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画像双兽衔璧图研究_胡莹莹.pdf

第 41 卷第 1 期2023 年 2 月常 州 工 学 院 学 报(社科版)Journal of C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Vol 41No 1Feb 2023doi:10 3969/j issn 1673 0887 2023 01 013收稿日期:2022-04-27作者简介:胡莹莹(1996)，女，江西高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艺术。基金项目:2021 年江苏省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KYCX21_2532)汉画像双兽衔璧图研究胡莹莹(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摘要:汉画像双兽衔璧图不仅有龙虎衔璧，还有凤鸟、仙鹿和天禄等其他组合。双兽衔璧图的造型与功能受到了楚文化和道教文化的影响。其中玉璧图像象征天门的含义有其自身的发展逻辑，玉璧原本指代太一，随着西王母信仰的影响超过太一信仰，并且太一具象化自成一体，玉璧成为了西王母所在的昆仑仙界的天门的象征。双兽衔璧图中的玉璧与瑞兽的结合，具有阴阳交合以及引导逝者升仙的功能。关键词:双兽衔璧;汉画像;太一;升仙中图分类号:J05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 0887(2023)01 0074 06作为生者礼待逝者的墓葬艺术，汉代画像承载了汉人对死后升入仙界的希望，在一系列的汉代画像石(砖)中，双兽衔璧图像具有典型性。通常情况下，双兽衔璧图是以玉璧为中心，两只瑞兽呈现左右对立状态，通过绶带牵引玉璧，有时没有绶带，两只瑞兽通过嘴咬住或用爪子抓住玉璧。瑞兽有龙虎、双鸟、双龙以及仙鹿天禄组合，但是由于龙虎组合图像与西王母的关系密切，学术界以往多注意到了龙虎衔璧图像，对其他双兽衔璧组合图像的阐释较少。目前对双兽衔璧图像的研究只关注悬璧象征天门的意义，将龙、虎、雀等衔璧的瑞兽作为辅助升仙的工具，对瑞兽衔璧在组合上的差异性研究较少。因此，笔者以汉画像中的双兽衔璧图为基础，结合前人的研究成果，分析双兽衔璧图像的组合特征，探讨双兽衔璧图像的形式与文化功能。一、双兽衔璧图的组合类型与差异性汉画像中的双兽衔璧图主要出现在川渝地区，双兽的组合具有多样性。双兽衔璧图主要有 5 类，分别是龙虎衔璧、双龙衔璧、双鸟衔璧、双虎衔璧以及仙鹿天禄衔璧，其中龙虎衔璧图最为典型。根据伍秋鹏的收集和统计，汉代龙虎衔璧图共25 幅，除去非龙虎同时呈现的，一共18 幅。双龙衔璧图的数量仅次于龙虎衔璧图，共 10 幅，双鸟衔璧图共 7 幅，双虎衔璧图共 2幅1164 166，仙鹿天禄衔璧图共 2 幅。每一幅双兽衔璧图在形式上都存在差异，在象征意义上也存在不同。(一)龙虎衔璧图、双龙(虎)衔璧图龙虎衔璧图最为常见，并且多出现于四川石棺画像中。罗二虎认为:“汉代的画像石棺出现并流行于东汉时期，其中以东汉晚期最为盛行。”2 根据风格以及出土文物推测，罗二虎将新津县 2 号石棺、富顺县 2 号石棺、合江县 1 号墓的时间判定为东汉中晚期，郫县新生 2 号与 3 号砖室墓的时间判定为东汉晚期至蜀汉时期。龙虎衔璧图在上述石棺中都有出现，形态各异。龙虎可分有翼与无翼，例如四川郫县 2 号、3 号和 4 号石棺的龙虎衔璧图中，龙与虎的后背均有细长的弯月形翅膀。四川合江 1 号石棺左侧的龙虎衔璧图里，无论是龙还是虎，生殖器刻画得都十分醒目。四川郫县 4 号石棺前挡的龙虎二兽在尾部相交，与常见的伏羲女娲交尾图像接近。第 1 期胡莹莹:汉画像双兽衔璧图研究双龙、双虎衔璧图可以看作龙虎衔璧图的衍生版。相比于龙虎衔璧图，双龙衔璧图在数量以及分布地域上更加丰富。除了四川地区，山东嘉祥与泰山等地也有双龙衔璧图。这里的双龙衔璧图不同于二龙穿璧图，二龙穿璧是二龙均以交尾的形象穿过玉璧，但是双龙衔璧则玉璧中无交尾，只是以玉璧为中心物呈现为双龙左右面向对峙。山东嘉祥县的高庙画像石第 3石中，汉画像经典的楼阁拜谒图中，屋宇中央正面端坐两人，左右各有一位弯腰拜谒者，房顶则有两龙抢一玉璧。山东泰安大汶口汉墓东耳室后壁的画像以铺首衔环为中心，左侧为白虎与双鸟衔绶带，右侧为双龙衔璧图，并且画像中双龙在 4 个方位均有环形缠绕，在底部有交尾。此外，汉代空心画像砖中还出现过以下场景:两翼龙前爪护住玉璧，龙首背向分别衔住灵芝仙草，两翼龙衔着被灵芝仙草穿过的玉璧。现有的双虎衔璧数量较少，在虎纹空心砖中，砖正面是两虎正面击掌图，砖侧面是双虎衔璧图。学者们对龙虎衔璧图的观点一致，是因为一方面龙虎形象与道教信仰关系密切，另一方面西王母的座驾是龙虎交媾的形象，而西王母又是昆仑仙界的主神。例如 2021 年伍秋鹏在川渝地区的汉代龙虎衔璧图像初探 中将龙虎形象与西王母的座驾相类比，认为:“龙虎衔璧图寓意墓主的灵魂穿过以玉璧象征的天门，以龙虎为坐骑或在龙虎的引导下飞升到西王母所在的神仙世界。”1164该观点具有合理性，也被普遍接受。(二)双鸟衔璧图双鸟衔璧图主要是由凤鸟和玉璧构成，绶带作为次要元件有时有 3 条，有时仅 1 条，有时没有。重庆巫山县出土的汉画像中的双鸟衔璧是两只振翅的凤鸟左右各衔着一条绶带，玉璧下部有一梯形承托台和垂下的绶带。四川宜宾翠屏 2 号石棺左侧中，中心位置有一带状物同时连接两个玉璧，左右两侧均有凤鸟衔着第二个玉璧两旁的绶带。汉代空心画像砖上的双鸟衔璧图中，双鸟的嘴中刻有圆形颗粒物，应为仙丹。与双鸟衔璧图相关的还有双鸟单阙图、双鸟衔钱图和双鸟衔仙草图。四川成都出土的汉画像以单个的重檐阙为中心，双鸟分居左右。四川广汉地区出土的双鸟衔钱图中，五铢钱两侧有两只凤鸟衔着绶带。四川广汉地区还出土了多幅双鸟衔着仙草的图像，这些可以看作双鸟衔璧的演化。凤鸟与天门、富贵以及长生关系密切。(三)其他双兽衔璧图汉画像中仙鹿天禄衔璧的图像非常少见，目前只在四川成都市青白江区和四川三台县出土的汉画像砖中出现。中心位置的玉璧图像布满格子状纹路，带翅的仙鹿居于左侧，右侧为天禄。以玉璧为中心，左侧的神兽为仙鹿(似衔着绶带)，右侧的神兽是马。从图像上看，右侧的神兽头顶有一角，应为天禄而不是马。天禄是鹿的一种，汉人多做天禄石雕用于辟邪，尽管用头上的角的数量来区分辟邪与天禄存在争议，但是无论是天禄还是辟邪都用作镇墓兽。由西汉辞赋家庄忌哀时命 中的“使枭杨先导兮，白虎为之前后。浮云雾而入冥兮，骑白鹿而容与”可知白鹿和白虎是可以进入冥界的仙兽。宋书飞符瑞志 中，白色动物被看作祥瑞之兆，抱朴子:“虎及鹿兔，皆寿千岁，寿满五百岁者，其毛色白。”3 葛洪将白鹿、白虎看作长寿之物。因此，用仙鹿和天禄衔璧也有吉祥、祝福的寓意。二、双兽衔璧图的文化来源双兽衔璧图有不同的组合方式，这些双兽衔璧图多出现于东汉时期的四川地区，且多出现在石棺画像和汉画像砖中。其中双龙衔璧图并不是汉以后才出现的，早在西周的青铜礼器上，战国时期的随葬玉器中就已经大量出现。龙虎衔璧、双鸟衔璧、虎凤衔璧以及仙鹿天禄衔璧则是汉代才出现的。商周以来的二龙衔璧图像是汉代双兽衔璧图的原型。二龙衔璧和龙虎衔璧在产生之初带有礼天和引魂升天的巫术色彩，随着时间的推移，带有祥瑞色彩的凤鸟、仙鹿、天禄加入衔璧图中，促进了图像的多元化。四川地区的汉代双兽衔璧与楚地巫术文化关联密切，龙虎衔璧、双鸟衔璧与道教神仙信仰相关。(一)楚地巫文化的影响二龙衔璧以及与凤鸟的组合在楚文化地区较多。例如湖北荆州熊家冢墓出土的春秋战国时期57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的二龙衔璧玉器与荆州院墙湾楚墓出土的“神人操龙行玉佩”中，双龙衔璧，双龙背部各有一只凤鸟，玉璧下方有一神人。四川郫县 2 号石棺棺盖上的龙虎衔璧图也是玉璧下有一神人单手托举玉璧。那么楚地的双龙衔璧图是否对汉代蜀地的双龙衔璧图产生影响呢?叶舒宪在探讨二龙戏珠原型时，把上述玉璧称为“二龙拱璧”，并将其看作秦汉时期经典的二龙穿璧图的原型4。叶舒宪肯定了二龙衔璧图自商周到秦汉经历了继承与发展的过程。此外，黄尚明经过器物与礼俗考证后认为:“秦灭蜀以前，楚文化对晚期蜀文化的影响最大，并且楚国的部分葬俗也被蜀人所借鉴。”5 双兽衔璧的构图以及背后凝结的祭祀观念均与楚地具有关联性，蜀地的葬俗观念吸收了楚文化的因素。1 游历仙界楚人好巫鬼，楚文化具有浪漫诡谲的神秘色彩，体现在丧葬文化中，楚人重视招魂以及铺写鬼魂游历仙界。楚辞 保留了当时的鬼神观念，尤其是升仙观，楚人将龙凤神兽视作升仙的必要条件。楚辞 中描绘龙、凤、白虎的诗句有“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6 244(学者考据后认为“帝”字是“虎”隶变后的误字)，刘向九叹 中“北斗为我折中兮，太一为余听之佩苍龙之蚴虯兮，带隐虹之逶蛇。曳彗星之皓旰兮，抚朱爵与鵕晞”6 421 422。在屈原等人的描述中，鬼魂能够将苍龙、白虎作为车驾，或配以朱雀，最终到达太一神所在的星象世界，而太一所在的世界便是神仙之境。2 龙凤瑞兽的辟邪与升仙汉画像的双兽衔璧图中龙虎衔璧、双龙衔璧以及双凤衔璧更为常见。龙、凤、虎图像多次出现并不是偶然的，这些图像与楚巫文化中对龙、凤、虎的文化想象以及升仙信仰相关，并且在楚文化中，多将鸟、鹿角、虎等元素组合，作为镇墓兽。四川郫县 2 号石棺棺盖上的龙虎衔璧，牛郎、织女星象图与九思 中“就傅说兮骑龙，与织女兮合昏”所描写的仙人乘龙靠近织女星在表现内容上相似。赵殿增、袁曙光根据重庆巫山东汉墓中出土的带有天门榜题的鎏金铜牌饰，将西王母头顶的玉璧图确定为天门的指示物7。此外，汉画像龙虎衔璧、双虎衔璧图像里龙虎具有辟邪功能，龙虎将其他不祥辟除在外，保护天门，庇佑墓主魂魄的升仙之路。招魂中的“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也点明了虎作为把守天界的神兽，可以惩罚游魂。汉画像中的虎与楚文化中的虎在升仙和辟邪功能上具有相似性。(二)道教信仰的影响道教是中国本土宗教，自东汉中后期开始兴起并逐渐系统化，其真正成为一个有教义和规模化的宗教活动的宗教是在东汉晚期。道教同时融合了多种理论资源，致力于研究炼丹术、养生、长寿、升仙和得道。汉代道教的发展与巴蜀文化相关，汉画像中的双兽衔璧图与早期道教炼丹派存在关联。1 早期道教信仰中龙虎凤形象的神圣性道教的经典文献有太平经 周易参同契和 老子想尔注，这些书中或多或少地提到了龙、虎、凤形象。以周易参同契 为例，该书主要讲述了如何通过阴阳五行学说炼就金丹，其中有“水以土为鬼，土镇水不起。朱雀为火精，执平调胜负。水盛火消灭，俱死归厚土。三性既合会，本性共宗祖”8 的记载。这里的凤鸟成为“火精”，凤鸟上古时期就与太阳神崇拜关系密切，在伏羲女娲手捧日月图中，三足金乌是太阳的标志性符号。道教将水、土和火三者相结合，并认为朱雀能够调和水火，能够在炼丹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此外，“青龙处房六兮，春华震东卯。白虎在昴七兮，秋芒兑西酉。朱雀在张二兮，正阳离南午。三者俱来朝兮，家属为亲侣”9。道教将五行、星宿以及阴阳理论杂糅，认为青龙、白虎、朱雀作为重要的星宿代表不同季节，三者如同亲属，将这些炼化就能产生先白后黄的仙药。龙、虎、凤因其在制作丹药方面具有重要价值，因而在道教信仰中具有神圣性。2 长生与升仙龙、虎曾是道家升仙的重要象征，巫鸿曾指出:“神仙传 等书说张陵得道时见天人金车羽盖，骖龙驾虎。”10作为昆仑仙界的主神，西王母的座驾是龙虎交媾状，汉画像中的龙虎衔璧图也有交尾的情形。根据姜生的研究，汉墓67第 1 期胡莹莹:汉画像双兽衔璧图研究中的龙虎交媾图是龙虎交合以求结精成丹，从而尸解成仙，这与道教升仙文化关系密切，并且其中也引证了大量龙虎衔璧图114 27。与汉画像双鸟衔璧图相关的还有双鸟衔钱图和双鸟衔仙草图。尤其是双鸟衔仙草图，仙草的形象十分鲜明，仙草被视为长生药物。其中有些仙草实为蓂荚，受到谶纬神学的影响，汉人将蓂荚、浪井、连理木等视作祥瑞之物。凤鸟与仙草的组合是双鸟衔璧图的变式，该图突出了凤鸟对仙药的采撷，这与早期道教受到神仙方术的影响从而尤其看重仙药有关。三、双兽衔璧图的象征意蕴目前，学界对悬璧图和龙虎衔璧图像讨论得较多。一般将玉璧看作天门或日月，将龙虎瑞兽看作引魂使者。1994 年陈江风在汉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