚷着换下这个死后不和他并骨的赵金娥呀。我才不会说呢。开这么好的公众号，在这个行业已经算是奇迹了。不过，看到别的公众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我有时候也很忐忑，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写吸引读者的文章。每次我写的题目都让读者耳目一新，譬如有个渣男的爹，双十一跟定了我，在这篇文章里，我把田先发的种种劣迹描写得淋漓尽致。不过，我不得不承认，田先发虽然有着太多太多的邪气和暴虐，但是他遗传给我的基因还是有好的，那就是对文字的敏感。他就是太放纵，太不自律，否则肯定是个作家。只可惜性格决定命运，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悲惨而又可怜的命运。田先发是个渣男，渣男的孩子也不会强到哪里去。我初中没有毕业就因为经常旷课被学校劝退了。我也不愿意在那个禁锢人的地方待着，退学后一直没有找到正当职业，直到网络时代到来才迎来我这个“狗尾草”的春天。二十岁那年，我注册了公众号。田先发，1970 年 6 月 24 日 12 点出生，属狗。不知是不是因为田先发出生的时辰不太好，反正据说他从小就特别爱哭，一不对劲就哭个没完。人家都说，小孩子哭是哭自己的命运呢，他还真不幸被言中了。在我写的有个渣男的爹，双十一跟定了我文章里，我描述了田先发的种种劣迹。田先发，是一个怪胎一样的产物，从小上学就很优秀，考试都是前几名，就是性格出了问题。就拿早上上学来说，早了哭晚了哭，不早不晚还是哭，弄得爷爷经常揍他。其实爷爷最不擅长的就是打孩子，可是田先发挨了不少的揍。在学校里，他因为性格怪异，再加上长相磕碜，所以没有朋友；因为没有朋友，所以他的性格就变得更加怪异。就这样，陷入了恶性循环。爷爷奶奶拿他没法，幸亏爷爷有能耐，是 80 年代的木材公司经理，退休后自己干起了木材生意，也是为了让说什么也不上学的田先发能有一个好点的生存环境，学点生存本领，再成个家。做了木材生意，有了事业，那时候田先发常驻东北，性格上似乎也有了丁点变化，不怎么爱哭了，可是喝起酒骂起人来还是一样的难听。在那个寒冷的北国，田先发遇到了我的母亲。母亲高中刚毕业就被田先发迷上了，田先发住的宾馆恰恰是我母亲的亲戚家开的，母亲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就到她亲戚家开的宾馆干活，结果被田先发看上了。我母亲有文化，性格温和，长相甜美，气质高雅，能甩出田先发八百条街都不止，谁也不会想到母亲会看上田先发。可是，母亲的家里姐妹兄弟十一个，仅靠姥爷的工资，生活异常艰难。女孩子的虚荣毁了母亲一生的幸福。她在田先发的金钱面前迷失了方向，在他十多万元钱的攻势下，最后和他结了婚，一年后生下我。可是，随着经济危机的来临，木材行业一落千丈，爷爷的生意做不下去了。赔了钱的田先发几乎变成了疯子，喝了酒就拿着刀要杀人。我的母亲万般无奈与他离了婚，离婚的时候我才三岁。离婚后，田先发把我甩给了年迈的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姑姑那时候还没有结婚。在七零八落的日子中我渐渐长大，直到我上了小学，田先发才从外地带着一个破被卷回来。他钱没有挣多少，只好在县城里打工。我和田先发只要在一起就干架，我从小就和他合不来，就像他和我爷爷合不来一样。我主要是跟着已经结婚的姑姑住。一个偶然的机会，姑姑的朋友竟然把自己的亲姐姐介绍给了田先发，031小说精选对方还是个国办教师，就是高换巧。高换巧也是离过婚的，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孩。结果他们俩还真成了，高换巧脑子有点缺根弦。结了婚的高换巧只和田先发过了半年，就和他产生了矛盾。田先发嫌高换巧不给他钱花，甚至给他买双鞋都是廉价的。并且田先发喝酒比以前更厉害，骂起街来更难听了。高换巧实在没有办法，就跟他离了婚。离了两次婚的田先发臭脾气难改。还好，姑姑的另一个朋友把她当了寡妇的姐姐介绍给了田先发，就是赵金娥。赵金娥的男人是开大车撞死的，她带着一个小子，就住在她妹妹家，母子俩长期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赵金娥的妹妹正好和我姑姑在一个单位上班，有病乱投医的姑姑就给田先发成了这个家。说是成家，其实就是两个困难户男女互相取暖过日子。你想呀，就田先发这副德行，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还是个泼皮破落户儿，谁会嫁给这样的男人？除非不好嫁人的主。赵金娥就是这样的主，死了男人，最主要的是自己还带着个儿子，谁敢接手？田先发本来是不甘心的，可是又没有能力找到称心如意的，只好将就了。赵金娥还真有两下子，会哄他，这个又馋又懒的女人知道指望儿子是不行的，田先发虽说有万般缺点，但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很勤快、干活麻利。他伺候人也行，就是爱喝酒，喝了酒就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