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合伙人》的镜头隐喻_芦坚强.pdf

120美学2023/04在艺术批评与欣赏中，欣赏者有时会忽略艺术形式而过于注重内容，但艺术形式有至关重要的意义，“无论表达媒介是什么，形式都是任何艺术作品的核心”1。就内容而言，中国合伙人讲三个年轻人创业成功的故事；就形式而言，它运用镜头语言讲述个人发展困境、梦想破灭、立足现实、开拓事业；揭示美国梦的破灭和中国梦的实现；更进一步，通过新梦想表现中国企业发展历程，表征中国通过努力发展取得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的伟大成就。影片的意义表征需要揭开镜头语言的隐喻面纱。一、线条隐喻马塞尔卡尔内认为，“构筑影像时，我们得像绘画大师对待画布般，考虑其效果和表达方式”2。在电影中导演会匠心独运，运用如线条、色彩、光线、物品等为主题或人物表现服务，使镜头画面充满艺术张力。中国合伙人常运用线条安排布景或构图，突出镜头前人物面临的困境，揭橥其梦想破灭的情景。影片镜头多呈现线条背景，通过线条的纵横、繁多、切割效果表现人物所处现实犹如线条织就的一张网，画面常用窗、门、地砖、栏杆等纵横交错线条形成网络嵌套或切割效果，光线昏暗压抑，人物面临的网络与牢笼境地也难以摆脱。纵观片中人物的求学、创业、守业阶段，他们的命运都被以线条布景造成的牢笼所束缚。成冬青两次高考失利，向母亲请求再次高考时跪在斑驳方砖与泥土铺就的院中（7 02），方砖与泥土形成的凹凸、坑洼和背景门板的灰暗、皴裂，就是他面临的农村现状，生活尚且难以为继，供他再次高考更是难上加难。画面是俯拍镜头，母亲与乡亲分坐两旁，成冬青虽处画面中心，但跪姿及背景线条暗示了他无助的困境。乡亲们站起来，俯拍画面中跪着的成冬青愈发渺小，正是这样的困境成就他既向现实妥协又不甘于平庸的进取之心。画外音适时将他跪求状况与多年后跟美国人谈判联系起来：“美国人永远不会明白，中国的英雄是可以跪的。”通过画面与台词，镜头以“胯下之辱”说明成冬青和新梦想的成功并非凭空而生。成冬青初见王阳，王阳在校园阳台吟诗，镜头从宿舍内部移动至王阳吟诗背影（8 30）。窗外绿色满目，校园吟诗充满浪漫气息，然而粗黑的窗棱突兀地进入镜头，使窗棱外满目绿色与浪漫吟诗场景充满虚幻感，仿佛浪漫与现实有不可调和的间隔。这一镜头一方面说明时代的浪漫气息：那是一个人人充满理想，希望成为诗人并用诗改变自身和中国现状的时代，但浪漫理想气息却因市场经济发展而迅速退却；另一方面说明以诗歌抒发情感尚可，但梦想须得从现实出发，粗黑的窗棱意在提醒诗人不能忽略梦想背后的现实。留学美国是孟晓骏的家族遗传，签证成功时他满心喜悦，但身处线条织就的牢笼而不自知：镜头先以俯拍方式表现美国大使馆院内整洁的方砖，与成冬青跪求读书时斑驳的方砖形成鲜明对比，然而空旷的方砖线条犹如一张网，束缚着企图到美国去的人，寓示美国签证具有鱼儿入网的意味。镜头继而表现签证被拒的某人在院中（网中）歇斯底里。做足铺垫后，镜头才表现孟晓骏的喜悦，殊不知他正步入影片布景陷阱，当对使馆外人群高喊“美国我来了”的时候，他的身影已被使馆大门的栅栏所切割（2401），栅栏的中国合伙人的镜头隐喻文/芦坚强摘 要：就内容而言，中国合伙人讲述三个年轻人从读书到创业成功的故事。就艺术形式而言，它通过线条、色彩等镜头语言表达特定隐喻意义，以线条隐喻和网状结构寓示主人公面临的困境，进而走向人物内心的深层剖析，以主体间性进行人物分析，同时揭示梦想背后的二元对立格局：梦想的美好与现实的困境，美国梦的破灭与中国梦的实现，最终展现中华民族精神如勇气和团结等，最终加强了对中国梦的认同。关键词：中国合伙人；镜头隐喻；中国梦DOI:10.16129/ki.mysdx.2023.04.021121影视美学分割效果使他身形割裂。这些镜头预示他的美国之行绝非坦途，其后经历则证实他美国梦的破灭。签证镜头中的线条寓意可解读为“达摩克里斯之剑”。影片多次出现签证镜头：面试者面对签证官，背对一面黄色木板装饰墙，黄色木板中有一条自上而下的线条。黄色意味着危险、警告，线条恰好位于面试者头部中央，寓示签证本身具有危险和不确定性，是否通过签证犹如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何时落下一般。成冬青、孟晓骏和王阳签证镜头寓示了三人签证的不同结果。成冬青签证时，镜头是近景，黄色背景前他身体弱小、神态紧张，虽处画面中间却仅占画面 1/5 左右大小，自上而下的线条从头部贯穿而过，镜头反打到签证官则是特写，占据画面 3/2 以上空间，画面控制权强弱对比明显。二人同时出现在镜头中，签证官背对镜头，占据大部分空间，成冬青则被挤压至画面最右侧的极小空间中，线条依然从他头部贯穿，寓示他签证必然失败。孟晓骏签证时，签证官占据画面 1/3 空间，孟晓骏占据 2/3 空间，黄色背景没变，寓示达摩克里斯之剑的线条依然存在，但他面部充分的光亮、坚定的表情和签证官虚化的形象形成对比，意味着镜头中具有画面控制权的是孟晓骏。王阳签证时占据画面 2/3 以上空间，签证官仅是影射在玻璃上的虚化形象，未及发问，王阳主动拒绝签证，具有强大画面话语控制权，寓示签证结果只能依据王阳意愿。影片与青春和梦想有关，主人公青春逝去、梦想破灭的场景也以线条形式进行构图。成冬青梦想破灭的标志是失去爱情和工作；王阳梦想破灭标志是失恋、焚诗、剪发；孟晓骏梦想破灭标志是失去实验室助手工作。在成冬青与苏梅的爱情中，苏梅始终占据主动，签证离开和结束爱情都如此。机场送别场景中成冬青极力凑到玻璃门前跟苏梅道别，玻璃门框的线条结构是对他的禁锢，前景光线明亮、暗下决心的苏梅与形象虚化模糊、被禁锢的成冬青形成对比（34 28）。镜头呈现给成冬青的，除了苏梅远去的背影还有门框、栏杆、购物车等构成的线条，同时在画面最右侧，玻璃门映照、眼神疑惑的成冬青被门框线条所挤压、禁锢。打越洋电话时，光线昏暗，镜头自上而下呈现被电话亭和地板线条禁锢的成冬青无奈挂断电话（3715），寓示他们的爱情只能以结束而告终。成冬青因在外授课面对教师委员会做检讨，镜头却从教室外面的楼道开始，楼道建筑与教室窗户形成的交错线条（39 53），教室内部两面大镜子的镜框、建筑框架、窗台，甚至椅子形成的线条，都表明无所不在的禁锢与牢笼意味，寓示检讨无法改变他被开除的命运。王阳因女友离去告别青春。阳台吟诗是他梦想的开始也是梦想的结束，吟诗焚稿时（3511），王阳依然被门窗所构成的线条禁锢，他边焚诗边自问且哭笑不得的表情说明他和一代人的青春已经逝去，剪去富有浪漫气息的长发，寓示与青春的诀别。孟晓骏被实验室辞退时（3748），他身后实验大楼凹凸不平的实验室门构成的线条，甚至墙上记录实验数据的宣传板线条，以及处于画面弱势部分右侧光线偏暗等，都寓示了他的处境堪忧。影片除以直线线条纵横交错的网状结构表示寓意外，也直接出现网的意象进行隐喻表达。成冬青和王阳英语培训取得成功后，王阳将钱扔向空中，镜头中天花板却挂着一张绳网，空中飞舞的钱币被绳网网住（5007）。绳网在此与环境不协调且无实际功能，仅仅具有象征意义，这是影片以线条布景的极致表达，是一个融浪漫与现实于一体、充满矛盾悖论的镜头。镜头表现的与其说是追求金钱毋宁说是落魄现状改观后的压力释放。联系当时中国现实，十一届三中全会解放思想、实行改革开放后，南巡讲话进一步明确市场经济发展，我国经济发展取得初步成效，人们逐渐富裕后终于感受到市场经济发展带来的成效。镜头中王阳的欣喜是当时国人感到的欣喜，成冬青的惊讶也是国人看到经济发展带来改变不敢相信的惊讶。富强一直是国人的梦想，改革开放终于带来经济富裕，以绳网作为钱币飞舞背景，意喻经济发展带来变化固然令人欣喜，但资本依然遭遇绳网（现实）束缚，改革开放有阻碍。孟晓骏回国后成冬青一直支持他的发展计划，新梦想取得良好发展态势后，面临着股份制改革要求。谈到股份制改造计划书时，成冬青与王阳走下楼梯，楼梯栏杆纵横交错，加上窗户线条再次形成密集、繁杂的网状结构。孟晓骏楼上高声问：“yes or no？”成冬青嘴上说着 yes 心理却犹豫，心不在焉、脚下趔趄的他被王阳看出心里回答是 no。仰拍镜头中的孟晓骏高高在上，俯拍镜头中的成冬青与王阳处于螺旋形、纵横交错的楼道结构与楼梯之中（1：0904），寓示股份制改革就是他们要面对的现实之网。进一步解读，股份制改革也是当时中国诸多企业面临的现实，是每个企业都需要面对的发展难题。成冬青认为应逐步推进股份制改造计划，应在恰当时机上市，这也是当时中国诸多企业的选择。通过成冬青形象，影片表现了当时企业领导者对于发展的清醒认知，不是盲目进行股份制改造与上市。围绕股份制改革与上市，成冬青与孟晓骏意见分歧，他们之间的沟通变得困难。他们分别通过与王阳打乒乓球的方式沟通。打乒乓球场景安排非常巧妙（1:1426）：打球双方几乎很难出现在同一个镜头中，镜头前的人被玻璃门窗的粗黑线条、百叶窗的横细线条所淹没，二人之间更多的是白色墙面、办公设备黑色背景、玻璃门窗线条等。122美学2023/04同一场景中人物角色的变化说明沟通在进行，但镜头有意表现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物品，甚至有意把玻璃窗影射的人影捕捉下来，把不同人影叠合在一起配以对话，增加沟通效果，以形象化方式表现人物心理，这些都充分说明沟通充满障碍。如果说影片前半段直线线条寓示人物发展命运的困境，那么当人物困境改变时，直线构图虽然依然存在，但圆形或曲线线条加入到画面构图中。在创业阶段，成冬青与王阳找到一家国企废旧工厂准备进行英语培训时，镜头显示了工厂的残破面貌，建筑结构、门、窗等线条是直线（4722），但高大的烟囱是圆形的。若将工厂视为工业化发展象征，那么在此进行英语培训，寓示他们的事业将像国家工业发展一样走向腾飞，广阔的厂区寓示将是属于他们的舞台。工厂内景残破令人唏嘘，但圆形灯罩与灯的亮光却有光明的象征意味，即使突然断电，无数圆形手电筒亮光集中到成冬青身上，意味着他已经走到聚光灯中心，不再受困境束缚。尽管厂区老旧、窗户残破、周围漆黑一片，但成冬青和新梦想已经处在光明之中，寓示他们将走向成功。另外，在新梦想新校舍开幕仪式上，圆形或曲线线条运用达到了极致：学生人数突破 3888888 人，数字几乎是圆形或曲线，此时的侧面镜头（1:2016）构图除显示人数外，占据画面上方 1/2 的新校舍二楼结构是一个巨大的 V 形线条，暗示新梦想已取得巨大成功。作为布景的一部分，影片还巧妙运用色彩与光线进行场景设置，表现氛围状况和人物心理等。如影片表现校园生活时，阳光明媚、色彩斑斓、氛围积极向上。苏梅出国及成冬青被开除前，尽管依然生活在校园，但色彩昏暗、氛围压抑。表现远在美国的苏梅、孟晓骏和良琴的生活时，同样是昏暗的色彩和压抑的氛围。新梦想新校舍落成，影片整体色彩与光线发生变化，光线明亮，但整体以黑灰或黑白的冷色调为主，寓示尽管新梦想取得成功，但在流水线、工业化的教育产业模式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再融洽，充满间隔且整体氛围冰冷。二、人物剖析影片除以线条、色彩等艺术形式营造人物现实困境镜头，还在场景与剧情设计方面进行人物内心深层剖析，在讲述人物创业的同时，对人的生存状态与心理进行剖析，探析人自身深层的心理状态。其一，影片以三个人物为主人公，从精神分析主体间性角度来看，三个人可以看作是同一人物的不同侧面。成东青的刻苦学习、渴望成功，孟晓骏的沉着坚定、执意出国，王阳的洒脱不羁、随遇而安，可以是个体面貌表现，也可以是那个时代人们的群体风貌。人物命运与性格变化反映的是时代变化，也是在时代面前人们的可能选择。另外，影片其他人物与主人公也构成主体间性关系，良琴、苏梅以及新梦想的其他学子，或者出国、或者留在国内；或者成功、或者失败无论命运如何，都与时代有着紧密联系。其二，就场景设计来看，无论真实签证面试还是签证模拟面试，每个人都须面对他人对自我的追问并做出回答。如果说真实签证场景以镜头寓示了面试者的结局，面试过程更像走过场的话，那么签证模拟面试场景反而更具有真实性。签证模拟场景被放在空旷简陋的高架桥下，地面杂乱、墙面斑驳，高架桥立柱与路面又统一协调，场景杂乱而协调，恰似人内心世界的写照，孟晓骏在这样的场景中直抵考生内心，急促的追问迫使面试者直面内心世界。签证模拟本具有虚假性，但此处场景设置具有三重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