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邓广铭赠书述略_饶益波.pdf

2023年第2期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邓广铭赠书述略饶益波摘要北京大学图书馆新入藏邓广铭专藏古籍六千四百余册，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赠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邓广铭赠书保存完好，版本类别丰富，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和文物价值。赠书在内容上集中于宋辽金元史，尤其在宋人文集和宋代史籍方面搜罗齐备，颇能反映邓广铭的治学旨趣。其中包含大量邓广铭学术研究中的工作记录，是研究邓广铭的一手史料，在促进近现代学术史的研究方面也有重要意义。关键词邓广铭古籍赠书治学风格分类号 引言 年月，北京大学图书馆（以下简称北大图书馆）接受了邓可蕴女士和邓小南教授捐赠的其父邓广铭先生（为行文方便，以下皆省去“先生”二字）的 藏 书，包 括 线 装 古 籍 箱，共 计 册。年月，北大图书馆完成了这批赠书的编目整理工作。邓广铭（），字恭三，是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其著述宏富，主要研究方向为宋辽金史，尤其在宋史领域建树颇多，被誉为“宋史泰斗”。年，邓广铭在北京大学课堂上提出将目录学、职官制度、历史地理、年代学视作治史的“四把钥匙”的观点，对于促进目录学、文献学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指导意义。以往对邓广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其学术观点的阐发和弘扬，而针对其藏书的研究则一直是个空白。在邓广铭逝世 年后，邓可蕴女士和邓小南教授化私藏为公用，慷慨将邓广铭这批藏书捐赠给北大图书馆，极大地丰富了北大图书馆的古籍特藏，同时也为学术界对邓广铭的藏书、治学、学行等方面进一步展开深入研究提供了极为丰富的一手资料。邓广铭赠书的来源作为一位纯粹的历史学者，邓广铭藏书主要服务于其学术研究，不以广购善本秘籍以自矜。从这批赠书来看，其来源主要有以下几种途径。购置图书邓广铭自小接触传统学问，旧学根底深厚，年入北京大学史学系学习，年留校任教，抗日战争期间任教于大后方，由于缺乏史料，这段时间的书籍购置情况不易考察清楚。但从当时的社会环境以及邓广铭这段时间充分利用北平图书馆、北大图书馆、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等机构的藏书来看，邓广铭在这期间的图书购置显然不会太多。其大规模地购置古籍应该是 年回到北京大学任教之后，他在 我与北大图书馆的关系 一文中提到：“抗日战争胜利后，我于 年初夏飞回北平，在北京大学历史系任教。那时候古旧书业极不景气，古旧书价贬值，我便乘机围绕我的专业，尽量购置一些图书，建立我自己的小书库。”年，邓广铭在“双反运动”中遭到批判，此后学术研究一度停滞，但即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他的文献收藏工作仍然没有完全陷入停顿。在邓广铭赠书中，我们发现了极少量的购书发票，是考察其古籍购置历程的绝佳史料。其大体情况如表所示。大学图书馆学报 饶益波，邮箱：。2023年第2期表邓广铭购书发票统计表书名版本及册数购置时间购置地点价格（元）四明文献集民国五年 铅印本；册考古质疑清同治七年 福建刻本；册稼轩词疏证版本不详；册晁具茨集清知不足斋刻本；册七修类稿版本不详；册程氏人物志民国三十六年 石印本；册金元戏曲方言考版本不详；册文澄公集版本不详；册蔡忠惠集清雍正十二年 温陵蔡氏逊敏斋刻本；册 年月 日琉璃厂古书店 眉山诗案广证清光绪十年 江苏书局刻本；册 年月 日琉璃厂古书店 南阳集清抄本；册 年月日来熏阁书店 发票中列出了书名、册数、金额以及书店名称，但并未列出版本。表中的版本项是我们根据发票中开列的书名，结合此次编目数据判断出来的，版本不详者则未在此次赠书中。从发票中的购书金额来看，的确符合邓广铭文中“古旧书价贬值”的描述。此外，在赠书中发现的发票，时间都在 年月之后，推测是“双反运动”之后，这些书没来得及翻阅使用，所以发票一直保存在书中。学术往来所得文献作为史学界成名较早的学术大家，在邓广铭的学术生涯中，既受到了不少前辈学者的影响，同时也影响了宋辽金史等学术领域的几代学人。从这批赠书中，颇可考见其学术交流活动和学术经历。在邓广铭赠书中，我们发现了他在学术往来中获得的一些著作，如陈寅恪所赠的 元白诗笺证稿，内有陈寅恪墨题“恭三兄 教正寅恪”，是记录陈、邓两位先生学术交流的珍贵实物。早在 年，邓广铭于 国闻周报 发表 辛稼轩年谱 及 稼轩词疏证 总辨证 之时，就受到陈寅恪的关注。年秋至 年夏，邓广铭在昆明与陈寅恪相处甚欢，“与陈先生同桌共餐，朝夕得以聆听他的教言”，“实际上等于做他的助教”，因而邓广铭晚年回忆自己的学术师承时说过，“在对我的治学道路和涉世行己等方面，给予我的指导和教益最为深切的，先后有傅斯年、胡适、陈寅恪三位先生”。赠书中还有王重民签赠的 巴黎敦煌残卷叙录，书衣墨题“恭三先生教正重民敬赠卅七四廿一”。年，王重民以交换馆员身份前往巴黎整理被伯希和劫夺的敦煌文献，并逐一进行考订，相关成果发表在 大公报图书副刊 以及 图书季刊上，年 结 集 为 巴黎敦 煌残卷叙 录 第 一 辑，年又出版第二辑。年回国后，王重民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兼任教授，并着手创建图书馆专修科（至 年改为图书馆学系，开始招收本科生）。年院系调整后，王重民专任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教授，直至 年离世。邓、王两位先生同时期在北京大学任教，在各自的学术领域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并且都长期居住在朗润园，往来非常密切，这册 巴黎敦煌残卷叙录 的签赠发生在 年月 日，即王重民回国后不久，是见证邓广铭和王重民学术交往的稀见文献。此外，在邓广铭赠书中还有齐白石自写影印本 借山吟馆诗草，书衣上有齐白石墨题“适之道兄先生一笑论证 弟齐璜敬呈”，并钤“白石相赠”白文朱印。书 中 夹 有 胡 适 先 生 手 稿 两 纸，纸 高 、宽 ，呈竖排格状，竖排 行，横排 行，手稿的内容是胡适对 齐白石年谱 成书过程的记录。胡适、黎锦熙、邓广铭三人曾合作撰写过 齐白石年谱，邓广铭对此事有过记录，三人合作的始末以及各自的贡献已有学者进行过详细的研究，兹不赘述。齐白石年谱 的稿本今藏北京画院，稿纸的形态与此次发现者全同，从内容上看，此次发现的胡适手稿应属于胡适所撰 齐白石年谱序 的未定残稿。自抄文献在邓广铭赠书中，由其亲自抄录的文献仅有 建隆编 一部，该书无边框界栏，半叶六行，行十八字，小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邓广铭赠书述略 饶益波 2023年第2期字双行同，书末署“民国廿四年七月十日钞讫于北平报子胡同寓庐 恭三”。考民国廿四年（）邓广铭在北京大学史学系上大学三年级，此时他对未来的学术研究还没有明确的方向，而 建隆编 一书久已失传，在学术史上一向没有受到重视，他何以会如此突兀地抄录此书？这显然与当时北京大学史学系任课老师以及相关课程有很大的关系。从邓广铭的“一九三六年毕业成绩审查表”中可以考见他在北京大学求学期间的课程情况，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邓广铭选修了蒙文通的宋史课程，并且在课程中得了很好的成绩。蒙文通（），原名尔达，以字行，四川盐亭人，自上世纪二十年代始即在成都大学、国立中央大学、河南大学、北京大学、四川大学等高校任教，是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佛学家、经学家。至 年，时任北京大学史学系副教授的蒙文通先生在北京大学开设宋史课程，当时的课程大纲仍有留存，部分内容如下：注重探讨有宋一代政治之升降、学术之转变、制度之沿革、民族之盛衰，以吕东莱、陈君举、叶水心之说为本，取材于 东都事略 南宋书 宋朝事实 太平治迹，以济元修 宋史 之阙。更从 文献通考 辑出 建隆编 佚文，以为 宋会要 之纲。从这份课程大纲中可以看出，蒙文通在其宋史课程的安排方面构思已经非常成熟，课程设置非常详实且具体，其中提到的“从 文献通考 辑出 建隆编 佚文，以为 宋会要 之纲”，更是可以看做这一课程在文献整理方面的一次实践。邓广铭所藏 建隆编 抄本，各条前均冠有“止斋陈氏曰”字样，通过文字核对，其文献来源确系 文献通考 无疑。从书末所署“民国廿四年七月十日钞讫”的文字来看，该抄本的形成和蒙文通及其所讲授的课程有着直接关系。书中夹有长纸条一张，末书“建隆编（抄本）陈傅良著”，纸条末端露出书外，是邓广铭为方便取书所做的标记。从以上这些信息可以推测，蒙文通在北京大学教授宋史课程的过程中，曾着手辑录过 建隆编 一书，邓广铭所藏的抄本，应该是他根据蒙文通的辑录本过录而来。蒙文通的辑本现不知存于何处，其存佚情况亦未可知，邓广铭藏本或为蒙氏辑本的唯一传抄本，学术价值极大。关于蒙文通对邓广铭的学术影响，邓广铭本人鲜有提及，刘浦江教授曾指出“大学时代，邓广铭也上过两门属于这个领域的专业课，一门是蒙文通讲授的宋史，另一门是姚从吾讲授的辽金元史。但这两位先生都没有给他后来的学术研究带来什么重要影响，他对这两位学者的评价也比较低调”。聂文华在其 邓广铭宋史研究学术渊源考 以蒙文通宋史课程的讲授为中心 一文中虽然有所论证，但文中多为猜想和旁证，始终缺乏实证。从邓广铭在这堂课中所取得的成绩（分）来看，蒙文通对邓广铭是比较认可的，故而聂文华所说的“或许可以说他（笔者案：指邓广铭）后来对宋史的兴趣即发端于蒙文通宋史课程的激励”这一推断有一定的道理，而这部 建隆编 抄本则可以作为蒙文通对邓广铭学术影响的一个重要的文献史料。邓广铭于 年由重庆复旦大学回到北京大学任教，年晋升为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年至 年间一直担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主任，“年代是邓广铭学术创造力极为旺盛的一个阶段”。其中，年出版 王安石，年出版 岳飞传，年出版 辛弃疾传 辛稼轩诗文钞存，年出版 辛稼轩年谱 稼轩词编年笺注。年，邓广铭在“双反运动”中受到批判，此后，其学术研究工作一度停滞长达数十年。从邓广铭的这段经历，以及上述邓广铭大量购藏图书的时间来看，其藏书丰富的时期正是其学术研究最为旺盛的时期。邓广铭赠书的特点如上文所述，邓广铭这批赠书的收藏时间主要集中在上世纪 年代至 年代，邓广铭在 我和图书馆 一文中也一再提到：“自从抗日战争胜利，我由重庆北碚的复旦大学回到北京大学以来，便已开始逐步地在家中建立起一个小小书库（主要是围绕自己的专业）。从 年直到 年代之初，古旧书籍因很少人问津，价格极为便宜，这使我得以大量购买。到五十年代后期，我已经拥有了一个基本上可以 自给自足 的小图书室。”由此可知，邓广铭的文献收藏是围绕自身专业来开展的；同时，邓广铭购置图书的一个较大动机就是书价便宜。这两点都可以与邓广铭赠书相印证，在此基础上，我们对邓广铭赠书的特征进行了如下总结。首先，邓广铭赠书保存完好，数量众多，在北大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邓广铭赠书述略 饶益波 2023年第2期图书馆接受赠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从版刻时间来看，邓广铭赠书中包含少量明初、明中期刻本，明后期刻本则主要分布在明万历、崇祯两朝；清代刻本除顺治朝外，康雍乾三朝直到清末基本都有涵盖；民国刻本达 余种之多。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赠书中有几部特殊的文献，如明嘉靖刻清递修本 宋丞相崔清献公言行录，明末刻民国八年递修本 赵清献公集，版刻时间和印刷时间相差较大，且都有不同程度的修版补版，这对于研究明清两代的版刻特征乃至于出版史等都有比较重要的文献价值。从版本类别来看，邓广铭赠书涵盖了刻本、抄本、活字本、铅印本、影印本等多种形式，在古籍鉴赏以及古籍版本学的研究方面都有极为重要的借鉴意义，其版本价值和文物价值不容忽视。其次，邓广铭赠书中丛书占比较大。对于单行本的典籍来说，学者购藏某一类书籍费时费力，往往难以齐备，在搜集文献上极为不便。更有甚者，由于种种原因，古书单行成本要远大于汇刻本，这就导致很多有价值的小部头典籍往往只能汇入丛书本发行，或者以传抄的方式进行流传，这无论是对古书的传承还是学术的发展来说都是很不利的。张之洞在 书目答问 中曾言“丛书最便学者，为其一部之中，可该群籍，搜残存佚，为功尤钜。欲多读古书，非买丛书不可”。古代学者推崇丛书，主要是由于丛书“汇聚众书”的功能和“易于购置”的特点。邓广铭赠书中，丛书及丛书零种共计 种之多，占比极高。其中时代较早的有明会稽商氏半埜堂刻 稗海零种，最晚的则包含了建国后出版的著作，时间跨度较大。在一众丛书之中，篇幅最大的当属民国二十四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的 四库全书珍本初集，此书为 四库全书 首次影印（选印）出版，共刷印 部，得此一书，基本上能满足邓广铭对四部要籍的需求。再次，邓广铭藏书的购置主要围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