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电影中的烟火影像与人文气质_于子珊.pdf

海派电影中的烟火影像与人文气质于子珊（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北京 朝阳）摘要 海派文化是中西文化冲撞的产物，是东方文化和西方思想交融的结晶。海派电影在经历了数十年的沉淀和积累后，形成了具有鲜明特色的叙事方式，海派电影的发展史即中国电影发展史的缩影。以上海本土故事为中心，以普通市民、女性叙述对象为创作题材和艺术视角来表现社会和时代的现实状况，是海派电影的艺术特点和历史传统。洋房、弄堂和梧桐树，新与旧的交叠，花园、旗袍和咖啡馆，中与西的结合，形成了上海都市与市井并存的生活情态和往事记忆，也展现着海派电影中独特的烟火影像与人文气质。关 键 词 海派电影；烟火影像；人文气质一、海派文化与海派电影的特质在中国电影经历了改革开放 余年的变革发展，并正在从电影大国向电影强国转换发展之际，学术界开始积极倡导建构中国电影学派，显然，在这样的时刻倡导建构中国电影学派是十分必要的，也是非常重要的。海派电影发展的百年来，从西洋影戏到有文明新戏、从蜡盘发音到片上发音、从“孤岛电影”到如今的百花齐放，海派电影在政治动荡和经济变化的不断变革和重组下，历经了繁荣、低谷、停滞、重生的曲折发展，也因此更具坚韧性和力量性，海派电影用上海弄堂里的每一个鲜活生命的烟火故事，诉说着这座城市的独有气质。不同于现代商业电影极具张力的表达手法，海派电影本土化的叙事方式、以女性为主要叙事对象的创作题材和艺术视角以及怀旧的审美心理和独特的海派幽默美学风格，成为中国电影历史上极具独特性的存在，更是中国近代民间通俗文化的延续。海派电影作为中国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更加具有都市性、娱乐性、传播性，海派电影既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没有任意拔高，与真实的市井生活零距离无缝对接，不追求戏剧的矛盾性，更强调生活中的小滋味。海派电影背后所反映的是以上海为城市中心的海派文化，在中国漫长悠久历史文化的大背景下、经历了自开埠、战争、沦陷、解放、对外开放的百年风雨后，上海这座城市逐渐形成了属于自己独特的东方魅力。从 年开埠以后，上海逐渐融入世界，保留着中国文化之精髓，主要继承了吴文化的许多特点，“古朴而不失精美，温柔而不失刚劲”，形成了海派文化的开放性特质。自 世纪 年代以来，上海受到法国的浪漫主义、优雅文化和英国的贵族气质、绅士文化以及美国的开放思想、大众文化和白俄文化等的共同影响下，孕育出来的一种全新文化形式，便是逐渐形成的中西相融、兼容并包的“海派文化”。相对于“京派”来说，海派文化是一种艺术风格，是一种文化类型，也是一个形容词。基于上海地处沿海，这座城市独特的地域优势和环境影响，使得海派文化在百年的发展历程中逐渐成为海纳百川的文化汇聚，兼容并包的思想碰撞，更加具有开放性、多样性，趋时求新。但是无论如何解读“海派”的实际内涵，归根结底海派文化离不开的是“海”字，海派中的“海”是向往海阔天空的憧憬理想和包容万物的博大胸怀，它并不只是狭义的一种艺术形式。受到海洋文化的影响，海派文化崇尚更加有力量的思想传承，探索更具自由本真的天性，极富有外向性、兼容性、冒险性、开拓性，海派文化代表的是责任、担当，是大胆探索和勇于实践，是中国艺术上的前卫先锋、时尚领军的代名词，同时也代表着在这里我们愿意 年第 期挑战新鲜事物、敢于探索全新发展方向、更加乐于走在前方，用上海话讲，那是老“海派儿”了！在深受海派文化影响的海派电影中，我们可以通过弄堂里每一个鲜活人物的故事，感受到上海人始终讲究的精准、细致，那是一种小而美、美而精的独特气质，这不仅是上海人的气质，也是整座上海城市以及以上海为核心的海派文化和海派电影所传递出来的人文气质，海派电影也正是基于这一基础，以上海市井、弄堂的烟火影像来叙述专属于这座城市的“海派”故事。洋房、弄堂和梧桐树，新与旧的交叠，花园、旗袍和咖啡馆，中与西的结合，形成了上海都市与市井并存的生活情态和往事记忆，也展现着海派电影中独特的烟火影像与人文气质。二、海派电影中的烟火影像 弄堂里的烟火气海派电影，一切起于烟火、一切消于烟火。海派电影以上海为主，又不拘泥于这座城市，充满着别样的风情和特色，风格多样、气质多元。以本土故事为中心进行叙述是海派电影的核心文化，其多数以女性为叙述对象，选取个体化叙述视角，结合怀旧审美的心理，采用幽默美学的方式去呈现对普通人物、市井生活的诠释。海派电影的镜头下不可缺少的要素是：里弄、旗袍、画面中的海派美学。如今，更多电影的拍摄都会选择把上海作为最耀眼的背景，渲染其国际、摩登、时尚的一面，但真正的海派电影还是始终离不开对弄堂文化的刻画。年由袁牧之执导的马路天使，以 世纪 年代的上海真实生活为背景，讲述了石库门老弄堂里，隔窗相识的歌女小红与吹鼓手陈少平之间平凡又悲剧的爱情故事，弄堂贯穿了两个人的情感脉络，从最初的隔窗相望，到最终的生死分离，狭小的弄堂记录了歌女小红一生，体现的是社会底层小人物的艰难生活与乐观态度。影片开始，导演用了三分钟的时间，通过对上海海关大楼、沙逊大厦、国华银行以及上海香港汇丰银行等上海外滩的经典建筑的拍摄，展现了一个摩登而又繁华的上海，以上画面的呈现都与居住在狭窄弄堂里、每天为了生计奔波的小红和小陈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彼时的中国，正在经历一场战争的浩劫，林立的高楼大厦不是平民百姓的生活场所，弄堂里的贫苦众生、百态模样才是动荡背景下当时的中国。影片通过强烈场景对比，所展现的是当下百姓无法摆脱命运的桎梏和被窄小的弄堂禁锢住的人生，那是让人心生悲凉的烟火气。随着解放战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以及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越来越多的电影形式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百花齐放，海派电影也在不断完善自我中曲折发展，拍摄地也不只再局限于上海。年由侯孝贤执导的海上花在台湾正式上映，其改编自张爱玲译作海上花列传，影片通篇使用上海话，吴侬软语搭配上精致的画面质感，给人一种淡雅情调却又强烈的冲击感，影片的灯光、服装道具都十分考究，每一幅画面都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极致展现了具有东方韵味的历史画卷，影片虽取材于风月场所，却没有丝毫庸俗猎奇之气，有的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与中国人来往间的人情世故，华美中却又透出一股浓烈的苍凉之感，这正是海派美学的特点，极具张力又不失内敛。“海派”艺术的开放性，促使女性主义不断深入其美学核心内涵之中，即使是建立在近代男性主导的话语秩序中，也不乏对都市背景下女性生存境况的关注，并将各个阶级、各个行业、各个文化圈层的女性纳入文化视野中，从性别视角入手再现上海的人文风貌与发展历程。在海派电影中，彰显女性气质的旗袍是不可缺少元素之一，在中西方的文化相互交融下，上海女性对旗袍的不断改良，将东方的婉约含蓄与西方的摩登时尚相结合，逐渐成为上海女性的重要标志，更是海派电影的重要标志之一。年，由王家卫执导的经典海派电影花样年华在香港上映，导演用缓慢摇移的长镜头记录着老式里弄中流动行走的男男女女，女主人公苏丽珍全片共计 套旗袍，配合不同场景、不同剧情，不同款式的旗袍营造出不同浓度的情感，或明艳，或孤寂，或张扬，或掩藏，充分展现了东方女性的柔美与刚毅，同时各式旗袍的变化也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影片里狭窄的弄堂，绚烂的旗袍，欲说还休的暧昧，繁华热闹背后的苍凉寂寞，充分展现了老上海的里弄里的烟火生活。一部由 后导演邵艺辉执导的现象级电影爱情神话在 年上映，这是继 年上映的由香港导演李国立执导的电影股疯之后，时隔近三十年全程上海话对白的影片，引起了社会以及电影市场的广泛关注。这部充满着海派电影幽默美学风格的电影，为新时代观众提供了另一种打开上海的方式，跟随电影的镜头，我们路过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路过菜场、路过老洋房、路过精致的咖啡馆，还有落满树叶的街道和外滩。影片中，我们看到了上海国际时尚、复古精致和充满烟火气的一面，当新上海的画面通过镜头呈现在人们面前时，海派电影中的烟火影像已经更加丰富多元、时尚开放。剧中男主人公老白的家取景地在五原路，五原路上建筑风格迥异的老式花园洋房混杂在新式里弄和高层住宅之间，使这条马路显得更加跌宕多姿，街边的咖啡馆、卖临期商品的杂货铺、很便宜的衣服摊儿、干净整洁修鞋店，爱情神话刻画了一个全新的上海，洋房、弄堂和梧桐树，新与旧的交叠，花园、旗袍和咖啡馆，中与西的结合，形成了上海都市与市井并存的生活情态和往事记忆，这是新时代海派电影下的烟火影像。海派电影中的故事是里弄中琐碎又精致的日常，是远离繁华街道、随处可见的普通生活，是平民大众稀松平常的每一天，而里弄里的每一个主人公也是无数个“侬”和“阿拉”，是我们可以在生活中随处找到影子的“同学”“邻居”“朋友”，弄堂里的人间烟火气、旗袍下的万种风情，都是老上海霓虹灯下光影琉璃的百态人生，也是海派电影中的烟火影像。三、海派电影的人文气质 独特的上海“调调”历史的上海、艺术的上海、真实的上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上海，她可能是十里洋场的老上海，也可能是饱经沧桑的旧上海，抑或是国际时尚的新上海，可是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上海？那些复古又怀旧的洋楼花园，那些幽静而斑驳的里弄小巷，那些老电影院、老茶馆都在诉说着它们记忆中风华绝代、万众风情的老上海。其实，真正的上海不应该只是一幅画、一部电影或是一本书，而是一种气质，一种独属于上海的气质，这种气质是自上海 年开埠百年来中西方文化交融后形成的独特产物，这颗璀璨的东方之珠，在法国极致的浪漫主义、英国优雅的绅士文化、美国开放的大众文化等来自世界各地不同文化的共同影响下，形成了上海独特的气质 大气婉约、优雅精致、时尚精明，这是一种沉淀百年、摇曳生姿、独特的上海气质，从狭窄的里弄小巷到林立的高楼大厦，不过时的“海派文化”，在时光流逝和更迭中，经历了时代变迁和代代传承后，形成了独特的上海气质，愈加散发魅力，这是一种专属于上海这座城市的“调调”，那是一种“腔调”“格调”和“情调”，是对美好生活品质的向往与追求。无论是在海派电影她俩和他俩（拍摄于 年，由桑弧执导，高英、毛永明主演）中，还是在爱情神话（年上映，由 后导演“新上海人”邵艺辉执导，徐峥、马伊琍主演）里，主人公们的生活里都不会缺少对美好生活品质的向往，即使是间隔 年的时间，音乐、话剧、外语和浪漫的黄浦江畔的约会，依然是两代主角们的日常生活，因为这是上海人骨子里的精致、体面、优雅和时尚，这从实际上说是对个人腔调、人生格调、生活情调的美好追求。爱情神话作为新时代海派电影代表，延续了上海 世纪三四十年代轻喜剧海派电影的幽默美学风格，强调细节、不强调情节，给人以想象，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方式娓娓道来，轻巧、利落，具有非常现代化的女性视角。影片中，三位女演员如同三朵各自绽放的鲜花，有热情奔放的红玫瑰，有期待爱情的粉色蔷薇，有自由洒脱的鸢尾，她们不被任何角色和某种关系所定义，是一种自由洒脱的符号。影片叙述的是一群普通市民的小烦恼、小纠葛和小冲突，其中的爱情、亲情、友情表述自然流畅，舒缓连贯，没有情感上的大起大落，但却与时代变革和社会发展有着许多内在的联系，白老师家中来自意大利、家族在义乌做生意的租客亚历山大，李小姐的中英混血女儿玛雅，“有闲、有钱、丈夫失踪”的格洛瑞亚，等等，都在诉说着上海这座城市的开放性、包容性和多元性，时代的印记在上海这座城市留下了更多的符号，也赋予了上海更加独特的气质。影片中，街边咖啡馆里浓烈的复古气息、斑驳的木质铁艺，地中海风情与工业感十足的强对比风格，每一处小细节都是精心装饰，开在钢琴培训旁的修鞋店、街边艺术感十足的书店、充斥着老上海味道的探戈俱乐部，更少不了那一身精致的旗袍和摇曳的舞蹈，这里的男男女女都讲究“体面”。在整部影片中没有大上海的繁华匆忙、人来人往，有的是平淡舒缓的里弄市井生活。作为一部纯沪语电影，全程的吴侬软语可以说“上海浓度”极高，全片氤氲着上海里弄市井间的烟火气息且海派元素十足，有腔调，有质感，有生活，有深度，表达的是普通中年人之间坦然的情感处理和微妙而有趣的相处，影片从头至尾把魔都的时尚、精致、文艺、温软、烟火气、飒爽展现得淋漓尽致。年第 期在爱情神话中，从将自己定位成食客、鼓者、独立艺术家、撒娇派诗人的男主人公老白，到思想前卫、时尚，一生都始终保持着对美好爱情向往和追求、有腔调的上海“老克勒”的老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