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_雪燃著.pdf

楔子何奶奶今天起得特别早，她把馒头蒸好，又把煮熟的盐蛋放进冷水里浸泡，之后，她又给儿子和儿媳各煮了一碗荷包蛋，这才去儿子的房间叫他起床。儿子和儿媳已经起床了，儿子正忙着收拾东西，儿媳坐在床边奶孙子。“德强，先把早饭吃了吧。”何奶奶轻声说，“馒头都蒸好了。”“妈，我知道了。”儿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顾着收拾行李。何奶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儿子还是只顾收拾东西，于是她又轻声说：“先吃了吧，都要冷了。”儿子和儿媳吃过早饭，何奶奶就抱着孙子站在一边。“玉琼，这娃儿还小，还在吃奶，你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走嘛。”何奶奶非常小心地说。儿子和儿媳只顾吃，没有理会何奶奶在说什么。这时孙女何谷子从床上爬起来，“奶奶，你们吃什么啊？我要吃。”何谷子揉着眼说。“谷子听话，让你爸爸妈妈先吃，他们要去镇上坐车进城。”奶奶哄何谷子说。何谷子闹着：“我也要去城里，我也要去嘛！”妈妈把何谷子牵到自己的身边，从碗里夹了一块馒头给她，说：“谷子乖，呵，听妈妈的话，你和奶奶就留在家里，妈妈和爸爸去城里挣钱，回来给你和奶奶修一幢全村最漂亮的楼房”妈妈话还没说完，何谷子就说：“我不要楼房，我要妈妈。”妈妈牵着她的手说：“傻娃儿，没有楼房我们以后去哪里住？”离殇l 奶奶也过来说：“谷子乖，来，过来，听奶奶的话，让妈妈吃饭。”何谷子被奶奶拉过来站在一边，奶奶说：“听话，呵，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妈妈就接你去城里上学，城里可漂亮了，到处是高楼”临出门时，妈妈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张相片，这是何谷子五岁那年和爸爸妈妈一起照的。妈妈说：“想我们的时候你就看看相片嘛。”何谷子问：“弟弟呢？我要弟弟留在家里。”妈妈笑着说：“弟弟就留在家里，你要好好带弟弟哟，爸爸妈妈会经常回家来看你们的。”村里没有客车，爸爸妈妈只能走路到镇里去坐车。何奶奶牵着何谷子，一直把儿子儿媳送了很远。“天快下雨了，妈，你们还是回去吧，我们挣了钱就会回来的，咱家的房子已经好久没有修了。”何奶奶早已泪眼婆娑，说：“嗯，娘就等到你们回来，你们一定要小心，尤其是玉琼，才生了二毛，更要注意身子骨，不要做重活，德强你要好好照顾她。”儿子说：“妈，你就放心嘛，我给玉琼找的工作很轻松，用不着下体力。”何奶奶脸上露出了笑意：“妈这就放心了，男人在外一定要体贴自己的女人。”儿媳把孙子交给了她，何奶奶紧紧搂在怀里，生怕有个闪失。“妈，我和德强不在家，两个娃儿就全靠你了。”何奶奶怀里抱着孙子，和孙女站在路上，看着儿子和儿媳的背影远去第一章 年后。初秋的一天傍晚。何奶奶把猪食倒进槽里，两头早已饥肠辘辘的肥猪便冲到槽边疯狂争食。看着猪儿穷吃恶吃的样子，何奶奶脸上露出了笑容。再过 个月这两头肥猪就可以出栏了，到时候卖一头给食品站，留一头来做年猪，多做一些香肠腊肉，一年到头就不愁没有肉吃了。在村里人眼里，何奶奶是一个能干贤惠的女人，岁那年死了男人，一个人当爹又当娘，把一双儿女抚养成人。后来，女儿出嫁，儿子也到城里去打工了，她又挑起了带孙儿、孙女的重担。槽里的食物很快就被两头猪抢空了，看着肥溜溜的猪儿，何奶奶心里却涌起一丝愁绪，她想，去年的香肠腊肉都还没有吃完，如果再做，万一德强又不回来过年，不知道香肠腊肉又要吃到什么时候。何奶奶每年都要为儿子准备香肠腊肉，她知道儿子德强在城里打工是干重体力活儿，没有强壮的身体是很难支撑的，因此，伙食一定要好，营养也得跟上。德强起初去广东打工那几年，每年春节回家都要带香肠腊肉走，德强说广东那边的猪肉价格贵得很，而且还是养猪场喂的，一点都不好吃，德强就喜欢吃她喂的猪肉，用苞谷、红苕喂大的猪，肉嫩，吃起来香。何奶奶养猪，做香肠腊肉，就是盼望德强回家过年，希望儿子带着香肠腊肉去打工。然而，自从七年前儿媳韩玉琼回家生了小孙子何二毛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偶尔打个电话到村长李长福家，要么叫李村长转告她，离殇l l 说他们在城里过得很好，要她放心，要么就叫李村长通知她去接电话。何奶奶家隔李村长家不远，就十几分钟的路，何奶奶气喘吁吁跑过去，德强在电话那头也就重复着说那几句话：“妈，您老身体好吗？谷子和二毛还听话吧？谷子的学习成绩好不好？您一定要告诉谷子，要她好好学习。”“妈，有的家务事，您可以喊谷子去做，她已经 岁了，该懂事了。”等德强把这些话说完，差不多就过了十分钟，何奶奶知道这是长途电话，话费很贵，因此，该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尽量简短：“我身体很好，谷子、二毛也听话，你就别牵挂家里了，好好工作吧。”德强会说：“妈，我知道，等我挣了钱，我会好好孝敬您老的。”何奶奶听了这话，脸上总会堆满幸福笑容：“娘就知道你有孝心，只要你们好，娘就放心了。”何奶奶也没忘了问一句媳妇：“玉琼她还好吧？你要好好待她哟！”德强说：“玉琼好呢，她每个月挣的钱比我还多。”何奶奶就笑着说：“她是个好女人”何奶奶总会在接电话时想到电话费，于是，她会突然说：“话费贵，就不说了吧，我很好。”说完就快速放下电话，长吐一口气，如释重负，她知道只有放了电话才不会再花钱。但每次搁下电话后，她又会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问德强春节回不回家过年，有好几次她都想把电话打回去，但又担心话费贵，用了人家村长的电话欠了人情。去年 月份，为了方便村民，村里不但安了公用电话。还在村办公楼顶上安了个高音喇叭，村里的大小事情，也包括在城里打工的人打电话回家或寄钱回家，村里就会通过高音喇叭通知村民。村里安上高音喇叭后，天天都要通知人去接电话，何奶奶非常关注高音喇叭里都喊了谁，她总希望有一天能喊到自己的名字，她清楚地记得，对面李大爷都被通知十多次了，可就是一次都没有喊到自己，有好几次她都想去问问李村长，是不是德强打电话来了，他忘了在高音喇叭里喊她，她又担心德强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没人，所以就没有接到德强电话。有一段时间，她一有空就到村办公楼下转悠，耳朵随时听到办公室里的电话声。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进来了，高音喇叭里喊了一回又一回，可就是没有何奶奶的名字。何奶奶想：德强工作太忙了，不但离殇l 没时间回家，就连打电话的工夫都没有了。太阳很快就落到山那边去了，山巅上只剩下一抹红黄相间的亮光了。何奶奶提着木桶从猪圈里出来时，何二毛坐在门坎上，一边揉眼一边哭着喊姐姐，何奶奶放了木桶紧赶几步上前，弯身抱起何二毛。何二毛是何奶奶唯一的孙子，德强是三代单传，她就何二毛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为此，何奶奶对何二毛疼爱有加，呵护备至，甚至胜过了自己的生命。何二毛并不买账，他不要奶奶抱，他挣脱奶奶又哭着到房前屋后找姐姐。何奶奶朝着屋里喊：“谷子，谷子，快来带弟弟。”喊了几声，不但没有看见何谷子的影子，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何奶奶有点生气了。今天是礼拜天，她知道何谷子不上学，平时何谷子就贪睡，何奶奶想：二毛都起床了，你还要贪睡个啥子？你看我不打烂你屁股才怪。于是，何奶奶气冲冲进屋，嘴里大声骂：“谷子，你这个短命死丫头，你还不快点给我起来，天都快黑了。”何奶奶掀开床上的蚊帐，吃惊地发现，何谷子并不在床上。何奶奶断定这死丫头准是又伙同那几个野小子到河里洗澡了，生气地顺手操起一根竹竿，风风火火地就往河边走：“你这个短命丫头，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才怪。”何二毛站在屋后的土坎上，一边哭一边撒尿。何奶奶拉起何二毛说：“走，二毛，奶奶今天要好好收拾你姐姐。”清水河距离何奶奶家差不多有一公里路，等何奶奶拉着何二毛来到清水河边时，太阳已把它最后的一点点余晖都藏起来了。夜幕降临，天边那轮圆月很亮，汩汩流淌的河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两岸的竹木也成了剪影。河岸静悄悄，哪有何谷子和她的伙伴？何奶奶对着空旷的河面大声喊：“谷子，谷子你在哪里”只有何奶奶的回声轻轻荡漾在河面上空。“这个短命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何奶奶更加生气了，“这鬼丫头，真是没办法管了，就跟男娃娃一样，像个野孩子。你不听话就算了，等你爸爸打电话来，我要告你的状，等他回来好好收拾你。”何奶奶骂过之后，又对着河对面大声喊：“谷l 子 ”何二毛也喊：“姐姐 ”见不到何谷子，何奶奶有点急了，在河边站了很久，确认何谷子不在河边后，她又拉着何二毛往回走。可是何二毛耍赖，他要奶奶背，不管何奶奶怎么哄，他都不肯自己走，何奶奶只好把他背在背上。何二毛虽说只有 岁，但身体长得墩实，何奶奶背着他走路非常吃力。何奶奶没有去镇上，镇上离大石村有点远，她带着何二毛不方便，再说何二毛也饿了，不能把他饿着了，他可是何家唯一的香火传人。何奶奶心想，那个野丫头死了才好呢，免得让我淘神，反正她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迟早都是别个的人，我现在管她也是白管，女人只要嫁人了，有了娃儿了，自然就温顺了。饭煮好了，菜也弄好了，可是谷子还没有回家。何奶奶很气恼：“这野丫头，我不好好收拾你才怪呢。”她把做好的饭菜给谷子留了一碗，然后才允许何二毛吃。“姐姐的香肠比我多。”何二毛伸出筷子去夹，何奶奶顺手用筷子打开何二毛的手，何二毛“哇哇”大哭起来。何奶奶心里本来就烦躁，何二毛这么一哭，她更烦了，冲着何二毛大声吼：“哭，哭，就知道哭，你爸爸妈妈也不回来看你们，我早就不想带你们了，还是叫你爸爸妈妈带你们走”“何奶奶，你家谷子在家吗？”这时候，门外有人在问她。何奶奶转身，见门外站着李爷爷。她马上笑着迎过去说：“我正在等我家谷子呢。怎么的，你家光强也没回家吗？”“一个下午都没有见到人哩，不晓得又到哪儿去了。”李爷爷说：“我是想来看看光强是不是在你家玩哩，他平时就喜欢和谷子他们一起耍。”“没有见他呢。我家谷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都去河边找过了，没人。”何奶奶说：“你家光强是不是去镇上网吧了？”“这么晚了，网吧也该关门了吧。”李爷爷正说着，村里的高音喇叭响起来了：“黄冬冬，黄冬冬，请你听到广播后马上回家，你爷爷奶奶在等你吃饭。”离殇l“你听，黄冬冬的奶奶也在找他，他们三个会不会是一起的？”何奶奶指着村办公楼上的高音喇叭说。李爷爷说：“我们也去广播广播嘛。对了，三个娃儿是不是又去后山坡那几个蛮子洞了？”何奶奶、李爷爷来到村广播室的时候，穆青月的奶奶也跟着进来了。穆奶奶告诉他们，穆青月已经半天不见人影了。今天放广播的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吴国梅，她感到奇怪：“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都来广播找人？”吴国梅忽然惊叫起来：“啊！我想起来了，村里一下子失踪了四个孩子，他们会不会是一起的，他们是不是遭人贩子拐骗了？前几天我就在报上看到新闻说最近一段时间广东那边的人贩子很凶，一个月就卖了两百多个孩子，他们会不会”听吴国梅这么一说，何奶奶被吓得哭了起来：“这该怎么办啊？被人贩子卖了，我的谷子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对不起谷子的爸爸妈妈啊。”穆青月的奶奶说：“我们青月才 岁，她爸爸还说等青月考上高中后就接她去城里呢”吴国梅想了想说：“你们也别急，我先把这个情况报告村长吧。”接了吴国梅的电话后，李村长很快就赶到了村委会办公室。他了解了情况后说：“四个孩子集体失踪是有点奇怪，应该立即向镇派出所报案。”村长又忙着通知大石村小学校长何世才和六年级的班主任周佳惠老师。石房镇派出所所长林加锋接到报案后，带了两位民警火速赶到了大石村。一番询问和笔录后，林加锋决定大家分成几路去寻找孩子，车站、码头，包括他们同学的家里，一个地方都不能漏过。接着，林加锋又把情况向县公安局作了汇报，希望得到县局的帮助。何奶奶、李爷爷他们就由吴国梅负责安排在村委会会议室等候消息。何奶奶哭哭啼啼，何谷子虽说像男娃娃一样调皮捣蛋，让她操碎了心，但谷子真的不见了，她又会伤心欲绝。谷子的爸爸妈妈是在谷子还没满两岁时就外出打工的，头些年，每年的春节都还要回家看看，l 一家人过个团圆年，自从 年前生了何二毛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些年来，她和谷子姐弟俩相依为命。何谷子虽说调皮捣蛋，但她到底还能帮奶奶做些事情，还能带二毛，何奶奶生病了，她还能扶着奶奶去村医务室看医生，能端茶递水照顾奶奶。何谷子姐弟俩就是何奶奶的精神支柱。何奶奶想，如果没有了谷子这根支柱，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想到这里，何奶奶不寒而栗，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谷子，平时就只晓得打她骂她，明明自己心里是疼爱着她，可就是爱打爱骂，何奶奶想：谷子会恨我吗？她知道奶奶爱她吗？第二章深夜，石房镇汽车站。林加锋带着两名民警敲开了车站值班室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