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博物院照相复制古书画技术发展始末_聂伟.pdf

98 2022年 第12期书画复制是文物保护重要手段之一，在我国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故宫博物院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所研发的照相复制技术解决了水墨写意类书画文物不易复制的问题。本文通过对相关院藏档案和口述历史资料的梳理，尝试系统讲述照相复制技术发展的历史背景、历史成就、社会反响等内容，并探讨照相复制技术的意义与影响。故宫博物院照相复制古书画技术发展始末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技术复制组馆员，主要从事古书画复制工作聂伟我国的书法与绘画艺术源远流长，有着辉煌的成就，伴随着书画创作而出现的书画复制技术也慢慢发展成熟。(书画的人工临摹复制技术的出现并没有明确的历史记载。而据唐代张彦远书法要录记载，人工临摹复制技术至少在晋代已经出现。参见王赫分身有术：论中国书画复制技术的发展，丝网印刷二二一年第八期)历朝历代的书画复制品，经过千百年的历史流转，也成为了极为珍贵的文物，对我国书画艺术的发展有着巨大的意义。博物馆肩负着传播优秀传统文化的责任，文物面向公众开放是展示其价值最有效的途径之一，但是对于书画一类的有机质类文物(指其文物自身由纤维素、蛋白质等天然高分子材料构成)，无论进行多么细致的保护处理都只是尽量延长其寿命，而文物每次的公开展览都会对其产生新的损坏，一些年代久远的珍贵文物，更是不能长期展出。故宫博物院为了解决保护与展陈之间的矛盾，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临摹、复制部分院藏名作。事实上，人工临摹技术只适用于工笔重彩类的绘画作品，而对于水墨写意类的边界轮廓不清晰的作品则不能很好地进行复制。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故宫博物院的前辈们研发出了一种运用照相方法复制古书画的技术，这是老一代故宫人基于当时的科学技术水平，在文物保护领域所做的积极尝试，我们从中探寻、汲取前辈们的学术精神，无疑是非常必要的。99紫禁城 Forbidden City照相复制技术的研发一九六年，故宫博物院提出书画复制任务，要求质量好、水平高、速度快。(关于我院运用照相方法复制古画能否算发明创造的请示，一九六四年五月四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厂(一九六年，以故宫博物院保管部修整组为基础建立文物修复复制厂，称复制工厂或复制厂)裱画技师张耀选提出用照相方法复制古书画，他与照相技术员田涛于同年九月在复制厂照相室(为了更加方便地修复院藏文物，故宫博物院在慈宁宫东侧和大阅读链接张耀选先生 张耀选（一九一七年一九八六年），男，汉族，故宫博物院高级书画装裱师，二十二岁在上海拜著名书画装裱师刘定之为师，学习古旧书画的修复和装裱技术。一九五四年，应中央国家文物局邀请，他带领一行五人到故宫博物院从事古旧书画的修复工作，此间一直担任书画装裱室组长，并将苏裱（我国裱画的主要派别之一，流行于以苏州为中心的江南地区）的精湛技艺传到了故宫博物院。从一九五四年到一九七九年，经他修复的书画文物达几百件。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由张耀选先生领导并负责的照相复制书画文物的技术试验成功。佛堂后面的几座殿宇设立了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复制厂，改造后的西宫殿成为了照相室)刻苦钻研、反复试验，并积极到各地寻找相关资料，历时两个月，经过一百余次的试验，克服了设备条件不足的困难，最后试验成功。照相复制技术是以胶片摄影技术为基础，其基本原理与一般照相原理相同，符合透镜成像规律。通过对古书画文物拍照，使其显影至宣纸或者画绢上，从而完成书画作品的复制。其基本工艺流程包括：照相制版，显影及底板修整，接触印相，人工着色，钤印，做旧共六张耀选先生张耀选先生工作照故宫博物院成立文物修复厂裱画组时的合影张耀选先生位于二排左二，时任故宫博物院院长的吴仲超先生位于前排左二，副院长唐兰先生位于前排右二图片取自 https:/ 2022年 第12期感光性质的涂料，通常由溴化银和明胶组成。在实际工作中，最后呈现在宣纸和画绢上面的影像就是由涂布于其上的感光乳剂中的感光银盐经化学反应形成的金属颗粒堆积而成的。他们根据张景禹黑白照相纸制造技术中介绍的纯黑色极硬调印相纸乳剂(张景禹编黑白照相纸制造技术，轻工业出版社，一九六年，第一六九页)，对照相复制实验中所用的感光乳剂配方进行了修改，最终得到了照相复制所用的感光乳剂一号乳剂。(受当时工作条件的限制，一号乳剂选用的是制备方法较为简便的氯氧化银高反差乳剂，这种乳剂在配制时具有不用水洗、一次成熟等优点。参见张小巍照相复制绘画书法工艺综述，故宫博物院编、于子勇主编故宫博物院文物保护修复实录，紫禁城出版社，二七年，第三一八页)在实验过程中，研发人员发现感光乳剂涂布在画绢上后很容易脱落，曾经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解决，后来田涛受到在绸布上印相一文(龚慰鹤在绸布上印相，大众摄影一九五九年第四期)的启发，以文中介绍的操作方法中第一步所用溶液的配方为基础，经过数次试验修改，调整了配方比例，取消了其中的白糖，最终成功制作出了浸绢液。经过这种浸绢液处理过的画绢具有较强的化学与机械稳定性，能使得涂布在画绢上的感光乳剂不再脱落。步。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在中国传统宣纸和画绢上照相复制古书画的技术，当时不仅在国内没有，在国外也没有。工作中所使用的浸绢液和感光乳剂的配方，是张耀选和田涛从国外多种资料中找出，并经过多次调整制作而成。其中，感光乳剂是整个发明的开端，这是一种具有黑白照相纸制造技术书影及内页一号乳剂配方101紫禁城 Forbidden City照相镜箱事，一九六一年十月二十四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一九六二年用Carl Zeiss Jena Apo-Tessar 1:9 F=60cm镜头替换了原用的十二寸制版镜头。(为申请添购十八英寸制版照相镜头复制书画文物，一九六二年九月十八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一九六三年四月为了解决复制过程中出现的印制丝绢模糊、显影线条较粗、墨色层次不够等问题，又向当时的中央文化部文物局申请调拨了英国进口底版。(因复制文物请调给照相滤色镜一套，一九六三年四月二十四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一九六二年九月，故宫博物院召开会议研究照相复制原则。经过吴仲超、唐兰、徐邦达、单煜、天秀、郑珉中、杨伯达等与相关修复厂复制人员的讨论，阅读链接珂罗版 照相平印版之一，用厚磨砂玻璃作版材，故又称“玻璃版”。制版时，以无网阴图底片覆在涂有感光胶的玻璃片上曝光，因各部分胶膜感光后硬化程度不同，湿润后形成不规则的纤细皱纹，具有不同的吸墨能力，故能表达原作的浓淡层次，使复制品的色调酷似原稿，可复制单色或彩色绘画、手迹和重要文献等。蓬勃发展的照相复制业务照相复制可以很好地解决古书画中枯笔和法书难以人工临摹的问题，而且在复制速度上，照相复制比人工临摹速度快、成本低。按照每件文物复制三份计算，可比人工临摹快近十倍，从复制效果来看，比珂罗版质量好，没有照相的感觉，可印制二尺四尺的正幅书画。自一九六年十一月到一九六三年十二月，故宫博物院通过照相复制法陆续完成了晋陆机平复帖，宋李唐采薇 图卷，元王蒙夏日山居图轴等宋元一级书画共四十五件的复制任务。(关于我院运用照相方法复制古画能否算发明创造的请示，一九六四年五月四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由于每件作品都必须按照原大拍摄，底版越大，拼接越少，画面边缘线条层次就越清晰，成像质量就越好，照相室为进一步提高照相复制的成像质量，在一九六一年从北京照相器材厂重新定制了十八寸的镜箱。(请准制浸绢液配方大众摄影一九五九年第四期杂志封面及内页102 2022年 第12期晋陆机平复帖照相复制件故宫博物院藏103紫禁城 Forbidden City元王蒙夏日山居图照相复制件故宫博物院藏104 2022年 第12期共制定五条有关原则，兹录如下：一、为了保证临摹质量和节省临摹时间，凡临摹底稿采用原大照片代替勾稿，用正面或者反面可根据临摹者需要决定；二、照相复制可根据不同书画提出不同的要求，一种可以用人工临摹，也可以用照相复制的，但为了解决快的问题，先用照相复制，一般的以不去多加工，个别的位置加工为原则。另外一种是无法用人工临摹的，如倪云林枯笔画等，只有用照相复制，这可适当多加一些工，不管人工临摹和照相复制，都要求质量高，尽力做到接近原件；三、字的照相复制，凡残缺处应该仿照原件加工做旧，以免一看就知道照相的感觉；四、细线条的人物楼阁素描，照相复制效果不好，今后原则上不用照相复制；五、关于书画复制哪些采用临摹，哪些采用照相以及临摹照相复制的先后缓急，由复制厂与美术史部共同提出目录报院审定。(研究照相复制原则，一九六二年九月十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一九六四年，故宫博物院将复制工厂运用照相方法复制古书画成功的事迹报送至文化部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报告中详细讲述了发明名称、发明日期，并列明发明理由、发明全过程等内容，旨在将照相复制列为一项发明创造。同年五月，中共中央文化部因为不了解国内外有关照相、印刷等技术的情况，故邀请中国摄影学会、印刷技术研究所、人民美术出版社、文物博物馆研究所、文物出版社等机构在文化部二楼会议室举行主题为协助鉴定运用照相方法复制古画的新技术的座谈会，意在讨论该技术应被定为发明创造，还是定为技术改进。(请有关单位协助鉴定运用照相方法复制古画的新技术事宜，一九六四年五月十八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在全国科学大会崭露头角一九七七年，国家文物局召开临时党委扩大会议，传达、学习、讨论党中央决定在一九七八年春天召开全国科学大会的重要指示。会议认为，文物保护也有大量的科技工作，科学工作必须抓紧，应该借助科学大会的东风把文物系统的科技工作抓上去。(关于召开全国科学大会的通知，一九七七年六月二十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六月二十日，全国科学大会筹备办公室召开各部委科技部门负责同志会议，会议要求各个单位要在迅速总结单位科技工作会议的基础上，于七月底提出评选工作和典型材料项目。经过一个月的筹备，国家文物局将包括复制古代书画的新工艺在内的四个科技创新项目呈送至全国科学大会筹备办公室，呈报原文如下：故宫对古代书画的复制原为人工临摹，但是对水墨画、写意画、书法效果不好。为解决这一问题，该院修复、复制工厂，发动群众，大搞技术革新。一九六年九月开始试制照相复制方法。经多方搜集技术资料，反复试制一百多次，于一九六一年下半年试制成功。其方法是将自制的感光乳剂移植在我国传统国画的宣纸或者画绢上，实行印相的一种新工艺。印相后再经过传统工艺的做旧、做色、盖章、装裱、成为复制品。解决了水墨画、写意画、书法复制的技术问题。经多年的实践，其效果良好，105紫禁城 Forbidden City与原作无异，画意神态逼真，生产速度快。为文物的复制做出了新贡献。但对于完全是彩色的色笔画，尚不能复制，要继续研究解决乳剂制造以及涂布等及时问题。(科技工作情况简报，一九七七年八月二日，故宫博物院院藏档案)汇报过后，科学大会评选组负责人王元一这样说：文物工作中既有科研工作也有技术工作，应该通过这次科学大会鼓舞科技人员的干劲，做出新贡献。对继承、发展传统技术有重大成就的，在技术工作上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就应该进行表扬。有的可在本系统表扬，如领导上评选得上，也可以拿到全国科学大会表扬。并表示评选组对故宫博物院的复制古代书画新工艺很感兴趣，认为这是新创造，准备来复制厂参观了解制作过程。一年后，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召开，大会共表彰和奖励了八百六十二个先进集体、一千一百九十二名先进科技工作者和七千六百五十七项优秀科技成果的完成单位和个人。故宫博物院照相复制技术在全国科学大会上也获得了发明证书以及奖章。获奖后，张耀选与田涛对照相复制的相关技术标准又进行了较大的调整(见表一)，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改变了乳剂的涂布方式。起初使用的涂刷法是将宣纸涂一层薄胶矾水，而后托裱两层背纸，等待干后再涂刷感光剂。这种方法缺点很多：乳剂层薄厚不均、道痕明显且容易形成大小不一的气泡，复制效果受到很大的影响，一定程度上造成原材料的浪费。后来发明了浸渍涂布法，依据的是带有阴电荷的照相纸基与带有阳电荷的酸性感光乳剂有一定吸附性，且纸基表面的毛孔大于其他材料，质地较为柔韧，有一定的吸水能力，并与乳剂有较强亲和力的原理。(张小巍照相复制绘画书法工艺综述，第三一九页)根据故宫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