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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
梁晓声著
书书书第一章黄昏时分,夕阳红透;余霞许缕,正在西天沉逝一声汽笛,似老翁之悲情一叹。长江 从武汉至黄石的一段江面,晚雾缥缈,倏浓倏淡轮船缓驶江中,锈迹斑斑,仿佛一条患了皮肤病的江豚仰浮于江面 这是一九二一年底一个阴霾的日子。甲板上,寂静悄悄,一男子背对层舱,抚栏而立,乃是清华学子闻一多。闻一多,原名闻家骅、闻多,出生于湖北浠水县巴河镇望天湖畔闻家铺,堂兄弟中排行十一,大家族中称其“一哥”或“一弟”,婚后顺称其妻为“一嫂”。因其清华学友潘光旦一句戏言“闻何谓多?”遂改名“一多”,时年二十四岁。此行乃遵父母媒妁之命赶往家中与表妹高真完婚下雨了。雨丝如发,闻一多的长衫已经湿了,他似乎浑然不觉,思绪回到了从前一篷船撞雾而现,闻父剪臂伫立船头。闻父:“家骅,为什么不带领着背诗?”席篷内探出少年闻一多的头:“父亲,背哪一首呢?”闻父:“就背杜甫的 赠卫八处士吧!”少年闻一多:“好”江上响起男童们语调稚嫩的背诗声: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日,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闻父:“停,这后一句怎讲?”少年闻一多:“哪里想到二十年后,又能和君子您卫八处士相见于对方家中的厅堂呢?”闻父点头:“继续。”男童们的背诗声: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小船徐远,其声亦然。一只花色的小皮球从一客舱蹦出,滚过湿漉漉的甲板,滚向舷边女人的声音:“别捡了,危险!”闻一多转身,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在舱门外,挣着身子要捡球,然而小手被一只女人的手拽住;女人的身子隐在舱内,闻一多只能看见她的半条裸臂女孩:“我的球,我的球”闻一多快步走到舷边,一撩长衫,弯 下 腰,伸 手 挡 住 滚 动 的 球,捡了起来一名船工恰在此时走过他身旁,恭敬地问:“您是闻少爷吧?”闻一多拿着球,疑惑地望着船工。船工:“闻少爷,下雨了,没人再在甲板上站着了,您也回客舱去吧,您的衣服都被淋湿了!”闻一多有些迟疑地:“我们相识过的吗?”船工:“闻少爷,您四伯父,不是在巴河镇里开着一家商铺么?我在他铺子里打过杂。还是他老人家托人介绍我到这艘船上的呢!我家在武汉乡下,这样对我来回探家方便多了。我给他老人家打杂的时候见过您几次。”闻一多:“那么,是自己人了,何必在船上也叫我少爷?”船工:“越是自己人,越该分清身份嘛。要不,这大千世界人和人的关系,岂不就乱套了嘛!”闻一多轻轻摇头道:“不好,不好,人生在这个世界上,本是不该被什么老爷、少爷或下人的名分区分开来的。总之,别人若叫我少爷,小时候还听得,现在长大了,听着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罢苦笑。船工:“那,以后再遇见您,我称您闻先生就是了。”闻一多认真地:“闻一多。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吧。我还是名学子,哪里当得起别人称我先生。”船工也认真地:“偌大中国,不是仅有一所著名的学校叫清华么?您家乡人,谁不知您是清华的才子呢?我一个目不识丁的普通人,岂敢直呼您的名字?”别处传来叫声:“韩福禄,这边舱里有人晕船吐了,快来收拾一下。”船工:“闻先生,我得去了。您还是别在甲板上了,快进舱里吧!”船工离去,闻一多又将身体转向了大江凭栏的闻一多,双手无意识地转动着球,轻而长地叹息一声,低吟出两句诗:暮雨朝云几日归如丝如雾湿人衣他的表情随之惆怅。与表妹的包办婚姻,委实是他不甚情愿的。背后女孩怯怯的声音:“先生”闻一多缓缓转身,见女孩站在离他几步远处,正望着他闻一多:“小姑娘,有什么事吗?”女孩:“先生,还我球”闻一多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球,恍然大悟地:“噢,我都忘了,你的球,当然要还给你!”女孩伸着手正要走向他,闻一多制止地:“别过来,船边太危险。”闻一多掏出手绢擦擦球走向女孩,将球还给她,同时抱起了她闻一多对小女孩柔声地:“记住,这个球,你也要当它是有性情的东西看待它。它是小球,所以你不能踢它,更不能踏它,你拍它时,要轻轻的。你拍得太重,它就不高兴了。一不高兴,它就会滚向一边去,不想跟你玩了”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闻一多抱着她走到舱门口,将她轻轻放在舱门内,待直起身时,才见是个小舱,仅两张铺位;而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女子,一手握卷,斜坐于铺位,正面带微笑,神态端庄矜持地望着他。她身穿旗袍,看去是位生活优越的少妇。闻一多也微笑了一下,退开。又走回到船舷边去,凭栏而望。少妇不禁注视他的背影韩福禄提着手提话筒喊:“各位先生,各位女士,现在餐厅已为诸位备好晚餐,诸位文明舱的先生女士们请用餐去了”闻一多一扭头,正巧与少妇的目光相视。韩福禄匆匆走过来:“闻您一直没离开甲板啊!您可真是的!”闻一多一笑:“我有换的衣服。再说我喜欢在这样的丝丝细雨中独自待会儿。”韩福禄:“该吃饭了。”闻一多:“我现在不饿。老韩,你忙去吧。”韩福禄走开,回头望他,边走边自言自语:“书读多了,人就是会变得与众不同啊!”男女乘客,陆陆续续从闻一多背后走过,少妇一手牵着女孩,一手撑伞,也从闻一多背后走过,闻一多全然不觉,从他的背影看出,他一直陷入着某种沉思天黑了。船在夜行,江声汩汩 闻一多的背影还在原处。少妇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撑着伞,替他遮雨闻一多仍不觉。闻一多低声自吟:“二十四桥今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少妇低声道:“念桥边红芍,年年知为谁生?”闻一多立刻转过身,一时不知所措地:“谢谢,这怎么可以,淋湿了你自己。”少妇:“闻一多,诗啊词啊那是当不得饭的,心头愁绪,也并非靠了才子情调皆可了去。”说着,将伞递向闻一多,与他扶栏并立。闻一多接伞在手,不免奇怪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妇微微一笑:“你刚才与船工交谈,我无意间听到了。”闻一多:“独自寂吟,想必也让你见笑了。”少妇:“诗人爱诗,犹如女子爱美,谁取笑这一点,谁便是在证明自己的愚蠢。难道我是一副愚蠢的样子吗?”闻一多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虽还算不上是诗人,但我的确爱诗。爱唐诗,爱宋词,爱古代和现代的一切好诗,就像男人爱”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了,忽然缄口。他将脸转向了江面 泊在江两岸的小船上,渔火点点闻一多:“一年湖上春如梦,二月江南水似天。”少妇:“这是元代西贤的 春日怀江南。”闻一多刮目相看地侧脸望着她少妇:“你的话只说了一半,你爱诗就像男人爱什么呢?”闻一多婉转地:“在一切的人生中,我觉得,为艺术的人生是最值得的。我的一生,将是为诗的一生。”少妇:“已然决定了?”闻一多郑重点头。雷声隐隐,远处天穹上裂出一道闪电,江风骤起。闻一多:“女士,风雨要来了,请回舱吧。”少妇点头。闻一多撑伞,将她送回舱口。待她进舱,闻一多请求地:“能否,将这把伞借我?”少妇诧异地:“怎么,你还要待在甲板上?”闻一多吞吐地:“我只不过喜欢独自待在甲板上罢了”少妇:“可是,现在快十点了”又一道闪电,又一阵雷声,风更大了,站在舱外的闻一多,长衫的下摆不时被风掀起少妇:“这一场雨来势汹汹,我的伞是难以挡住它的,你别淋感冒了。”闻一多笑笑。刚想说什么,一阵大风将伞叶吹折了少妇也笑了,诚恳地:“闻一多,进来坐吧。”闻一多犹豫。闪电、雷声、雨点少妇在舱内一闪身:“请!”闻一多犹豫地迈入了舱。一阵风将舱门“嘭”地关上,紧接着,瓢泼大雨在舱外下了起来女孩已酣睡在一张铺位上,少妇坐于女孩身旁,指着另一张铺位说:“诗人,随便坐吧。”闻一多局促而坐。少妇:“我也要谢谢你。”闻一多困惑不解地望着她。少妇:“谢谢你替我女儿捡起了球,谢谢你用儿童诗般的语言,对她说的一番话。”闻一多又不好意思起来,低头道:“哪里,您过奖了。”少妇:“闻一多,实不相瞒,没见到你之前,我已经了解你不少了。”闻一多诧异地抬头望着她。少妇:“我的弟弟也是清华学生,不过他偏攻理科。我早就听他讲过,清华有一名叫闻一多的学生,入学考试时数理化虽成绩不好,但文科成绩却特别好,名列第二。尤其将一篇题目是 多闻阙疑的命题作文,写得思路独特,逻辑清晰,文采飞扬,深获文科老师们赞赏”闻一多:“一多惭愧。”少妇:“我还知道,你是清华学生诗社、剧团的主要发起人;是 清华周刊的主笔之一;是清华第一名报美术专业的学生,周刊的封面和插图,往往出自你的笔下”闻一多:“那些,都只不过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所以做来投入而已。”少妇:“那么,响应罢课,参与学潮,也是你喜欢做的事吗?”闻一多严肃地:“那不同。一多虽然已立志将此生献给诗和美术,对政治之事,一向并无兴趣,但若事关公理和正义,一多还是不愿袖手旁观的。窃以为,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当是今日之清华学子的社会大立场,当是今日之中国青年的社会大立场。”少妇:“据说,只有你闻一多等二十九名学生,坚决不肯向校方低头认错?”闻一多微微点头。“倘被取消毕业资格,也绝不后悔?”闻一多点头。“倘被剥夺留美之机会,也在所不惜?”闻一多点头。少妇:“好一个闻一多,能在这艘船上认识你,也算不虚我此行了。”闻一多起身,彬彬有礼地:“我想,我该告退了”少妇:“闻一多,你坐下。因为你是我弟弟的清华同学;因为你是闻一多;因为通过我们的一番交谈,我自认为更了解你了”闻一多:“可是,毕竟太晚了”少妇:“你因为没有买到一张卧铺票,又不愿在底舱挤着,对不?”闻一多低头默认了少妇:“闻一多,你今晚就睡在那张铺位上吧。”闻一多讶然地:“这怎么行!”少妇:“又怎么不行?”闻一多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少妇:“我的先生在马来西亚经商。他认识湖北航局的一位官员,所以船上特为我们母女预留了这一小舱,你只管睡下无妨。”闻一多:“我想,我也许会带给你诸多不便。”说着,再次起身,彬彬有礼地微鞠一躬,走至舱门 刚将门推开一道缝,一阵风夹着雨便扑入舱门,门前地上顿时湿了一片闻一多本能地随即将门推严。背后少妇平静的声音:“清华学子的头脑中,想来不该也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在作祟吧?”闻一多的手从门把手上放下了,他缓缓转身,望着少妇,庄重地:“那么,一多谢了。”大雨“哗哗”地泼着舷窗,客轮在风雨中徐徐前行舱内,少妇搂着女儿熟睡了闻一多仰躺着,头枕双手,又陷入回忆:春光明媚的浠水老家,遍地油菜花黄。胞弟家驷和表妹高真在深黄浅黄中奔来跑去,张网扑蝶。少年闻一多的身影踏田埂走来,喊:“驷弟!表妹!回家吃饭啦!”高真循声望道:“是一哥!”闻家驷:“你叫得亲劲儿的!”学她声调:“是一哥!”高真:“你学我干什么?我叫错了不成?”闻家驷:“你当然没叫错,他也当然是我们的一哥。可是,任你现在叫他一哥叫得再亲,长大以后你就叫不成他一哥了,我却一直还可以叫他一哥!”高真:“那又为什么?”闻家驷张张嘴,欲言又止。高真:“说嘛,说嘛!”闻家驷:“现在不能告诉你。”高真:“说嘛,说嘛,现在不告诉我不行!”闻家驷拗不过她,又说:“我告诉了你原因,你可不许害羞。”高真:“如果不是羞人的事,我就不害羞。”少年闻一多的身影走来。闻家驷:“那,我就给你个明白 以后,你是要嫁给一哥做媳妇的。这是大人们商议后决定时我偷听到的事。你成了他的媳妇,连我也要叫你嫂了,你那时还能叫他一哥么?你只能这么叫他了 夫啊”最后两个字,闻家驷学了一句青衣念白高真羞得双手捂脸,继而将双手握成小拳,不停地擂打闻家驷。闻一多走到他们跟前,大人似地:“表妹,怎么打起驷弟来了?”高真羞视闻一多一眼,嗔道:“他坏嘛,他欺负我。”闻一多:“驷弟,你为什么要欺负表妹呢?”闻家驷:“我我”眼珠一转,岔开话头,将手中的瓶子举给闻一多看:“一哥,你看我为表妹捕了多少蝴蝶呀!”闻一多索性给胞弟一个台阶,接过瓶子,转动地看着问:“那,你们两个打算将这些美丽的小生命怎么办呢?”闻家驷:“我早就想好了,全都做成标本,也代表你的一片心意,送给表妹!”高真:“我不要”闻家驷打断地:“你不要?那你求我带你来捉?”高真:“我我想我原本是想,一哥爱看书,做成书签,送给一哥!”闻家驷:“一哥,一哥,你心里只有一个一哥!还莫如我自己都用线拴了,当一只只小风筝放着玩儿!”闻一多:“驷弟,我不许你把它们都做成标本送给表妹,更不许你都用线拴了当小风筝放着玩儿。表妹,我也不会接受你用它们作成的书签,将这么美丽的小生命活活弄死了,那是何等残忍的事啊!”闻家驷和高真一时怔怔地看他闻一多:“还是还它们自由吧!”他说罢,打开瓶盖,于是一只只蝴蝶飞出,盘旋在黄灿灿的油菜地的上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