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之梦：《敕封天后志》中妈祖托梦情节的图像研究_黄劲.pdf

年第 期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总第 期）（）海洋之梦：敕封天后志中妈祖托梦情节的图像研究黄 劲 黄海日（莆田学院工艺美术学院，福建莆田；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北京）摘 要：敕封天后志作为一套出于人民精神生活需求而创作生产的妈祖志书版画，用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风格，体现了妈祖文化艺术的审美愿景。敕封天后志中的妈祖托梦故事的图像与文字，形成海洋文化中一种相辅相成的叙事艺术，展现了妈祖文化不断传播和弘扬的历史进程。关键词：海洋文化；敕封天后志；妈祖托梦；图像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妈祖信仰产生自宋朝以来，传说故事志书汇编繁多，清代初期，中央政权巩固，经济发达，国力强盛，统治触角渐及海洋，两岸妈祖信仰活动日益增加。清乾隆三十五年（），任台湾凤山县教官的莆田举人林霈，为了让台湾民众真正了解妈祖，希望神明能够施给老百姓恩惠，书信请其父林清标搜集资料、梳理妈祖世系、传世史迹及修改重刊。乾隆四十三年（）二月，林清标参校明人宗亲大宗伯林尧俞纂辑天妃显圣录的版本，独出己意并从结构上就妈祖的生平事迹、神迹传说、历代皇帝敕封等内容进行加工调整、改编修订，且仿效古人按左图右书之编排方法，开创独有的天后志上下两卷新体例，原著呈于朝廷，得名敕封天后志。其中结合妈祖传说雕刻的 图“神迹”较为新颖、紧密及准确，亦是清代妈祖版画由文及图鼎盛发展之序幕。至道光二十三年（），林湛计续刻本之神迹图说四则，但图文不一，风格存异。据网上书目资料，提示有道光十三年（）刻本和同治五年（）淮安林崇仁堂刻本，可惜均未见。光绪三年（），署兴化府事、实授汀州府知府、前京畿道监察御史楚北刘国光又补刻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并插订于“本朝褒封”之后等。清代新兴的敕封天后志，反映妈祖文化艺术的审美愿景，表现了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风格。最显著的是民间艺人对海洋形象特色的描绘，让观者感受到妈祖圣迹与海洋文化之间的紧密联系，多幅图作以较长的曲线来组织构成海洋情态变化，巨波起伏和视野宽广，状摹超然辽阔的海洋视觉景观。敕封天后志是一套出于人民精神生活需求而创作生产的妈祖志书版画，不仅是“庶民刀笔”，更是最纯粹的“生产者的艺术”，其真率的艺术语言及造型构图意识相比此前以文人品趣为主生产的木刻版画作品，有着更丰沛的生机与活力。本文将结合相关故事情节及对清代妈祖版画结构、叙事内容和图像风格的层层剖析，深入讨论敕封天后志中“妈祖示梦”背后的中华海洋文化情境。收稿日期：作者简介：黄劲，男，福建莆田人，莆田学院工艺美术学院美术学系教授，；黄海日，男，福建莆田人，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一、敕封天后志中的妈祖托梦故事情节作为传播妈祖文化的重要图志，敕封天后志的出现伴随着民众信仰精神的自我追求之需，不但容括“机上救亲”“舫海寻兄”“圣墩神木”“现身渡劫”等妈祖圣迹故事，还记载“井泉济师”“引舟图 敕封天后志“诞降”图入澳”“澎湖助战”“海岸清泉”等施琅征台图像，极富中华海洋文化特色。清代中后期的道光壬辰十二年（）寿恩堂增补本天后圣母圣迹图志，也是一部妈祖题材方面的版画佳作，具有较强的故事性与代表性，笔者以其卷二“圣迹图”与敕封天后志中“神迹图说”的妈祖托梦故事情节作比较，探讨两者图像内容的异同。（一）托梦造福，庇佑地方妈祖托梦的神话，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演变，先后有“诞降”“圣墩神木”“铜炉溯流”和“托梦建庙”等传世，妈祖托梦造福有两大主题 护国与庇民。敕封天后志卷下“诞降”载：“王氏梦大士告之曰：尔家行善，今赐女一丸，服之，当得慈济之贶。”宋太祖建隆元年（）庚申三月二十三日方夕，妈祖出生即见灵异（见图）。晶辉夺目的红（火）光从西北出现于屋顶上方，直射入室内，增其声光，喻示妈祖与天庭密不可分。院内外人物焦急等待的形态神情说明妈祖即将出生，内室和庭园的配景较恰当地衬托出主人公的望族身份。“诞降”文字语言，本身就带有较强的审美因素，“画里有话”借助于文字去完成图像所要表达的另外之意，亦是木版画中的形象表意图 敕封天后志“圣墩神木”图手法。而天后圣母圣迹图志卷二中“感大士赐丸得孕”载：“岁己未六月望，梦大士告曰：上帝式佑尔善，授服丸药得孕。”妈祖父母祈梦观音大士赐丸得孕，“诞降异象”发生之年是一个具有相当历史意义的年份，这一年恰是宋太祖的建国之年，而这种意外的巧合似乎也注定了妈祖一生要在历史、政治和宗教方面绽放异彩。敕封天后志卷下“圣墩神木”载：“当夕托梦于宁海墩乡人曰：我湄洲神女，其木实所凭也，宜祀我，当锡尔福。”宋哲宗元祐元年（），妈祖为宁海墩乡里人托梦赐福，制干李富劝募民众出力，在枯木居停之所建造庙宇，塑制神像，举行隆重的祀祭（见图）。画面上下自然分成天空、海波、桥梁三部分作为构图的骨架，中部五分之三的海面上妈祖显灵出一个枯楂，惊现光气，呈现出海上云水奇观的生动风貌。下部则有一座桥，桥上众人露出惊异之状，人与景不可分割地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此以明亮波浪和瑞丽祥云进行疏密对比，从近及远的视野来看日出前的神槎，获得美丽如琉璃的视觉景象。丁伯桂顺济圣妃庙记中叙述：“莆宁海有堆，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上编），中国档案出版社，年，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下编），中国档案出版社，年，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上编），第 页。黄劲等：海洋之梦：敕封天后志中妈祖托梦情节的图像研究图 敕封天后志“铜炉溯流”图元祐丙寅（），夜现光气，环堆之人，一夕同梦曰：我湄洲神女也，宜馆我。于是，有祠曰圣堆。”这应是民间为妈祖建庙塑像及赐额崇祀的第一次正式记录，距其仙逝恰满百年。天后圣母圣迹图志中“明前迹复现神槎”载：“至夕，乡人得梦，知当年显应神槎云。”云海、神灵和人物相互呼应，巧妙地创造出更接近现实的人物形象，给读者以真实生动的场景感觉。敕封天后志卷下“铜炉溯流”载：“是夕，枫人同得梦云：我湄神也，欲为尔一乡造福。”“铜炉溯流”的神话内容是宋哲宗元符元年（）戊寅某日海潮涨时，明亮的铜炉逆流而上漂到了枫亭，寻常之事的发生促使乡民备办香花，捧着铜炉到锦屏山下建造妈祖庙宇并祀祭，凡向神明祷求无不应验（见图）。画面中各人物极富真实感，不同身份、形象的人均有其相称的个性、气质和造型特征，十分生动。刘克庄风亭新建妃庙中记述：“感梦，曰湄洲之神也。迎至锦屏山下，草创数楹祀之。”地方小祠宇虽简陋，但妈祖托梦灵迹得到家乡人民的深切缅怀与广泛崇拜。另有天后圣母圣迹图志中“观海潮铜炉溯至”所载：“戊寅潮长时，漂一铜炉，宝光陆离。枫人收之，同梦后嘱。爰备香花，奉至锦屏山下建祠以祀。”足见，妈祖首先是地方保护神，而每个妈祖庙都有当地妈祖灵助的美丽故事。如台湾关渡妈祖宫建庙时，就曾有妈祖托梦选择庙地，神像驻地不动，亲自化身添购建材等传说。图 敕封天后志“托梦建庙”图敕封天后志卷下“托梦建庙”载：“神来相宅于兹。章氏、邵氏二族人，共梦神指立庙之地。”宋高宗绍兴二十七年（）秋天，白湖港族人梦见妈祖来择地建庙，少师陈俊卿捐资建庙祀奉，妈祖显灵助顺官军擒拿刘巨兴等流寇，得朝廷颁诏褒封为“灵惠昭应夫人”（见图）。画面中中间官员模样的人物当为少师陈俊卿，右边的人物当为择地的算命先生，显示出他们正在选地建庙的具体情态。出于对事物完整圆满的理想化审美心理，民间木版画十分注重人物全身动态的形象表达。天后圣母圣迹图志中“梦神嘱庙宇顷成”载：“次年秋，神来相宅，取莆城东之水市，民曰白湖，梦示章、邵二族。”因陈俊卿于莆田白湖另建顺济庙，白湖遂渐取代圣墩祖庙成为妈祖信仰中心。通过图版，读者加深了对宋代莆田顺济庙在妈祖信仰文化中作为文化标志的历史印象。可见，妈祖诞降、塑像奉祀及示梦建庙等造福一方的故事，助长了妈祖文化的精神教化与信仰传播。顺济圣妃庙记，转引自蒋维锬编校：妈祖文献资料，福建人民出版社，年，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下编），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上编），第 页。风亭新建妃庙，转引自蒋维锬编校：妈祖文献资料，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下编），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上编），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下编），第 页。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二）托梦御寇，维护安定敕封天后志中多处有妈祖通过托梦来抗旱擒寇及抵御外族侵略的传说圣迹，如“救旱”“助擒草寇”“焚陈长五”“示陈指挥”等灵应故事。敕封天后志卷下“救旱”载：“宋光宗绍熙元年庚戍夏，大旱，万姓号呼载道。神示梦于郡邑长曰：旱魃为虐，我为君为民请命于天，某日甲子当雨。”南宋光宗绍熙元年（），岁次庚戍，夏季大旱，妈祖托梦郡邑长官向天祈雨，枯焦的树木得到滋润，燥热的山谷有了生机，朝廷为弘扬妈祖的威灵显赫，晋封妈祖为“灵应妃”。妈祖自最初的“灵女”“神女”，一晋“夫人”，再晋为“妃”，即从本事开始（见图）。画面中乞梦人两眼紧闭坐在桌案边，悠然自得地与神灵交流、沟通。天后圣母圣迹图志中“祷苍穹雨济万民”载：“尹诣请，许之，拟壬午申刻当雨。”妈祖受过民间良师教导，具备祈雨能力，在农民耕作最需要的时候降雨，使其免除干旱之苦。敕封天后志卷下“助擒草寇”载：“神示之梦曰：六四罪已贯盈，特釜中游鱼耳，当为尔歼之。”宋宁宗嘉定元年（），岁次戊辰，秋天，妈祖示梦显圣迹，灵助百姓消灭罪大恶极的周六四，朝廷下旨加封妈祖为“护国助顺嘉应英烈妃”（见图）。画面“隐节蔽末”，无须考虑到画出来内容的合理性，而是点到为止，不交代托梦的具体部位。如未正面绘刻妈祖形象，却以民众叩谢尉司的动态关系传达妈祖示梦的故事情节。天后圣母圣迹图志中“率神将周寇亡身”载：“尉师袭之，梦神示助。”图像顶部以剑戟、旗帜表示云端妈祖显圣，使尉司追杀凶犯，乱平草寇，安定人心，鼓舞志气，率领将士克服困难，完成使命，合境平安。图 敕封天后志“救旱”图图 敕封天后志“助擒草寇”图敕封天后志卷下“焚陈长五”载：“郡守徐公梦神示之曰：当殄此贼，以靖地方。”“焚陈长五”描绘的是宋理宗开庆元年（），陈长五兄弟在兴化、泉州、漳州之间杀掠逞凶，海上肆意横行，三郡百姓居无定所，十分贫苦，郡守徐先生得妈祖示梦而灭绝陈贼，朝廷派王使者剿灭贼人。妈祖显圣不仅引火烧陈长五，还引诱贼船出港，迫其搁浅于沙洲上，宪使官兵追击擒杀陈氏兄弟郭敬叔等人，取得了庇护功绩，受皇帝进封为“显济妃”，再改“协正”为“显济”，赐号为“灵惠显济嘉应善庆妃”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上编），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下编），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上编），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下编），第 页。蒋维锬、周金琰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二辑著录卷（上编），第 页。黄劲等：海洋之梦：敕封天后志中妈祖托梦情节的图像研究（见图）。画面成功地表现“虚实相生”艺术手法，在不见妈祖神像的宫庙供桌前，千里眼用神火焚烧正酣睡的海盗陈长五，门外有两个贼见慌张欲逃的场景。而在天后圣母圣迹图志中叙述详细且生动，“庙廓下火焚三恶”载：“宪使王镕会兵击之，至福清俘磔，乃神助之力也。诏复加封显济。”主题物象的安置，以及宾位人物，都巧妙地掌握了布局上的人物与景色关系，形成了有变化而又非常自然的构图，同时适当依故事情节进行夸张表现。敕封天后志卷下“示陈指挥”载：“是宵，陈庆梦神语曰：今夜风急，可乘昏雾溯流而上，翌日佐尔一帆风，歼此丑类。”明永乐七年（），钦差太监统领指挥陈庆出使西洋，途遇海寇围劫于茫茫大海之中，半夜妈祖托梦示陈禀告内使趁风紧雾浓，升起船篷，逆流上溯，航行向前，天亮到达目的地，后又不失时机，激励士兵顺风反击，妈祖于空中闪耀相助，官兵转祸为福，俘虏贼首，转败为胜。据郑和碑落款署名次序之正使、副使、都指挥等，可断定天妃显圣录中“梦示陈指挥全胜”所载海战指挥官陈庆应为明代郑和第三次下西洋中一位受正副使节制的都指挥（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