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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苦劳”_埃斯库罗斯《阿伽门农》中的女性难题_颜荻.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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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门农 解脱 苦劳 埃斯库 罗斯 中的 女性 难题 颜荻
“解脱苦劳”:埃斯库罗斯 阿伽门农中的女性难题颜 荻 内容提要 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提亚”三连剧是古希腊悲剧经典中的经典。近年来关于此三连剧的研究大量集中于对剧中“女性”与“两性”问题的探讨,认为该三连剧通过对荷马相关神话的改写,呈现了一个以“女性”与“两性”主题为核心的民主雅典叙事。但目前讨论大都集中于王后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出场之后,而对三连剧的开篇尤其 阿伽门农 第 行守望人的开场白着墨甚少。本文认为,阿伽门农 的开场对于理解整部三连剧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守望人的独白并非简单的背景交代,而是通过对两性关系、人神关系、秩序与僭越等问题的开展,为三连剧的叙事线索与整体戏剧意义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尤其是开场白中守望人有关“解脱苦劳”的祈求,从一开始就成为贯穿全剧女性难题的一个核心命题。关键词 埃斯库罗斯 奥瑞斯提亚 开场 两性 女性 本文为清华大学自主科研文科专项项目(项目编号:)的成果。埃斯库罗斯的 阿伽门农()是其著名三连剧“奥瑞斯提亚”()中的第一部,也是篇幅最长的一部,被公认为古希腊悲剧经典中的经典。该剧依托古希腊神话改编而成,演绎了阿尔戈斯国王阿伽门农()从特洛伊战争归家,而后被妻子克吕泰墨涅斯特拉()设计杀害的故事。三联剧的后两部剧作(奠酒人 与 欧门尼德斯 )则延续了这一情节,讲述阿伽门农被杀之后,其子奥瑞斯特斯()为父报仇杀死母亲,后又遭到复仇女神的追杀,最终在雅典法庭被判无罪释放的故事。对于这部素有“西方戏剧起源”之称的三连剧的首篇剧目,学界的解读总不离对“奥瑞斯提亚”的整体性理解。由于该三连剧是在狄奥尼索斯剧场中的一次连贯性呈演,因而 阿伽门农 的主题向来被认为完整嵌合于整部三连剧的戏剧叙事之中,而三连剧的整体戏剧意义也由 阿伽门农 一剧开启并奠定。目前,主流学界认为,“奥瑞斯提亚”三连剧在对荷马史诗进行改写后,呈现为一个聚焦于两性或女性问题的民主雅典叙事。悲剧中对王后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僭越之行的大幅度刻画、对奥瑞斯特斯弑母之罪的精巧辩护以及对复仇女神传统宗教精神的强烈排斥,都深刻关涉民主雅典政治思想中对女性的否定。关于“奥瑞斯提亚”的两性问题研究,DOI:10.16345/11-1562/i.2023.02.016古典学界已开展数十年,其中针对 阿伽门农 一剧的解读尤为丰富。由于埃斯库罗斯对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形象的刻画十分强势,这一形象通常被认为是悲剧舞台上“女性僭越男性”的典型,由此,主流研究对女性问题与两性问题的解读多始于克吕泰墨涅斯特拉的出场(行及以下)。但是,几乎所有相关讨论都略过了该剧的前 行,尤其对“进场歌”(行)之前的“守望人的开场”(行)着墨甚少。忽视“守望人的开场”并非没有缘由。传统悲剧研究倾向于认为埃斯库罗斯悲剧的开场多为程式性的戏剧背景交代,尤其当开场白是由一个边缘人物而非主角所承担,评论家们多会将此类独白作为戏剧真正开场的一个“引子”,并不予以过多论述。然而,这一解释传统却很可能会错失戏剧开场本身的丰富性。该问题在 阿伽门农 的开场中显得尤为突出。本文将提出,在这位以使用晦涩却精准的希腊语著称的悲剧家笔下,开场,尤其守望人的独白,并不仅仅是一个大而化之的戏剧背景,而是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与后文贯通的戏剧意涵,以及对其后所有戏剧行动的精心铺垫。如果“奥瑞斯提亚”的核心关切果真聚焦于“女性与两性问题”,那么可以说,这一问题事实上从整部三连剧的第一行便已经开始了。对“奥瑞斯提亚”的理解当追溯至其首部剧的开场。为此,有必要对埃斯库罗斯阿伽门农 的开场(行)进行细致的讨论,并考察这一开场如何作为奠基性叙事影响整部三连剧的开展与进行。由于此开场的重要性以及丰厚的语言意涵,本文将采取文本细读的方式,首先逐行阐释诗文意义,力图将“开场”的丰富性呈现于读者,然后再对该段落中的关键问题进行剖析。一、阿伽门农 的开场 本文将首先提供笔者对 阿伽门农 行的译文,并在此基础上作出解读。(黑夜中,守望人趴在阿伽门农宫殿的屋顶上,翘首张望远方)守望人诸神,我祈求,解脱这苦劳!()年年守望的漫长岁月,我匍匐在阿特柔斯后代的房顶上,支着双肘,像狗一样。我能懂得黑夜星辰的汇聚,它们为凡人带去寒冬与夏日,()这些发光的统治者在苍天中显而易见,无论何时落下,何时升起。而现在,我正监望着火炬的符令,火的亮光将从特洛亚传来消息,诉说战争的胜利:我这样做,只因受命于她,()那个有着男人头脑的女人,这是她的希望。无论何时,我的床都潮湿难眠,它从不被美梦造访:因为,是恐惧而非睡眠伫立在我身旁,它不让那双眼皮为了睡眠而牢牢合上。()于是,每当我想要唱首歌或者哼个曲,割碎一点声音的疗伤药草来替代睡眠,我便恸哭这家宅的不幸,叹息它的统治不如往昔美好。现在呵,愿幸运到来,解脱苦劳,()愿那黑暗中的火光带来好消息!(守望人看见远处的烽火在闪烁)你好呀!照亮了黑夜,像白天一样闪现的光亮,在阿尔戈斯带起了许多欢舞的光亮,带来恩惠的好运之光噢!哟呵,哟呵!()“解脱苦劳”:埃斯库罗斯 阿伽门农 中的女性难题我现在就给阿伽门农的女人清清楚楚发出信号,将她从床上唤起!这样她好快点对这家宅呼出吉祥的话语,高举火炬 如果伊利昂城果真被打败了,正如传信的火光清晰所显的那样!()而我自己呢,我将跳一支开场舞!因为我猜,主人的骰子掷得很棒,因为那烽火信号为我扔出的是三个六。但愿,在这家主人到来时,他那只亲爱的手呵,我能用我这只手抬起 ()不过,对此,我还是不要再讲下去了:因为一头大水牛已经走上了我舌头!这个家,如果它自己能够发声,它当会说得明白。如此,我只愿对那些知情的人讲:而对那些不知情的,我选择忘得一干二净。二、守望人的独白.屋顶上的祈祷整段开场由守望人一人诉说,随着戏剧的开演,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形单影只的小人物,他远远地出现在舞台上方。这个人是阿伽门农家的仆人。现在,正值深夜,老仆趴在主人家的房顶上,眺望远方。这是一个颇有戏剧意味的场景设置,显得相当不同寻常。房顶在埃斯库罗斯时代并非常规的开场布景,而奴仆怪异的趴坐姿态也使整体剧场设置更为特别。熟悉阿伽门农神话的在场观众自然知道,在这场戏剧中,阿伽门农将要回家,并惨遭杀害。但为何故事以守望人在屋顶上的独白开始?埃斯库罗斯创造的这个新角色为何深夜还在屋顶上眺望?他在等待什么?他将诉说些什么?这些问题,在守望人未言之前便已不由地勾起观众的无限疑问。此时,守望人开口说话:诸神,我祈求,解脱这苦劳!(行)这是 阿伽门农 的第一句话,也是埃斯库罗斯整部“奥瑞斯提亚”三连剧的第一句话。开篇之言虽简短,却已点出了整部戏剧两个最为关键的信息:“祈求诸神”与“解脱苦劳”。显然,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开场,整部剧作从一开始便被布满了暗沉之色。在黑暗的天空下,趴在房顶的守望人祈求“解脱苦劳”,看来他已经受够了折磨,无法再承受劳作的重负。“解脱”(:)一词明确暗示出守望人希望释放他所承受的所有压力,而解脱之方,便是停止他现在辛苦的劳作(:)。可是,劳作本是人事,何须祈求“诸神”(:)来解脱?“诸神”这个处于原文诗行的第一个词在守望人口中相当突出。守望人对它的强调似乎暗示了其“苦劳”困境之大,唯有求诸神明方得化解。在守望人的祈求下,人与神的对比如此赫然,他们成为祈求与被祈求的两极,构建起极具张力的“人神”世界。在此宏大的框架中,我们也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苦劳”会令守望人如此痛苦以至于他希望求告神明?他的苦劳是否最终能够获得解脱?有关前一个问题,守望人在接下来的话语中立即给出了提示:他的苦劳乃是在阿特柔斯的后代,即阿伽门农的房顶上日复一日的守望(行)。正是为了阿伽门农一家,这日复一日的劳作才令人无比痛苦。岁月难捱,守望人必须数着日子才能坚持下去。他夜观星辰,通过群星的升落与四季的变化来计算漫长的时日(行)。对一般人而言,井然有序的自然世界当是令人安心的存在,但我们看到,对于守望人而言,这无穷无尽的轮回与重复反倒国外文学 年第 期(总第 期)成了他无法脱离的苦海。要想解脱,似乎只能期待一个转机的到来。然而,守望人明言,那转机无法寻得,只能等待,因为它是一道光,一道不同于自然星辰的人造之光 烽火。这道火光的出现将标志阿伽门农战争的胜利(行),同时也将成为守望人所渴望的“解脱”的希望。不过,正当我们以为期待烽火的是守望人本人时,我们却被告知,实际上他只是任务的执行者而已。守望人之所以要趴在房顶上守候,并非出于自愿:我这样做,只因受命于她,那个有着男人头脑的女人,这是她的希望。(行)在守望人“解脱苦劳”的诉求背后隐藏着一个更为根本的人物。这个人物才是造成守望人终日苦劳的根源,是守望人祈求诸神介入人事的原因。在守望人叙述焦点的转移下,我们自然会问:此人究竟是谁?为何是她造成了守望人如此大的苦痛?.“有着男人头脑的女人”尽管守望人并未提及其名字,熟悉神话故事的观众必然能够猜到:在阿伽门农的家中能对家奴授之以命的,恐怕只有王后克吕泰墨涅斯特拉。不过我们立即注意到,守望人对王后的指称非常特别:“有着男人头脑的女人”(:)。这是整部三连剧对克吕泰墨涅斯特拉的第一次定性的描述,而该描述用于一位主人、一位王后,无论如何都显得十分突兀甚至不妥。那么,为何守望人要如此称呼她呢?这与前文中守望人所痛恨的苦劳有什么关联吗?从词源来看,“”(能像男人一样筹谋的)一词在希腊城邦,尤其民主雅典的语境中,绝不会是对女性的正面褒扬,因为它意味着女人拥有男人不希望女人拥有的特质,意味着女人对男人力量的褫夺。因此,作为有着男人头脑的“女人”(),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在此定义下显现出的不是如传统王后佩涅罗佩般的美惠,而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危险性:她很可能已经僭越了男人,利用男人般的筹谋,成为这个家庭与宫殿的主宰,而正是这个危险的女人在期望阿伽门农归来。若无守望人对克吕泰墨涅斯特拉的这般界定,我们或许会认为,作为阿伽门农的妻子,王后在漫长的等待中希望丈夫归返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然而,如今看来,事情未必如此简单。观众或许能够猜测,克吕泰墨涅斯特拉的“希望”(:)意味着什么:阿伽门农此次返家应是必死无疑。从 奥德赛的叙述来看,阿伽门农回家之后,便遭到了克吕泰墨涅斯特拉与其情夫埃吉斯托斯()杀害,他的灵魂在地府哈德斯向奥德修斯诉说了他归家的整个遭遇。不过,与 奥德赛 不同的是,守望人在此关于“希望”的表述与“有着男人头脑的女人”的描绘结合在一起,使得王后的期望听上去更加可怖。在荷马笔下,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实际只是一个相当弱化的角色。奥德赛 中,她是受埃吉斯托斯的勾引才嫁给了他,至于杀戮阿伽门农,她并没有亲自参与。在本剧中,那个尚有“不忍之心”的、边缘的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却被改写为绝对的主角,甚至成为整个家宅的权威 与此相对,她的情夫埃吉斯托斯却几乎全程缺场。于是,守望人对克吕泰墨涅斯特拉独特的刻画不禁让我们对阿伽门农之死充满额外的忧虑:克吕泰墨涅斯特拉的强权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这个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并不像荷马笔下的那样无辜?难道这个拥有男人头脑的女人会像男人一般亲手杀死阿伽门农?戏剧显示,我们在开篇的这些担忧后来都成为了现实。在这部悲剧中,的确就是克吕泰墨涅斯特拉独自一人诱骗阿伽门农以至最终将他杀害。一个奸夫杀死丈夫的故事在埃斯库罗斯的笔下变成了更加令人憎恶的妻子杀死丈夫的故“解脱苦劳”:埃斯库罗斯 阿伽门农 中的女性难题事。家庭秩序的彻底崩溃在克吕泰墨涅斯特拉的“希望”中已埋下伏笔,开篇这个女人所守候的“希望之火”充满了黑暗的意味。“希望”之“火”与“女人”在文本中形成的张力在三者的联合下被不断强化,它们在守望人开篇所构建的“人神”框架中,显得更加意味深长。这三个连续出现的意象不会不令人想起赫西俄德笔下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火以及随后潘多拉诞生的故事。宙斯对人类获得火种的惩罚便是送去潘多拉这个女人,正是从她带去的陶罐中飞出各种灾祸,人类世界才充满黑暗与苦难,唯独“希望”被留在了罐中。现在,这个情节似乎以三个意象交织方式来到剧中:正是那个“女人”“希望”着“火光”的到来。这是一个典型的人神秩序下的人间社会。守望人对火的力量有着深厚的信任,他丝毫不怀疑火炬传递消息的能力,坚信黑暗中的火光一定带来某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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