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无极方言的疑问语气词—...问语气词演变的两个历史阶段_尹凯.pdf

方言 2023 年第 1 期 5965 页(2023 年 2 月 24 日出版于北京)河北无极方言的疑问语气词 兼谈是非问语气词演变的两个历史阶段尹凯(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石家庄inky217 163com)提要河北无极方言属于冀鲁官话石济片。本文详细描写无极方言的疑问语气词，并与北京话比较。文章以“确信度”为视角，探讨汉语是非问语气词的两种功能类型和两个历史演变阶段。北京话的疑问语气词系统与中古汉语否定词虚化后的格局基本吻合;无极话是非问不能表中确信度，属于中古汉语否定词彻底完成虚化之前的“半虚化”阶段。关键词河北无极方言石济片冀鲁官话疑问语气词确信度演变壹引言无极县位于河北省中部，太行山东麓，滹沱河北岸，位于东经 1144711528，北纬38033818之间。东与深泽县接壤，东南隔滹沱河与晋县(今晋州)相望，西、西南与藁城县搭界，西北与新乐县为邻，北、东北与定州市毗连(无极县地方志编撰委员会 1993)。据中国语言地图集(第 2 版)(2012)，无极方言属于冀鲁官话石济片。疑问句在表达疑问的同时，常带有提问者的主观倾向性，对问题答案有一定的预测，由此在疑问度上有程度差别。这体现了人们在语言交际中“给予”和“索取”(MAKHalliday2000:106)的双重角色。汉语是非问中往往蕴含着说话人对命题真值度的预判，黄国营(1986)称为“潜知的真值”，并以五级逻辑进行阐释;郭锐(2000)进一步概括为“确信度”，依据对命题相信为真的程度分为全、高、中、低、零五个等级;王力(1985)、吕叔湘(1956/2002)、王珏(2020)用“确信语气词”指称疑问语气词，也说明了疑问度的相对表述正是确信度。因此，探讨疑问语气词的功能，以其表现的“确信度”为依据，具有分类的合理性和可操作性。郭锐(2000)指出是非问的确信度分为五级:全确信度:相信命题为真;高确信度:倾向命题为真;中确信度:对命题的真假没有倾向;低确信度:倾向命题为假;零确信度:相信命题为假。表全确信度时形成“招呼问候问”，表零确信度时形成“反诘问”，都不需要对方针对问题作出回答，而表高、中、低确信度需要对方作答，但提问者主观倾向性有所不同。河北无极方言的是非问语气词，不具有表中确信度的功能，表对命题没有任何倾向的纯粹询问时，只能使用正反问句，这与北京话有着显著的差异。本文分析无极话的疑问语气词系统，并以此展开，探讨其与北京话差异的根源，分析汉语是非问语气词的两个历史演变阶段。无极不同区片方言的语气词分类和功能一样，读音有差异，本文描述的是无极县无极镇的读音。发音合作人:刘玉如，男，68 岁，无极县无极镇人。贰无极话的疑问语气词无极方言的疑问语气词都读轻声，调值随前字声调的不同而有变化，统一记作 0。无极方言疑问语气词有“昂=”“哎1 ”“吧p ”“哎2 ”“哩li”5 个。按疑问952023 年第 1 期句的使用情况可分为两类:一类为是非问语气词，包括“昂=”“哎1”“吧”;一类是选择问、正反问、特指问语气词，包括“哎2”“哩”。21 是非问语气词?一“昂=”。读音上，“昂=”可随前音节末尾音素而变读i(在、i、y、n 后)、u(在、u 和儿化音节中的圆唇元音卷舌韵后)、(在 后)、l(在 r、儿化音节中的唇齿元音卷舌韵后)、z(在 后)、(在 后)，也可与表完成的时体助词“唡li”或结构助词“哩li”合音为li，与表将来的时体助词“啊”合音并进一步随“啊”的前音节末尾音素的不同而变读为i、u、l、z、。用法上，“昂=”只用于是非问，提问者对于命题的真值度或多或少都有一定预判，可表达零、低、高、全四个确信度，不能表达中确信度。表零确信度时形成反诘问的如;表低确信度如;表高确信度如;表全确信度如。那个事儿你出哩对昂=i那件事儿你做得对啊?你爹不得劲儿，你不该回来看看昂=i你爸不舒服，你不该回来看看啊?买这么多包子，你吃清咾昂=u买这么多包子，你吃得完啊?这个笔是他 哩昂=li这支笔是他的啊?你爹没给家昂=i你爸没在家啊?你来 唡昂=li?屋儿里去吧你来了啊?进屋儿去吧。还给这儿哩，你没走昂=u还在这儿呢，你没走啊?二“哎1”。读音上，“哎1”可随前音节末尾音素而变读i、u、l、z、(变音条件与“昂=”相同)，也可与表完成的时体助词“唡li”、结构助词“哩li”合音为li，与表将来的时体助词“啊”合音并进一步随“啊”的前音节末尾音素的不同而变读为i、u、l、z、。用法上，“哎1”只用于是非问，表高确信度，提问者对命题真值度有较大的把握，但需要对方给予确定的反馈。如:这个笔是他 哩哎1 li这支笔是他的是吧?你爹没给家哎1i你爸没在家是吧?“哎1”和“昂=”在表高确信度时的区别在于，“哎1”一般是提问者以对方给予的话语信息为基础为了再次确认而发问，所以只能用于后续问，不用于始发问;而“昂=”一般是提问者基于某种信息(不限于话语信息)作了主观判断，为了得到证实而发问，可用于始发问，也可用于后续问。对方在先前说的话中，并没有明确谈到父亲不在家，提问者只是基于对方提供的信息作了主观判断，或者在对方家中并没发现其父亲在家，可发此问。则对方在之前已明确提及父亲不在家，提问者为了再次确认，而发此问。另外还有一点重要区别，“哎1”问句蕴含着明显的后续行为暗示，如提问者暗示“得到确认后将物归原主”，暗示“得到确认后将离开”。“昂=”问句一般不具有此功能。?三“吧”。无极话疑问语气词“吧”的功能与北京话“吧”的功能完全一样，表达一种主观上较为肯定的发问，对命题真值度有较大的把握，属于高确信度。具体来说有两种用法:第一种用法，吕叔湘(1956/2002:282;2006:88)描述为“疑信之间”;第二种用法，赵元任(1979:362)描述为“带疑问的陈述”。王珏(2020)认为第一种用法为“强升调”，多作始发问，如?1006方言黎锦熙(2007:274276)、赵元任(1979:361362)、王珏(2020)都主张疑问语气词“吧”和祈使语气词“吧”的来源不同，应分立为“吧1”“吧2”，本文同意此说。无极话疑问语气词“吧1”和祈使语气词“吧2”与北京话功能完全相同。由于本文只涉及疑问语气词，所以不再下标数字。?11a;第二种用法为“弱升调”，多用于应答或回应句，如?11b。无极话举例如下:你赶明儿上石家庄去吧你明天去石家庄吧?11a齐=tsi从俺们村儿到你们村儿得有十里地吧?b得有吧。22 选择问、正反问、特指问语气词?一“哎2”。“哎2”可用于选择问、正反问、特指问。“哎”之所以分成“哎1”“哎2”，一是考虑到汉语的普遍情况，选择问、正反问、特指问三类问句的语气词一般是一套，而是非问语气词是另一套;二是从无极方言内部来看，不同片区的语气词分类及功能一样，但读音显示了“哎”应分成两类，如北片口音中，对应城关“哎1”的语气词发音相同，也是“哎”，对应“哎2”的语气词为“咹n”，二者不相混。所以，很有可能是城关的“哎1”“哎2”来源本不同，后来读音上发生了合流。为了便于方言比较，分别记为“哎1”“哎2”。读音上，“哎2”可以变音，可以合音，规律与“哎1”相同，另外，还可以与疑问代词“嘛 m”合音为 m。用于特指问如?12?15;用于选择问如?16;用于正反问如?17?18。?12你嘛时候儿过来哎2i你什么时候过来啊?13是谁哎2i是谁啊?14有 几个 ti 人儿哎2l有几个人啊?15那是 嘛哎2 m那是什么啊?16你是吃卷子哎z 还是吃面条儿哎2u你是吃馒头啊还是吃面条啊?17赶明儿下不下雨哎2i明天下不下雨啊?18你吃不吃哎2你吃不吃啊?从使用度上看，?17?18这种全式正反问的说法并不常见，当地人更习惯用后省式正反问，如:?19赶明儿下雨不 pu明天下雨不?20你吃不 pu你吃不?这种不加语气词的问法比较生硬，有点质问的意思，委婉度较低。更常用一个否定词“不 pu”和“哎2”合音形式的语气词“呗 p”，声调和其他读轻声的语气词不同，读同阳平 213 调，是继承了合音前“不”字的阳平调。如:?21赶明儿下雨呗 p明天下雨吗?22你吃呗 p你吃吗?这种问句委婉度较高。从形式上看，“呗”问句很像命题加疑问语气词形成的是非问，对译北京话的“吗”问句也最为贴切，但实质上，“呗”问句与北京话“吗”问句并不对等。如:?23你不吃馒头吗?(北京话)*你不吃卷子呗?(无极话)?24今天没多穿点儿吗?(北京话)*今儿个没有多穿点儿呗?(无极话)?25你只去石家庄吗?(北京话)*你光去石家庄呗?(无极话)无极话“呗”问句不能用否定式命题，不能加副词状语，原因在于“呗”并没有完全虚化到可用于是非问的程度，与北京话的“吗”不同，是一种半虚化状态。本身的否定功能已经很弱，疑问语气意味也较强，实际上类似于后省式中的句末词“不”，“不”也处于一种半虚化状态。所以，“呗”在功能上等同于“不哎”。这种问句实为一种正反问的后省式，并非是非问。“呗”问句不仅能用于未然事件，也能用于已然事件。用于已然事件时，要借助表过去或完成的时体助词，如:“夜里下雨来呗 p昨天下雨了吗?|你上石家庄去唡呗 p你去石家庄了吗?|你吃唡呗 p你吃了吗?”在北京话中，否定词“没(有)”用来否定已然事件，从而形成用于已然事件的正反问句式“V 了没/没有(V)”，在无极话中，“没?m/没有?m iu”也用来否定已然事件，但不能形成用于已然事件的正反问句式“V没/没有(V)”，表达对已然的疑问时，只能用借助时体助词的“呗”句问。?二“哩”。“哩”只用于特指问，但与用于特指问的“哎2”出现位置不同。现代汉语的特指162023 年第 1 期问有两类，一类疑问点在句中显现，称为“显性特指问”，一类疑问点隐藏，称为“隐性特指问”。在显性特指问中，无极话只能用“哎2”，不能用“哩”，如?26?27;隐性特指问只能用“哩”，如?28。?26a这是谁哩书哎2u这是谁的书啊?b*这是谁哩书哩?27a那是 嘛哎2 m那是什么啊?b*那是嘛哩?28他哩他呢?29赶明儿要是下雨哩明天要是下雨呢?叁无极话与北京话疑问语气词比较无极话用于选择问、正反问、特指问的“哎2”(北片变体为“咹n”)，相当于北京话表疑问的“啊”;无极话用于特指问的“哩”，相当于北京话表疑问的“呢”;用于是非问的“昂=”“哎1”，相当于北京话用于是非问的“啊”;无极话的“吧”，与北京话功能完全一样。这是两地功能相同的对应语气词。下面主要说不同点。31 是非问语气词北京话的是非问语气词有两套，一套是“吗”，一套是“啊”。其中，“吗”五个确信度都可以表达(详见郭锐 2000)。表中确信度的如:?30你吃饭了吗?31最近好点儿了吗?属于对命题真值度毫无预判的发问。而“啊”只能表全、高、低、零确信度，不能用于中确信度。表全、高、低、零确信度分别举例如下:?32(开门看到人)你来了啊?快进来。?33你一直咳嗽，不舒服啊?34打这么多饭，你吃得完啊?35出这么大事儿，我能不回来啊?因为有一套“吗”，所以北京话是非问可以表中确信度问。而无极话是非问没有表达中确信度的功能，“昂=”可表全、高、低、零确信度，相当于北京话的“啊”，而“哎1”“吧”都是表高确信度。无极话的“呗”问句与北京话的“吗”问句表意最贴切，常表达无主观倾向性的纯粹疑问，但“呗”问句不能用于对否定性命题的发问，属于正反问的后省式，而非是非问。所以，相较而言，北京话比无极话多一套“吗”，“吗”所承担的功能在无极话中是缺位。32 选择问、正反问、特指问语气词大体而言，北京话选择问、正反问、特指问的语气词各有两套，分别是“呢”和“啊”，而无极话在选择问和正反问中只有一套“哎2”。在隐性特指问中，只能用“哩”，如?28?29，在显性特指问中，只能用“哎2”，如?26a、?27a。北京话显性特指问可用“呢”“啊”，如?36?37;隐性特指问，只能用“呢”，不能用“啊”，如?38?39。?36这是谁的书呢/啊?37那是什么呢/啊?38我吃碗面，你呢?39明天要是下雨呢?在正反问中，北京话和无极话都可以用半虚化的“不”，但无极话还可以用“不”加“哎2”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