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后日本茶道发展的考察_顾雯.pdf

第 卷第 期 年 月北 方 工 业 大 学 学 报 二战后日本茶道发展的考察顾 雯（日本东海大学文理融合学部，熊本）摘 要 二战后日本经济发展经历了四个阶段：复苏期、高速增长期、泡沫期、负增长期。与日本经济发展同步的是茶道人口的变化，茶道人口从 年代开始迅速增长，到 年达到顶峰后回落至今。二战后茶道成为日本文化的统合体和女性的文化时尚，相关书籍的发行量也创下了历史最高记录，这与战后日本茶道家元体制的延存和巨型化、茶道具多样化、茶道教育研究发展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如今日本正处于少子化时代，如何维持茶道人口传承茶道仍面临着诸多问题。关键词 日本茶道；家元制度；茶道具；大众化教育；茶道著作分类号；.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一带一路视野下的西南茶马古道文献资料与遗产保护研究”（）。作者简介：顾雯，日本东海大学文理融合学部教授。研究方向：日本茶道文化、茶文化交流和中国茶文化。日本茶道有抹茶道和煎茶道，早期日本抹茶道亦称之为“茶汤”，在探索“茶汤之道”的过程中，“茶道”一词的使用逐渐增多。本文以抹茶道论述二战后日本茶道发展的特征。日本抹茶道的成立要追溯到称之为茶圣的千利休（）在世的战国时代（），以“茶汤”为名流行于上层武士和豪商阶层。战国时代的枭雄们，以“茶汤”为其政权服务，显示其文化权威。江户时代（）德川幕府建立了武家政权，“茶汤”融合儒家忠孝伦理道德规范，成为全国诸藩大名及上层武士的必修课，武家与朝廷贵族公卿、僧侣和豪商交流的媒介。诸藩大名“茶汤”盛行，带动了对“茶汤”指导者的需求，于是千利休重孙开启“千家流茶汤”，形成“表千家”“里千家”和“武者小路千家”家元。明治维新“茶道”流派家元失去了来自武家诸藩大名的经济后盾。在文明开化、绳准西洋的风潮下，一股维护日本传统的细流同步反弹，出现一批“茶汤数寄者”，他们是以财阀、实业家为中心群体，热衷收藏古董茶道具。教育家采用“点茶”作法实践女子礼法教育课程，各流派以茶道家元为中心为茶道恢复名誉，复兴家业努力奔走，摸索适应新时代的出路。年日本战败，战后学术界提出茶道生活美的观点，倡导茶道作为日本文化统合体应面向大众，这为茶道发展创造了条件。茶道家元制度发展的巨型化、茶道具保存和承传的现代化转型，为茶道大众化教育奠定了基础。茶道人口从 年代开始迅速增长，到 年达到顶峰后回落至今。茶道人口变迁与日本经济发展同步，经历了四个阶段：复苏期、高速增长期、泡沫期、负增长期。经济高速增长中茶道女性弟子增加显著，茶道具、茶道书籍出版及茶道广播电视教学教材的量产和多样化，维系了茶道家元的名誉和利益，同时传承保护了以“型”体现的“点茶”作法这一日本非物质文化遗产，为日本茶道发展带来了第二次革命。茶道家元体制的巨型化.茶道家元和家元制度家元一词是指寺院、氏族或者艺能流派的掌门人。现代日本社会的家元是指以家元制度为组织的集团最高统帅。在日本社会中家元持有维系模式的权限，比如在以“型”体现的“点茶”作法上，持有对技艺绝对的“统制权”“决定权”和“著作权”。家元传授、传承的技艺内容和“型”本身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精练、维系则是各流派必须执行的根本。日本茶道流派出现于江户时代（）初期，茶道流派的一门之长亦称之为家元。江户后期“千家流派”在统帅众多茶道弟子同时，为了便于组织和管理本流派，茶道家元制度应运而生。茶道家元制度设置“不完全皆传制”，改变了传统的“完全皆传制”，仅承认门第对技艺的“教授权”，而“许认可权”“改定权”和“破门权”等都掌握在家元一人手中，最终以家元自身地位的世袭制相结合，形成了茶道家元制度。日本茶文化史上称之为“对传统相传形式的一次革命”。茶道家元应该是熟知点茶作法、茶事全般、茶道历史和领悟茶道精神的掌门人。家元负责直接传授最上位的“相传”，包括不公开的流派秘传，如点茶法教授权等。对于达到一定级别的直系弟子，家元也可以授予其一部分权限。家元接受弟子的上纳金，掌握发行“免许证书”的权力。这种“不完全相传”，维系了家元制度的金字塔体系，抑制了独立门户的分流。一般来说，师弟相传的“秘传奥义”最初是一对一的，茶道在弟子数的增多中形成流派，遵守本流的点茶准则和约束，来维系本流传承和传播的奥义，茶书是可遵循的经典奥义。世纪后期和 世纪初期，各流派编著和刊行茶书，论述本流派的正当性和正统性，同时应对不断增多的茶道弟子的需要。日本茶文化史上称之为“茶道人口的第一次革命”。二战后，日本针对像剑道、柔道、弓道等在战前极力推崇武士道的领域，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促进了这些领域向现代体育运动民主化的变革。而对属于艺能，例如歌道（包括和歌、连歌）、茶道（包括抹茶、煎茶）、花道（即插花）和香道等领域，家元制度得以延存，得到大众认可和支持，为艺能领域流派家元在战后发展创造了条件。随着经济复苏，出现了对传统文化的再认识和回归的运动，茶道最大流派“里千家”率先采取一系列措施，为战后茶道的发展起了一定的作用。战后茶道家元制度的延存，点茶等传承方式得以继承，茶道家元们与时共进，改变了茶道仅为上流阶层传授的旧习，“里千家”首先落实茶道与大众生活接轨的方针，实践茶会面向大众开放的举措。茶道的入门弟子，无论什么流派，都是以初传茶道老师的言传身教为规范，反复模仿练习，日语中称之为“稽古”为中心来进行的。茶道的“稽古”就是把日常生活的饮茶以造“型”技艺来练习和传承，以“型”修炼，体悟道理。茶道流派的“型”包括点茶手法、程序和动作姿势，广义来说，茶室，茶道具和茶会流程全般都有“型”的传承，约束和创新。每个流派的“型”都会从初级入门，别名识器的基本点茶作法开始，经过不同阶段的“稽古”时间和经验，直到取得师范资格，就可以去接纳弟子，收取教授费，教授弟子。根据不同阶段的学习，取得相应的“免许证书”。它不同于完成学业的毕业证书，也不是表明技能水平完成的证书，只是证明修习者可以跟随老师继续参加下一个阶段的“型稽古”（练习）。就升级的指标而言，除了能掌握各级所规定的点茶作法的各种“型”之外，在时间上没有明确的规定，主要根据茶道指导老师的判断来推荐申请，同时按规定缴纳一定的证书费用和谢师费。证书费是不公开的行内秘密，谢师费也是根据各个老师级别和资历不同，标准也会有不同。一般来说，从入门到取得师范资格证书，至少需要十年时间。不论家元和弟子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连接他们之间的纽带除了以“型稽古”为中心展开的内容，还有以家元为最高权威颁发的茶道免许证书制度。.茶道弟子会和女性家元制度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是“弟子会”。“弟子会”设有事务局，负责辅佐家元和流派的运营。“弟子会”支部遍及全国。如里千家的“弟子会”成立于 年，以“淡交会”命名。表千家的“弟子会”成立于 年，以“同门会”命名。这些“弟子会”负责维系流派内部交流和信息共享，发送家元的茶道活动等。二战后随着地方茶道支部活动走上正规，茶道流派内的向心力更加集中于家元。在一片废墟、食不果腹的战后艰难时期，它们仍然努力通过“一席茶会”互助，给疲惫不安的身心带来一线安慰和寄托。在“里千家”和“表千家”这样规模比较大的 第 期 顾 雯：二战后日本茶道发展的考察流派，家元并不是和所有属于自己流派的弟子都有着直接联系，而通过 年复刊的茶道月报将家元教授活动方针直接传授到在全国各地的弟子群体中。向社会公开发行茶道杂志，虽然是“日本茶道学会”首创，但对拥有日本全国最多弟子的“里千家”来说，这一举动的社会反响甚大。年发行月刊茶道杂志淡交，年“淡交会”改组为社团法人，目的是拓宽茶道社会活动，面向社会开展茶道研修、演讲会、制作茶道教材和出版发行。与此同时，“表千家”与“里千家”相互呼应，“同门会”也进行了改组，发行月刊名为茶道杂志。日本茶道从成立期到明治期，都是以男性，特别是以富裕层男性为主要人口的。明治维新后出现了女性茶道实践者和教育者，茶道教育列入了女子教育的必修课程。年代随着女性在日本国民生活文化中参与比例的增加，茶道成为其中一项人气的选项，形成了茶道人口剧增的局面。年里千家率先出演电视茶道节目之后，表千家、武者小路千家和薮内家等的家元也相继在电视屏上演出；年日本 在“妇女百科”节目中特设茶道专栏。借助电视的影响力，茶道活动瞬间传播到全国各地。高度经济成长期，家庭电器化产品的普及，让女性从家务中解脱出来，而时间和金钱上的宽裕，激发了都市中产阶层的家庭主妇参加茶道活动的热情。修习茶道有益身心，年轻女子婚后在家庭内外待人接物做客时，借助茶道的训练可以做到得体不失礼节；可以培养赏识器物的眼力，进而在日常生活中的举手投足中，培养出温文尔雅的举止和较高的文化修养。持有茶道免许资格，会在婚配时增加有利因素，故作为“准新娘必修课”（日语中称之为“花嫁修行”），修习茶道一举多得，风靡一时。率先开启教授茶道为天职的是战争遗孀们。取得茶道“教授免许状”的家庭主妇，既能得到家族和社会的尊重，还因为没有退休年龄的限制，能终身任职。茶道教授者，有的是利用自己所属流派支部机构提供的茶室教授茶道，有的是在自家茶室教授茶道，有的则在公民馆等公共文化教室教授茶道，还有的走出日本在世界各国传授茶道。随着追求自主自立女性的增多，茶道还成为更多女性的职业选择。茶道不仅是业余兴趣爱好，在长期“稽古”演练中，会产生作为终身职业的志向，茶道教师成为战后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理想职业。茶道免许资格不仅是学习点茶过程的证明，对实际生活也很有帮助。日本经济的腾飞，带来了都市化的喧闹，社会竞争的高度紧张，激发了人们对精神和心灵歇息地的追求。茶道是日本文化统合体、日本美的综合载体，人们在茶室中从茶道具、插花和怀石料理中，可以得到五官上的享受，体会到四季的风情。所有这些表现和创造，也是茶道功夫的所在，是茶道人日积月累培养和锻炼的结晶。达到师范级的茶道教授，不但在点茶、插花、料理和道具鉴赏上，而且在书法上等多方面都需达到一定的造诣。所以学习茶道，能达到茶道教授级，在社会上深得尊重，甚至是崇拜。持有茶道免许资格，可以被聘为各大中小学校茶道课的讲师，是一种职业证书；茶道家还与艺术家并列，资深茶道家可以获得艺术家的荣誉。随着日本社会的国际化，茶道还作为向世界传播日本文化的时尚得到女性的青睐。女性和大众的参与，实现了“茶道人口的第二次革命”。至今女性仍占据日本茶道人口的。茶道人口的扩大，带来了茶道书籍出版、广播和电视教学等新兴媒体上茶道节目制作运营和茶具多样化增长，形成了茶道家元制度的巨型化，但是家元和“弟子会”运营负责人，仍是以男性为中心的。战后茶道具传承的变革.私立茶道美术馆的林立旧财阀茶人“茶汤数寄者”的个人所藏，曾在上流阶层“门外不出”的名品茶道具，二战后转型为民间私立茶道美术馆所藏，以美术馆展品的形式得以向社会公开亮相，促进了日本茶道向艺术化和大众化的变革。二战后日本近代大财阀茶人的“茶汤数寄者”相继离世后，仍然有一批“茶汤数寄者”继续活跃在茶道界。如被称为“日本电力王”的松永安左卫门（），茶号耳庵，所藏品捐赠东京国立博物馆、福冈市美术馆和爱知县陶瓷资料馆等，阪急电铁、阪急百货店、阪急东宝集团和宝冢歌剧团创始者小林一三（），以其 北 方 工 业 大 学 学 报 第 卷所藏品为中心设有逸翁美术馆，东京电铁的创始者五岛庆太（）的所藏品设有五岛美术馆，荏 原 制 作 所 创 始 者 畠 山 一 清（），以其所藏品为中心设有畠山纪念馆。同时也出现一批新一代“茶汤数寄者”，如被称为“奈良山林王”的北村谨次郎（），日本高级料理店“料亭吉兆”创始人汤木贞一（），服部钟表店创始人服部正次（）等。但是在人数上远远不及明治和大正期，可谓后继无人。汤木贞一曾哀叹财政界、实业界对茶道感兴趣者越来越少。上一代“茶汤数寄者”收藏的名茶器，受继承税增值等影响，虽然没能被下一代以个人收藏的形式继承下来，却通过捐赠博物馆或者借由这些实业家创建的株式会社，以财团法人美术馆、博物馆或者资料馆得以承传，承担起保护利用和教育普及的职责。曾只在少数财阀茶人圈内茶会上才能看见的名物茶道具走出了个人邸宅的深藏，结束了少数人对名茶道具的独占，实现面向大众开放，这可以说是一大进步。这些私立美术馆会定期举办各种茶道具展，开启了大众欣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