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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若
作品集
原著
书书书中国现代文学名家作品集刘 云 若 作 品 集刘云若原著河南大学出版社萧枫 编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中国现代文学名家作品集/萧枫编 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0.12ISBN 7 81041 359 7.中.萧.作品集 中国 现代.I247.7中国版本图书馆 CIP 数据核字(2000)第 031038 号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河南省开封市明伦街)责任编辑:杨钧邮编:475001北京一鑫印务有限责任公司印刷新华书店经销开本:850 1168 毫米1/32印张:778字数:1200 千字2004 年 12 月第 2 版2004 年 12 月第 1 次印刷ISBN 7 81041 359 7/I105定价:1932.00 元(全 69 册)书书书目录春风回梦记(1)第一回伉俪江湖闻歌圆破镜恩冤尔汝语燕定新巢(1)第二回玉楼天半起笙歌藁砧捣去锦帐夜阑开影戏油壁迎来(26)第三回杨柳试春愁少妇凝妆翠楼上勿勿兴大业赌徒得计狱门前(78)第四回八方风雨会牢中摧花成符牒万古娥眉来梦里得月有楼台(112)第五回完心事花烛谐青楼鸳盟再定结孽冤芙蓉销粉黛棋局初翻(139)1第六回儿女情激发英雄气豪士走天涯葭莩谊感动菩提心愚兄探地狱(174)第七回花底妒秦宫侠骨柔肠铸成大错衾影惭金屋藏心酸泪莫起沉疴(214)第八回千金市骏骨明身世夜月返芳魂一殡出双棺忏业冤春风回旧梦(252)海誓山盟(276)2书书书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檸殠殠殠殠春风回梦记第一回伉俪江湖闻歌圆破镜恩冤尔汝语燕定新巢在天津租界中一家旅社里,某年的初春,夜里一点多钟,大明旅社里的一家烟馆,正在榻上客满房里烟浓的时节,人多得简直有些旋转不开。烟容满面的烟馆掌柜佟云广,被挤得攒到账桌后面,正办着一手钱来一手烟去的交易。他那鬼脸上的表情,时时的变化不定,这时正向着烟榻上卧着的一个穿着狐腿皮袄,三十多岁大白胖子道:“徐二爷,昨天给你府上送去的八两清水膏子,你尝着怎样?”那徐二爷正喷着一口烟,喷完喝了口茶才答道:“好的很,明天你再给熬十两送去!真个的,那八两该多少钱?”说着从怀里把很大的皮夹拿出放在床上,预备付钱。佟云广笑道:“二爷,你忙甚么?只要你赏脸,我供你抽到民国六十年再算账也不迟!”说着,又郑重的叫了声二爷道:“二爷,可不是我跟你卖人情,每回给你送的烟,都是我内人亲手自制。不是我跟你送人情,我的内人向来不管烟馆事,说到熬烟,她更没工夫伺候,只有给你二爷熬烟,她居然高高兴兴的办,足见二爷真有这头口福。若是经伙计们的手,哪有这样香甜!”这时躺在徐二爷对面给他烧烟的一个妖妖娆娆的妓女答话道:“佟掌柜,这可不怨我和你开玩笑,怎么你们太太沾了徐二爷就这样高兴?难道和徐二爷有什么心思?你可留神她抛了你,姘了徐二爷!”这几句话说得满屋里的人都笑。那佟云广也不由脸上一红,口里却搭讪道:“芳姑娘,先不劳驾你吃醋。凭我女人那副嘴脸,就是回炉1重做一下,也比不上你一半好看,你放心吧!”说完回头一看,立刻露出一脸怒容,向那缩在破沙发上吸烟的一个穿破棉袍的中年人道:“赵老四,你这两毛钱的烟,玩了够半个钟头,只顾你占着地方不让。都像你这样,我这个烟馆就不用开了!”说着又向坐在椅上一个穷酸面目的人道:“吕先生,咱们都是外面上的人,谁也别挤谁说出话来。前账未清,免开尊口。一言超百语,闲话休题!”吕先生还嗫嗫嚅嚅的想要说话,那佟云广却自把头扭转,再不理他,只口里自己捣鬼道:“真他妈的丧气!窑子里有窑皮,烟馆里就有烟腻。”说着又缓和了颜色,向旁边独睡的小烟榻上躺着的一位衣服干净面容枯瘦的老头儿笑道:“金老爷,上一回有我的亲戚,想在东首干一个小赌局,托你向上边疏通疏通,不知道你办得怎么样?”那金老爷一手举着烟枪,一手耍着烟签子,比划着道:“佟老大,你是个通世路的明白人,你的亲戚可以跟你空口说白话,你也可以跟我空口说白话,我可怎么能跟上头空口说白话!”说到这里,那佟云广忙道:“你说的是。我们亲戚原曾透过口风,反正不能教你为难。”那金老爷道:“你倒会说空话,不给我个所以然,怎样说也是白费。”佟云广忙凑到金老爷跟前道:“我给你烧口烟。”就拿烟签子,挑起烟在灯上烧,趁势在金老爷耳边唧喳了半晌。金老爷一面听着,一面点头。这时那徐二爷和那芳姑娘穿了衣服要走,佟云广忙过去趋承了一遍。他们走后,还有两三个烟客也跟着走了,屋里立刻宽松了许多,候缺的也都各得其所。佟云广便回到账桌旁边,料理账目。这时忽然屋门一响,一个大汉子大踏步走进,行路带着风声,闪得屋道的几盏烟灯火头儿都动摇不定。大家抬头看时,只见他黑紫的脸庞儿,微有些灰色,却又带着油光,浓眉大眼,躯干雄伟,但是精神上略似衰颓。身穿一2件灰布棉袍,已脏得不像样子。屋里的人见他进来,立刻都不言语。佟云广却皱了皱眉。那大汉直奔了佟云广去,他一伸手,只说一个字道:“烟!”那佟云广也一伸手道:“钱!”那大汉道:“佟六哥,你这不是诚心挤我?有钱还跟你空伸手!”佟云广道:“周七,你听我说,向来你给我出力不少,白给你烟抽也是应该。只是你抽足了,就是屋里喷痰吐沫,随便胡闹,给我得罪主顾。花钱养个害人精,教我这本账怎么算!”那周七道:“佟六哥,我是知过必改,往后先缝住了嘴,再上这屋里来。”说着,忽想缝住了嘴怎么能抽烟?忙改口道:“我还是带了针线来,抽完烟再缝住了嘴。”那佟云广把一盒烟给他道:“少说几句,快过瘾,完了快滚!”这时那周七一头倒在破沙发上,叹道:“佟六哥,我要花钱买烟,哪能听你这个滚?谁让我把钱都赌得光光净!咳,老九靠虎头,铜锤坐板凳,都跟我拜了盟兄弟。猴耍棍,吐血三,也变了我周老七的结发夫妻,简直他妈的都跟定了我。好容易拿了一副天杠,偏巧庄家又是皇上玩娘娘,真是能死别捣霉。”这时旁边一个烟客插嘴道:“周老七,你也该务点正了,成年际耍赌嫖!大家都看你是条汉子,够个朋友,帮扶你赚得钱也不在少。你要规规矩矩,不赌不嫖,再弄份家小,早已齐家得过,不胜似这样在外飘荡着?”那周七长叹口气,把烟枪一摔道:“马先生,只你这几句金子般的话,强如给我周七几百块洋钱。可是你哪知道我周七原不是天生这样下作,而今现在,不教我赌钱吃酒,你说教我干什么正经?咳,我周七也快老了,烟馆里打个杂差,赌局里找些零钱,活到哪日是哪日,死了就落个外丧鬼也罢!”他正说着,忽然隔壁一阵弦索声音,悠悠扬扬弹了起来。立刻大家都打断了话头,只听弦索弹过一会,便有个女儿家的一串珠喉,和着弦索缓声低唱。金老爷幼年原是3风流子弟,吹打拉弹的惯家,这屋里只有他一人听得最入神。只听得唱到首句头三个字“剑阁中”便摆手向众人道:“听,别作声!这是子弟书里的 剑阁闻铃。”这时那屋里人又接着唱道:“剑阁中有怀不寐的唐天子,听窗外不住的叮当作响声,忙问道:窗外的声音是何物也?高力士奏是林中雨点和檐下金铃。唐天子一闻此语长吁气,这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可恨这不做美的金铃不做美的雨,怎当我割不断的相思割不断的情。”唱到这里便歇住了,只有弦索还自弹着。金老爷便喝了个没人知情的隔壁彩,回头向佟云广道:“好动人的唱儿!你知道这唱的是谁?”佟云广道:“隔壁住的是个行客,也没有带家眷,这唱的大约是现招呼了来。”金老爷点点头,道:“我想绝不是娼寮里的人。现在盛行着西皮二簧时调大鼓,谁还学这温三七的子弟书?这个人我倒要见识见识。”说着就叫过烟馆里的小伙计道:“赵三,你到外面向茶房去打听,这隔壁唱的若是个卖艺的人,回头那屋里唱完了,就叫她到这屋里来。”赵三答应自去。这时那屋里又唱起来,金老爷更是听得入神,不想那边沙发上的周七,却听得连声叹气。金老爷转头来看着周七,只见他不只叹气,眼角里却还汪着泪珠,不觉诧屿道:“周七,凭你这样一个粗人,还懂得听鼓儿词掉眼泪,替古人担忧,这倒怪了!”周七擦着眼笑道:“我哪懂得什么鼓儿词锣儿词?只因方才马先生说话,勾起我的心思,又听得那屋里唱的声音像哭一样,不知怎的就心里十分难过,倒被你金老爷见了我的笑。”金老爷便不再言语。沉一会儿,那隔壁已是红牙拍罢,弦管无声,这陷便又高谈阔论起来。金老爷听了曲子勾起色迷,又犯了酸,自己唱道:“已闻佩响知腰细,更辨弦声觉指纤!这个人儿一定不会粗俗,想是个芦帘纸阁中人物也。”大家正莫明其妙地看他酸4得可笑,忽然小伙计赵三推门进来,向金老爷道:“唱的是母女俩,倒是卖诱的,隔壁从杂耍园子后台叫得来,现在完了要走。听说是两块钱唱一段,你叫么?”金老爷听了价目,想了想,咬咬牙道:“叫进来!”那赵三又出去了。不一会,从外面引进两个女人。金老爷见头里走的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妇人,身上穿着旧素青缎子棉裤袄,手里提着个用蓝布套着的弦子和一个花绒鼓套,面貌虽然苍老,但就眉目位置上看来,显见年轻时是个俊人。后边的那一个,因为紧跟在妇人背后,面目被遮得瞧不见,只看得一只绝白腻的玉手,和蓝库缎皮袍的衣角。赵三向金老爷一指,那妇人向他点了点头,身体向旁边一闪。金老爷立刻眼前一阵发亮,只见一个十六七的苗条女郎,生得清丽夺人,天然淡雅,一张清水瓜子脸儿,素净得一尘不染,亭亭玉立在这满堂烟鬼中间,更显得光艳耀目,把屋里的乌烟瘴气,也似乎照得消灭许多,望去好似那三春烟雨里,掩映着一树梨花。金老爷看得都忘了自己的年纪,无意中摸到自己口上的短须,才觉自己是老头子了,饿虎扑羊式的先和这十六七女郎攀谈,不大合式,便转头向那妇人道:“请坐请坐。”那妇人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烟盘子前边金老爷身侧,一面向那女郎招手道:“烟馆里就是这样不宽松,你不要气闷,孩子,来,来,坐在娘腿上。”那女郎摇摇头,低声道:“不,我站着好。”这时赵三已搬过一把椅子来,那女郎也便坐下,却把两只手都笼到袖口里,低头看衣襟上的细碎花纹。金老爷便向那妇人道:“方才隔壁可是你们这位姑娘唱?”那妇人道:“正是。隔壁那位客人,一阵高兴,叫我们来唱买卖。可巧园子里的师傅都忙,我便绰了把弦子跟了来。谁知客人竟要听这八百年没人理的子弟书,要不是我跟来,还抓了瞎。”金老爷眼珠转了几转,看看妇人道:“方才弦子是你弹的?”那妇人5点点头道:“教你见笑!”金老爷用手一拍大腿,笑道:“嗳嗳,我认识你!你饲当初六合班的冯怜宝。除了你,女人队里谁有这一手的好丝弦?提丘来有十二三年不见了,听说你是跟了人,怎么又干了这个?你禁老了,面貌也改的几乎认不得。”那妇人道:“抽大烟就把我鼓骨换了胎,怎么会不老?二爷你眼力还好!”金老爷笑道:“你别这样称呼,你可还认得我?”妇人慢慢摇头道:“倒是面熟,一时想不起来。”金老爷道:“咱们曾一处玩了一二年,你还记得跟大王四同走的金老三?”那妇人向他看了半晌,忽然把他肩膊一拍道:“你就是金老三呀!烟灯上可真把你烧老了,不说简直认不出。哪里还有当初一点的俏皮样子!想起咱认识的时节,真像做梦一样。”金老爷也叹息了一声,指着那女郎问她道:“你这个孩子是新制还是旧存?”那妇人也瞪了他一眼,道:“你少胡说!你不记得么?我嫁过一回人,那是那个盐商何靖如。他弄我当外宅不到一年,因外面风声不好,又把我打发出来。这孩子是跟他在一处怀的孕,后来又落到窑子里才生的。到大王四认识我的时候,她才两岁。你忘了你常抱着玩的那个小凤么?还记得她三岁生日的那天,大王四送了踊个金钱,你亦买了副小镯子。如今改名叫如莲了,只仗她发卖喉咙养活我。”说着就叫道:“如莲,见见你的干老金三爷!”如莲在椅上欠欠身,只鞠了个浅躬。金老爷坐在烟榻上也连忙还礼,一面向那冯怜宝笑道:“你别教她这样称呼,看大王四在阴间吃醋!”怜宝惊愕道:“怎么说?大王四死了?”金老爷道:“死够七八年了。可怜三四十万的家私,临死落个五更抬,还不是你们姐儿几个成全的!”怜宝正色道:“你别这样说,他在我身上没花多少钱,我也没有坏了良心害他。这里面冤不着我!”金老爷点头道:“这我知道。只花灵芝和雪印轩郭宝琴那几个就抄了他6的家。想起当初同嫖的人,都没落好结果,如今只有我是剩下的。听说何靖如也死过七八年了,有个少爷接续起来,家业还很兴旺。他那少爷也是好玩,前些日我还常见。他名字是叫什么什么,咳,看我这记性!原在嘴边,一时竟想不起。”怜宝笑道:“管他叫什么!当初何靖如那个老梭胆子的人,弄外宅就像犯王法。他家里人始终不知道有我,我也不明他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