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规训的感觉到感觉的解放—...马克思主义转向及其美学意义_廖雨声.pdf

从规训的感觉到感觉的解放感觉政治的马克思主义转向及其美学意义廖雨声【内容摘要】自世纪以来，受福柯理论 影响，身体被认为是权力控制、建构下的存在。在感觉政治看 来，视觉、听觉，乃至在传统美学中边缘化的嗅觉、味觉、触觉等，无不具有明显的政治 含义，但是福柯过于强调感觉被规训的状态，忽视了感 觉本身的能动性以及它与政治之间更为复 杂的状态。马克思一方面认识到了身体遭受资本主义政治经济权力压制的境况，另一方面又关注到了作为劳动的身体的生产性、创造性潜力。这种思想给感觉政治的 发展开启了新的路径。马克思主义者围绕感觉的政治解放潜能问题，着力探讨感 觉如何反抗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控制，塑造新的身体一主体以建构新的政治秩序，以及建立感觉共同体，从而为社会的解放提 供可靠的力量等问题。从规训的感 觉到 感觉的解放，这一感觉政治的美学转向试图在感觉中重塑美学的力量，意义重大。【关键词】马克思主义；感觉政治；转向在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中，微观政治逐渐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马克思 主 义审美感觉政治学研究”（）阶段性成果。摩雨声，文艺学博士，苏州科技大学文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 马克思主义美学、文艺学基础理论。道格拉斯？凯尔纳、斯蒂文？员斯特：后现代理论，张志斌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年，第页。我们这里所谓的感觉，并没有严格区分心理学意义上的感觉与知觉。在心理学研究中，感觉与知觉是存在区别 的。感觉是更基础的 阶段，它是人与环境的最初接触，我们的感觉器官对自然环境的基本属性的接收与转化。知觉则是在感觉的基础上，“由含义、关系、语境、判断、过去经历和记忆发挥作用的心理过程的结果”。也就是（转下页）取代宏观政治，成为审美政治的主流。传统宏观政治热衷于探讨国家权力运作和政治制度安排等问题，微观政治则“关注日常生活实践，主张在生活风格、话语、躯体、性、交往等方面进行革命，以此为新社会提供先决条件，并将个人从社 会压迫和统治下解放出来”？。在此背景下，世界美学主要表现出对与个体日常生活密切 相关的文学 艺术、性别、肉身、语言、感知、情感等问题的极大兴趣，认为 它们与政治、权力纠缠在一起，具有广义的政治属性。因为感觉是身体一主体存在于世界的基础所以感觉政治成为当代微观政治美学中丨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的一个重要问题。虽然传统的审美心理学也将审美活动的感觉作为美感的基础和出发点，但是此种研究是将感觉置于审美的真空状态之中，忽略了它的社会政治维度的。而在美学微观政治转向的影响下，视觉、听觉，乃至在传统美学中边缘化的嗅觉、味觉、触觉等，具有了明显的政治含义。如托尼？莫里森小说最蓝的眼睛中，眼睛与视觉蕴含着黑人一白人的种族内涵，澳大利亚华裔作家 布莱恩？卡斯特罗小说候鸟试图通过对气味与嗅觉的描写来揭示种族等级制下的隐含的微观权力关系。现代社会中的流行音乐、短视频等与视听觉相关的大众文化现象无不受 到了理论家的关注。纵观这些作品与理论，我 们可以发现，它们受福柯的影响比较明显，强调感觉受到权力的规训。在权力面前，感觉是被动的，单向性的，现代社会們然形成了一种恶意的感觉政体。但是，感觉 是否只处于受制与规训的状况仍值得我们反思，马克思主义的感觉政治理论也为我 们提供了不一样的思路。将马克思主义审美感觉理论置于当代世界美学的发展中，可以看到其独特的理论意义。一、无力的感觉：权力政治单向度的规训感觉受权力的操纵与规训，是感觉政治的通常看法。艺术史家乔纳森？克拉里在论述视觉问题时，认为无论是世纪上半叶还是当代，“其根基都是关乎 身体与社会力量之操控”？，因此勾勒现代视觉政体如何在体制与话语权力的作用下形成，是他的理论旨趣所在。视觉政体可以进一步扩展为整个感觉政体，我们的感觉与注意力在现代性中被瓦解、规训、建构，“当资本的动态逻辑开始戏剧性地瓦解任何稳定或持久的知觉结构的时候，这一逻辑同时也试图给人们强加一个注 意力 的规训王国”。这种观点主要来源于福柯，也可追溯至萨特。萨特一方面将注视看作是自我建构的必然条件，在他者的目光中我们才能意识到作为对象的自己的存在；另一方面，在他者的注视中，“我”从自为的主体的人“物化”为一个自在的物的存在，人的自由被剥夺，产生了羞耻感我只是被看的（接上页）说，知觉还对感觉进行了陚义，听 到音符是感觉，而听到旋律则是知觉。心理学的这种区分，有 利于对感知进行深人细致的研究，但同时也产生了问题：在很多时候两者根本无法清楚地区分。所以现代心理学也提出：“感觉和知觉是统一的、不可分的过程。通常，只有在受控的实验室 环境里才能单独将感觉从含义、语境、过往经历等知觉中区分出来。”（施夫曼：感觉与知觉第版，李乐山等译，西安：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年，第页）乔纳森？克拉里：观察者的技术，蔡佩君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年，第页。乔纳森？克拉里：知觉的悬置注意力、景观和现代文化，沈语冰、贺玉高译，南京：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年，第页。马克思主义美学史与世界美学马 丁？杰伊：低垂之眼一世纪法国思想对视觉的贬损，孔锐才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年，第页。福柯：规训与惩罚，刘北城、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年，第页。福柯：规训与惩罚，刘北城、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年，第页。福柯：规训与惩罚，刘北城、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年，第页。对象。马丁？杰伊将这种注视称为“阴险辩证法”？，是一种 梦魇般的存在。萨特只是从本体论的角度论述以视觉为代表的感觉对人的“奴役”，没有将它与现代社会政治、权力相关联，但福柯在其中发现了权力的奥秘。福柯对疯人院、临床医学，全景敞视监狱等特殊的封闭规训和社会隔离区进行了细致的考察，发现在这些特定的场景中，无论是疯癫与文明和古典时代疯狂史中的疯人、临床医学的诞生中的病人，还是规训与惩罚中的犯人，他们都处于权力的监视之下，成为单纯被监视、被观看的对象。这种观看是单向的，全景敞视监狱则将单向的监视演绎到了极致，在其中，“他能被观看，但他不能观看。他是被探查的对象，而绝不是一个进行交流的主体”？。这种监视的后果是权力的自动化与非个人化，“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一种有意识的和持续的可见状态，从而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被监视者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被监视，因此随 时随地都自动将自己置于被监视的处境中。更可怕的是，监视逐渐从特殊向一般的方向发展，被权力的目光所规训的并不只是这些特定的人。为了控制流行病，保证公共卫生，现代医学对全社会进行全方位的严密监视，监视社会在现代临床医学的名义下得到初步的推进。而全景敞视监狱（）作为理想形态的权力机制扩展到无限普遍化的全景敞视主 义（），权力 的眼睛渗透到所有人身上：“它可以用来改造犯人，但也可以用来医治病人、教育学生、禁闭疯人、监督工人，强制乞丐和游惰者劳动。它是一种在空间 中安置肉体、根据相互关系分部人员、按等级体系组织人员、安排权力的中心点和渠道、确定权力干预的手段与方式的样板。”？总之，权力的运作以无所不在的监视方式不动声色地贯彻于社会之中，社会生活某种程度上就是通过视觉来讲述、组织、阐释和控制的。福柯对感觉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视觉，但在其理论的影响下，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等各种流派则将视野扩展到视觉、听觉、嗅觉、味觉等 各种感觉中，将感觉与权力政治联系得更紧密，强调权力对感觉的规训与建构。女性主义理论关注到了西方文化中的感官等级制。感官等级制的形成原本是与西方对理性认识的追求密切相关的，在诸感觉中，“视觉和听觉的活动有 赖于对象与 知觉器官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因而它们能将人的注意力从知觉主体的身体引 向外在于身体的知觉对象。味觉、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考斯梅尔：味觉，吴琼、叶勤、张雷译，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年，第页。考斯梅尔：味觉，吴琼、叶勤、张雷译，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年，第页。马 丁？杰伊：低垂之眼世纪法国思想对视觉的贬损，孔锐才译，重庆：重庆 大学出版社，年，第页。，触觉和嗅觉器官是在肉体中被感觉到 的”。视觉 与听觉，特别是视觉，有利于人的反思，形成知识，因此是高 贵的，而味觉、触觉和嗅觉由于距离的缺失，只是肉体的感官，是被蔑视的。女性主义则将特定的感觉与 特定的性别绑定在一起，形成了新的感官等级制内涵。他们认为传统的感官等级制事实上将男性与 女性分别定位成了高级与低级的存在，因为一般来说，女性更偏向于触觉，而男性偏向于视觉。“感官本身的运用就暗含着性别的差异，与较高级的末梢性的视觉和听觉感官相匹配的是有德行的男人的理智控制力，而较低级的、最容易导向欲望和危险的快感的身体性感官则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与女性联系在一起。”？与男性相配的视听觉，与女性相配的是低级感官，特别是触觉。伊利格瑞认为，女人更多从抚摸中而不是视觉中获得性快感，同时对婴儿的爱抚中，触觉亦是非常重要的。由此看来，在感官的区分中，男性就构成了对女性的第一层压制。同时，在当代的视觉政体中，女性亦处于被规训和被控制的地位。“男性在视觉中 的投资比女性更有优势。眼睛比其他感觉更加具有客观化力量以及控制力量。它设定了一种距离，并且维持一种距离。在我们的文化中，视觉对嗅觉、味觉、触觉和听觉的优先性导致了身体关系的萎缩。”？当女性被看作身体性感官的代表，而视觉又处于支配地位时，女性就被来自男性的视觉所支配，女性被男性所凝视，变成一个对象：“只要她进入主流的视觉经济政体中，那么就意味着，她再一次被分派到被动的角色：她必须做个美丽的对象以供人观赏。”萨特普遍意义上的他者对自我的注视，在这里便成了男性对女性的凝视，性别之间权力 的不对等得以凸显。而在后殖民主义里看来，感觉亦是不同的民族、种族与文 化之间权力 斗争的重要内容。西方与东方、白人与黑人之间，处在绝对的不平 等地位中，西方与白人在视觉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西方看东方，白人看非白人，这里的看就像福柯所说的监视那样，是单向性的，微观权力 藏在这一过程中，使得东方与非白人成了无法说话的属下。真正的东方没有权力表达自己，所谓东方，是西方所看的东方，看是西方对东方进行描述、殖民与统治 的基础。西方还通过对其他感觉的叙述，来建构西方与东方之间的高级与低级地位。嗅觉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种。作为一种感官等级制中的低级感觉，“气味经常被认为只有生物学意义，事实上却相反，它微妙地关涉社马克思主义美学史与世界美学丨会文化的方方面面：从个体身份的构建、社会地位的定义，到群体归属的确定，乃至文化传统的传递”。为了区分种族并定义它们的优劣，西方的叙事经常把嗅觉，特别是臭味划归为东方人、黑人所独有，以此表达他们的种族厌恶。我们可以把嗅觉的现代政体描述为嗅觉沉默，它无法进入到西方主流的叙事中。处于权力中心的西方与白人把没有气味当作自己的特征，此时“那些处于边缘的群体被归为有气味的少数民族散发着外来的不受欢迎的气味。反过来，工人阶级又散发着贫穷和粗俗的臭味。对处于权力中心的人来说，他们在嗅觉上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在这些似乎总是向 中心挤压的外围群体的气味 冲击中保持自己的无气味”？。在大量的西方文学中，黑人被描绘成气味难闻、喧嚣 吵闹、感觉迟钝。因此，他们理应吃粗糙的食物，从事沉重的体力活。通过这种感觉的叙事，黑人的问题得到合法的证明。无论是女性 主义还是后殖民主义，都将感官 等级制 与权力政治结合在一起，将特定的感觉与特定的性别、阶层、种族等群体绑定在一起，力图更为细致、深人地发掘权利政治对感觉的规训和戕害。二、劳动的身体：感觉力量的确证在谈论感觉与权力政治的关系时，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种关系的形成 是与身体密切相关的，因为感觉是身体的感觉，感觉来源于身体，“身体是感觉的在体论基础”？。如梅洛庞蒂所说：“我的身体是我置身于世界包含的所有环境的一般能力，是使世界恒常的所有 变 化和所有等同 的关键。”？我们的感觉活动一我看、我听、我闻是身体与所处世界沟通的一种能力。对福柯来说，感觉被政治权力所控制，根本上来说，也正是因为身体“直接卷入某种政治领域；权力关系直接控制它，干预它，给它打上标记，训练它，折磨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