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批评
修辞
模式
探索
王树槐
2023 年 3 月 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 Mar.2023第 31 卷 第1 期 Journal of Xi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Vol.31 No.1翻译批评的修辞模式探索王树槐摘 要:本文以文学批评家弗莱的修辞批评 修饰性修辞和劝说性修辞,作为理论基础,对翻译修辞批评进行了探索。对于修饰性修辞,本文采用利奇和肖特的文体修辞,包括文体分析清单和语篇修辞,来考察译者在遣词造句、连贯意图方面的得与失;对于劝说性修辞,本文采用新亚里士多德学派第二、三代传人布斯和费伦的叙事修辞,从五对范畴:讲述者与读者、情节与人物、讲述与展示、叙事距离与叙事判断、三因素互动与叙事进程,来考察译者对“作者文本读者”距离和关系的控制,进而让读者达到对作者的接受、认同。关键词:翻译批评;文体修辞;叙事修辞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876(2023)01-0082-07Abstract:Based on Northrop Fryes rhetorical criticism theory which comprises of ornamental and persuasive components,this paper conducts an exploration into rhetoric-based translation criticism.As for ornamental rhetoric,stylistic rhetoric by Leech&Short is applied,whose core is stylistic checklist and text rhetoric,to evaluate the word,sentence,coherence and in-tention of the translation.As for persuasive rhetoric,we apply narrative rhetoric by Wayne Booth and James Phelan from the neo-Aristotelian school,whose core is the five pairs of categories,i.e.,teller vs.audience,plot vs.character,telling vs.showing,narrative distance vs.narrative judgment,teller-text-audience interaction vs.narrative progession,to evaluate dis-tance control and audience identification in the translation.Key words:translation criticism;stylistic rhetoric;narrative rhetoric1.引论:从修辞研究到翻译修辞批评 修辞研究在中西方都有着 2000 多年的历史。在中国,南北朝的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区分了八体风格:典雅、远奥、精约、显附、繁缛、壮丽、新奇、轻靡;当代学者陈望道(2001)在修辞学发凡区分了四组八种文体:简约和繁丰、刚健和柔婉、平淡和绚烂、谨严和疏放。在西方,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指出修辞的目的是“劝服”(persuasion),品格呈现(ethos)、情感激发(pathos)、逻辑论辩(logos)是其核心(Aristotle 2007:111);现代修辞学的奠基人伯克(Kenneth Burke)将修辞重心转向“认同”(identification),即是将语言作为符号工具引发受众的合作,形成态度、诱发行为(Burke 1950:41,43)。对于西方当代修辞研究的趋势,Borchers&Hundley(2018)认为修辞研究历史上发生多次重心转移,包括论辩、文体、语义、传媒,一直到当代的女性主义、文化研究、权力话语。在翻译批评领域,袁卓喜(2013)运用修辞劝服理论分析了辜鸿铭的儒家经典翻译,冯全功(2017)探讨了修辞认知转换的三种模式以及它们对文学性的弱化、等化与强化,冯全功、张慧玉(2020)还讨论了文学译者的修辞认知转换动因,陈小慰(2021)基于伯克等人的新修辞等提出包括六个维度的翻译批评模式。这些探索非常可贵,然而总的说来翻译批评界对西方修辞研究的借鉴和运用还存有很多待研空间。在构建翻译批评修辞模式的时候,我们需要考虑:1)哪些修辞理论与翻译批评具有最小的跨学科距离,因而具有最大的适存性?2)当修辞理论移植过来的时候,需要经过哪些调适,才能为翻译批评所用?3)修辞模式的翻译批评应包括哪些框架和要点?这些成为本文研究的核心。2.理论基础 本研究以文学批评巨擘弗莱(Northrop Frye)的修辞批评理论为理论基础。在批评的解剖修辞批评(A-natomy of Criticism/Rhetorical Criticism)中,弗莱宣称:修辞从一开始便意味着两件事情:修饰性的言辞和劝说性的言辞。修饰性言辞静态地作用于受众,引导他们欣赏修辞的美或者妙趣;劝说性言辞动态地把受众引导到行动的方向。前者表达情感,后者操纵情感(Frye 1957/1990:245)。这两种修辞既是文本写作的两个侧面,也是两个目的:愉悦读者和说动读者。然而在弗莱写作的年代,修饰性修辞和劝说性修辞都没有如今天这样蓬勃发展,我们的探索需要借鉴当代成熟的修辞研究。1)对于修饰性的言辞,我们采用文体修辞理论探索。文体修辞发端于古希腊郎基努斯(Longinus)对崇高文体(subliminity)的论述(Borchers&Hundley 2018:59),到英国语言学家利奇(Geoffrey Leech)集为大成。28DOI:10.16362/61-1457/h.2023.01.002雅辛斯基(Jasinski 2001:536-559)曾在 Sourcebook on Rhetoric 中对文体修辞做过详细介绍,其论点主要来源于利奇与肖特的 Style in Fiction(Leech&Short 1981/2007)。2)对于劝说性的言辞,我们采用新亚里士多德学派的探索。这一学派亦称芝加哥学派,后期发展为叙事修辞。它基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 修辞学 形而上学,既重视作者的生平和历史语境,又重视读者的类型和受动;既重视叙事的结构、技巧,又重视叙事的伦理和判断。具体说来,新亚里士多德学派经历了三代学人:第一代核心学者是克莱恩(R.S.Crane),他在六个方面继承并发展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Phelan 2015:137-138)。第二代核心学者是布斯(Wanye Booth),他将诗学转向了修辞与伦理。在小说修辞学(The Rhetoric of Fiction)中,他首次提出隐含作者、不可靠叙述、叙事距离的思想,强调评论(commentary)、讲述(telling)的伦理功能,作者用这些手段影响读者的认知、情感、立场(Booth 1983)。第三代核心学者是费伦(James Phelan),他将诗学与修辞学融合,在亚里士多德和布斯的基础上发展了人物、情节、不可靠叙述的类型,并提出叙事伦理、叙事审美、叙事判断、叙事进程的思想(Phelan 1989;1996;2007;2017)。第二、第三代学者的理论都被称为“叙事修辞”。3.翻译批评的修辞模式探索3.1 文体修辞(修饰性修辞)的翻译批评西方文体修辞研究最全面、最权威的著作是利奇和肖特的 Style in Fiction。其中第三章“文体分析方法”和第七章“语篇修辞”,可以直接移植到翻译修辞批评中来。在“文体分析方法”一章中,利奇和肖特提出了一个文体分析清单(checklist),包括四个范畴,即词汇范畴、语法范畴、修辞格范畴、语境和衔接范畴。在“语篇修辞”一章中,利奇和肖特讨论了五个问题:突显(sali-ence)、切分(segmentation)、并列结构(coordination)与主从结构(subordination)的文体功能、松散句与圆周句的文体功能、象似性(iconicity)。根据文体分析清单,我们可以从四个范畴进行相应翻译修辞批评。1)词汇范畴。首先,译文词汇“简单 vs.复杂”“抽象 vs.具体”的属性是否符合原文的风格,以及人物的身份特征?原作的情感词汇,在译文中是对应,还是增强、减弱、删除?这反映出译者与原作者有怎样不同的情感表达习惯,以及对人物不同的认知?原文的“描述 vs.评价”特征,译文是遵从,还是做出改动?译者是否在描述性叙述中加上评价性词汇,从而表现出与人物/事件的亲近/疏离,并隐示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比如红楼梦中贾雨村出场时,作者通过丫鬟娇杏的视角对他的外貌有这样的描写:(1)原文: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曹雪芹 2005:12)杨宪益译文:His clothes were shabby yet he was pow-erfully built with an open face,firm lips,eyebrows like scimitars,eyes like stars,a straight nose and rounded cheeks.(Cao 1994:15-16)霍克思译文:His hat was frayed and his clothing thread-bare;yet,though obviously poor,he had a fine,manly phy-sique and handsome,well-proportioned features.(Cao 1973:57-58)我们可以看到,杨宪益译文只加一个评价词 power-fully,其性质是语言评价中“判断”(judgment)之下的“能力”(capacity)(Martin&White 2005:53),其余都是客观描述。霍克思译文加了 fine、manly、handsome 三个评价词汇,其性质是语言评价中“鉴赏”(appreciation)之下的“反应”(reaction)(ibid:56)。通常“反应”比“判断”具有更强的评价意义。可见霍克思译文含有更主观、更强烈的评价,因而与人物娇杏的心理距离更近,为后面她“侥幸”成为雨村正妻埋下更多的伏笔。其次,译文中的句副词,对句子命题的评价是否简洁、到位?如:(2)原文:他对自己高超的厨艺引以为豪,这是情有可原的。译文:He is pardonably proud of his cooking.pardonably 是句副词,评价整个句子,译文简洁。再次,对于动词的“静态 vs 动态”属性,译者是否保持?如果有改动,可能会改变“及物性”(transitivity)(Halliday 2000:106-144),因而强化/弱化人物的特质/责任,甚至表现出译者不同的隐蔽意识形态(Fowler 1991:71)。比如狂人日记中狂人的一句话:(3)原文: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鲁迅 2005第一卷:449)杨宪益译文:I can t sleep at night.Everything re-quires careful consideration if one is to understand it.(Lu 1980:41)蓝诗玲译文:My nights are sleepless.Only thorough investigation will bring clarity.(Lu 2009:23)原文的“睡不着”“研究”“明白”,都是动态动词,杨宪益在译文中都保留。其中 I cant sleep at night,及物性是“行为过程”。而蓝诗玲将“睡不着”变成静态的 My nights are sleepless,及物性是“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