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美国自然文学源流及其发展_李世存.pdf

第29卷第1期江 苏 理 工 学 院 学 报JOURNAL OF JIANGS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Vol.29，No.1Feb.，20232023年2月自然文学，指以自然为主题的文学作品。我国学者程虹14-5指出，自然文学（nature writing）源于 17世纪，奠基于 19世纪，形成于 20世纪，是一种具有美国特色的文学流派。从形式上看，自然文学属于非小说的散文体，主要以散文、日记等形式出现。从内容上来看，它主要思索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文学最为典型的表达方式是以第一人称为主，以写实的方式来描述作者由文明世界走进自然环境那种身体和精神的体验。谢斯（Scheese）26认为，现代自然文学是 18 世纪晚期作为对工业革命的反应而出现的，成为最为流行的一种田园文学。自然文学最典型的形式是以第一人称、非虚构的方式叙述对一个主要是非人类环境的探索，这种探索包括身体上的和精神上的。当代美国自然文学的蓬勃发展，已演变成为一种独树一帜的文学流派，并呈现出多样化、多元化的发展趋势。目前，国内学界对自然文学的研究以程虹等为代表，多为对自然文学经典作家的研究，对当代美国自然文学发展的状况关注不够。本文拟对美国自然文学的渊源与当代发展进行综合梳理，旨在进一步理清美国自然文学发展脉络，探讨其在当代发展的特点，思考其本质特征和在当代语境下的重要意义。一、当代美国自然文学的源流自然文学作为一个概念产生于现代，但它是在一个相当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具有悠久的西方历史文化渊源。自然文学的早期渊源包括古希腊自然史和田园文学，以及奥古斯丁精神自传等。自然文学可追溯到一种古老的写作形式：自然史（natural history），即对自然现象的系统观察和记录。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是历史上第一位自然史作家。他是将生物学分门别类的第一人，其 动物志（History of Animals，前 350）是历史上第一本关于生殖生物学和生活史的著当代美国自然文学源流及其发展李世存（江苏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1）摘要：当代美国自然文学源于欧洲文化传统，现代环境危机的出现赋予其伦理的维度与发展的动力。自然文学以探究自然万物复杂的关系和建立人与自然和谐关系为主题，其本质是一种生命共同体书写。当代美国自然文学在作家群体、文体形式、主题内容等方面渐呈多元化、多样化的趋势以及“后自然书写”的特征，但其生命共同体书写的本质特征却始终如一。在当前环境危机日益严重的背景下，当代美国自然文学愈发显示出其生机和活力。它将持续关注人们脚下的土地，倡导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促进人们共建美好地球家园。关键词：自然文学；后自然书写；荒野；生命共同体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7394（2023）01-0018-06收稿日期：2022-12-03基金项目：2020年度江苏社科基金项目“当代美国自然文学的生命共同体书写研究”（20WWB004）作者简介：李世存，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DOI:10.19831/ki.2095-7394.2023.01.007第1期李世存：当代美国自然文学源流及其发展19作。继亚里士多德之后，古罗马的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是另一位重要的自然史作家，其博物史（Natural History，77）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其中有专章讲述植物学和动物学，该书成为 17 世纪以前欧洲在自然科学方面最权威的著作213。自然文学的另一个源头是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田园文学。古希腊诗人忒奥克里托斯（Theocri-tus）是田园文学的创始人，他流传下来的30篇牧歌描述了西西里农村纯朴的生活和牧人们劳动、歌唱、谈情说爱的情形。古罗马诗人维吉尔（Ver-gil）受忒奥克里托斯的影响创作了以乡间生活为题材的田园诗集 牧歌（Eclogues，前37），以诗意的语言讲述古罗马时期的田园风光、牧人生活与爱情故事。利奥 马克思将田园文学定义为：面对日益复杂和强大的文明社会，人们那种希望脱离主流文化，从而寻求一种更为简朴和谐、与自然更为紧密联系的生活的愿望。不管哪个时期的田园文学，其核心内容是表现出对一个简朴的世界（传统而言指的是人类以外的自然世界）的喜爱，及对复杂的文明世界的逃避。田园文学往往将自然描绘为令人向往的避世之所，阿卡迪亚式的世外桃源或荒野家园24。自然文学的发展还受奥古斯丁精神自传的影响333。古罗马帝国时期天主教思想家奥古斯丁（Saint Aurelius Augustinus）的 忏悔录（Confessio-nes，394400）是西方历史上第一部精神自传。该书是一部以祈祷自传手法所写的自传体回忆录，以内心独白的形式，表达了对个人成长的回顾和评判，以及其信仰追求的转变历程，对后来的基督教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具有独特的文化、思想内涵。精神自传在17世纪成为新教徒写作的一种主要形式，其模式表现为讲述信仰者从身陷罪孽到获得救赎的心路历程，其代表是约翰班扬（John Bunyan）的 丰盛的恩典（GraceAbounding，1666）。从自然文学作品中作者的自然沉思可见这种精神自传传统的影响。自然文学早期的历史渊源表明，它扎根于欧洲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同时，自然文学被认为是一种具有美国特色的文学流派，其发展与美国独特的历史文化背景密不可分。程虹19指出，自然文学是在美国特殊的自然和人文背景下产生的一种文学。欧洲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和美国独特的历史文化背景相互作用，共同促成了自然文学这一文学流派的产生。美国自然文学的产生，源于美国作为“新大陆”和“自然之国”的历史背景。莱昂（Lyon）426指出：“对自然文学最初及最大的影响当然是这片土地本身。”17世纪初，当第一批欧洲移民抵达美洲新大陆时，他们惊叹于这片举世无双的土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诉诸于文字，以此表达对这块土地的认知。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的 新英格兰记（Description of New England，1616）和威廉布雷德福（William Bradford）的 普利茅斯开发史（Of Plymouth Plantation，16301650）是最早描述新大陆景象的作品，他们从不同角度，向人们展示了有关新大陆令人惊叹的景象：纯洁的处女地、富饶的伊甸园、恐怖的丛林、咆哮的荒野130。另外两部描述北美大陆风貌的早期作品是托马斯默顿（Thomas Morton）的新英国迦南（New EnglishCanaan，1637）和威廉伍德（William Wood）的 新英格兰前景（New England s Prospect，1634）。这两部作品对当地的野生物种、自然环境及印第安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帕特森（Patterson）指出，没有其他哪个国家的文学像美国文学这样致力于对土地的描写以及对人类与土地关系的思考。自第一个欧洲人对“新大陆”的记述开始，用语言表现这块土地的需求延续至今51。17世纪到18世纪，人们观念的转变和自然科学上的进展等因素促进了自然文学的产生。17世纪英国牧师约翰雷（John Ray）在其自然史著作创世万物中上帝之智慧（The Wisdom of GodManifested in the Works of the Creation，1691）中通过自然史研究论证了其自然神学观点，即自然万物紧密的联系证明了上帝的存在。他还提出，自然万物并非是为人类而存在的，它们有其自身的目的。这种新观点表明西方人长久以来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态度开始转变442。18世纪瑞典生物学家林奈（Carl von Linn）建立了动植物命名的双名法，奠定了对各种生物物种进行区分的基础，为20第29卷江 苏 理 工 学 院 学 报日后进化论的出现创造了条件。这两者都大大推进了自然史的发展。18世纪，人们对自然研究的兴趣已成为一种风尚。18世纪晚期，大西洋两岸一系列作品的出现表明自然文学产生的时机已经成熟54。克雷夫科尔（Hector St.John de Crevecoeur）的 美国农夫来信（Letters from an American Farmer，1782）对这个新生的、带着农业经济与文化特色的国家进行了田园牧歌式的描绘。托马斯 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的 弗吉尼亚州记事（Notes on the State ofVirginia，1785）描述了弗吉尼亚州的自然史和土地风景。吉尔博特怀特（Gilbert White）的 塞尔伯恩自然史（The Natural History and Antiquities ofSelborne，1789）将对地方环境的精细描述、自然神学的宇宙哲思、田园牧歌的细腻情感融为一体，成为后世自然文学的蓝本。威廉巴拉特姆（Wil-liam Bartram）的 旅行散记（Travels，1791）记述了他在美国东南部荒野的游历，详细描述那里的动植物群落、土著居民等，表达了对自然美景由衷的赞美之情，及担心人们滥用土地将带来恶果的生态意识335。他把客观准确的自然史描述与浪漫热情的诗意表达融合在一起，为自然文学的形成起到了奠基作用。莱昂指出，“自然散文只是到了18世纪末才成为一种独特的文体”，旅行笔记 是“自然散文在这个国家趋于成形的标志”419，38。18世纪末到19世纪早期，浪漫主义运动的兴起最终促使自然文学成为一个显著的文学类型。18世纪前，西方人对自然的态度基本是贬抑的，认为荒野自然意味着“荒芜（deserted）、野蛮（sav-age）、荒凉（desolate）、贫瘠（barren）”。18世纪末到19世纪中后期，西方社会对自然的态度才出现明显的改变639。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倡导“回归自然”，从大自然中寻求价值。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拜伦等都对自然表达了由衷的赞美之情。美国哈德逊风景画派提出“以大自然为画布”的观点，倡导人们从自然之中寻求文化艺术的源泉。美国超验主义代表人物爱默生提出“自然是精神之象征”“研习大自然便是认识你自己”的观点，号召人们向自然学习。爱默生的追随者梭罗不仅接受了他的观点，还把他的理论付诸实践。梭罗的 瓦尔登湖（Walden，1854）成为美国自然文学的经典，梭罗比爱默生更进一步，提出了“在荒野中保存着这个世界”的观点，超前地预见到荒野对人类文明的价值。爱默生和梭罗“是现代自然文学的先驱，是把自然史转变为自然文学形式的最主要作家”222。19世纪中期，达尔文进化论的提出是自然科学发展上的里程碑事件，这深刻地改变了人们对自然的看法，预示了现代生态学的出现。吉恩 阿诺德将达尔文的 物种的起源（The Origin of Spe-cies，1859）视为当代美国自然文学的滥觞。物种的起源 中两个主要的原创观念预示了当代自然文学的发展：第一，自然选择的理论揭示出所有有生命物体间的活跃的相互关系；第二，共同起源的理论有效地消解了人在自然中的中心地位。自然文学表达了一种终极的文化需求，即以一种通俗易懂的语言表现人在自然中的体验。尽管达尔文的 物种的起源 不是关于自我或主观感受的描写，它仍然是关于人类对外部自然的体验712,14-15。自然文学的发展一直伴随着自然作家对环境问题的关注。随着美国的移民定居和不断开发，北美大陆最初的那种原生状态和生态完整性不复存在，环境危机日益显现。在殖民开发和西进运动年代，边疆开拓者们视自然为资源和财富，对其进行毫无节制的开发和利用。那时的美国大众尚不具备环境意识，对诸如滥砍滥伐森林、滥肆捕杀野生动物等现象见怪不怪，漠不关心。而自然史学家和自然文学作家作为亲临现场的观察者和思考者，最先关注到自然环境的变化并且敏锐地意识到人类的活动给环境造成的破坏。早期的自然作家如威廉巴拉特姆在 旅行散记 中对白人移民者滥用土地的行为表示担忧，亚历山大 威尔逊（Alexander Wilson）在 美洲鸟类学（American Or-nithology，18081814）中预见到人类的居住将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