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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小·负重·抱团:论陈彦《装台》的蚂蚁意象_杜炫佼.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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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台 弱小 负重 抱团 论陈彦 蚂蚁 意象 杜炫佼
69 第 39 卷 (总第 145 期)弱小负重抱团:论陈彦装台的蚂蚁意象杜炫佼(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0)摘 要:陈彦的小说扎根中国大地,为小人物立传,表现出人民性与时代性的创作指向。装台在讲述刁顺子等社会小人物的故事时,多次描写蚂蚁,并极具隐意。装台中的蚂蚁意象既表现了底层生命的弱小,也隐喻了他们忍辱负重、艰难前行的担当,同时还暗示出以刁顺子为代表的装台人群体协作、抱团取暖的民间生存智慧。装台的人民性和现实主义精神因为蚂蚁等具体意象而真实可感。关键词:装台;蚂蚁;刁顺子;底层;民间智慧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8891(2022)06-0069-07陈彦,陕西镇安人,是当代陕西文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从 2014 年起相继推出长篇小说西京故事 装台 主角 喜剧。其中,装台曾获“2015中国好书”、首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并入选“新中国 70 年 70 部长篇小说典藏”。2020年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装台同样也获得了收视率和口碑的双赢。陈彦始终把视角扎根大地,为小人物立传,装台就是代表之一。该小说讲述了以刁顺子为代表的底层打工群体如蚂蚁一般生活在社会边缘,尽管渺小卑微,不被人重视,但他们依旧肩负重担,为人装台,坚韧地活着。陈彦曾说“从本质上讲,我更想表达一种生命样态的抽象。但任何抽象的东西,又是需要具体形象来揭示的,因此我就选择了最熟悉的生活形态,来完成这种抽象的意义。”1象为意所借用,由抽象到具象,由意念到意象,作家通过具体形象寓意于象,表达思想感情。装台中的蚂蚁是结构贯穿型意象,出现在小说的头尾,还贯穿于小说的其他部分。蚂蚁意象的反复出现,有利于主题和人物的深化,还使整部小说流淌着诗意。因此,“蚂蚁”意象可作为解读装台主题的一个切入点。一、弱小:蚂蚁意象与装台人物的底层境遇杨辉论及装台的蚂蚁意象,认定“蚂蚁弱小、低微,似乎不大能掌握自己的命运”2。他指出蚂蚁的第一个形象特征就是“弱小”。顺子这群装台人就具备蚂蚁这一特征。他们是工作在舞台上连“配角”都不是的“装台人”。他们的“弱小”决定了他们的“人微”,在被忽视的同时也决定了他们没有话语权。爬行在大地上的蚂蚁体态过于微小,极少被人关注。从事体力劳动的刁顺子及同行,因为装台的收稿日期:2022-03-12基金项目:天水师范学院研究生创新引导项目“陈彦小说的意象学研究”(TYCX2148)。作者简介:杜炫佼(1996),女,陕西定边人,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 2020 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文学理论 第 3 9卷 第 6期2 0 2 2年 1 2月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V o l.3 9 N o 6D e c.2 0 2 2DOI:10.19488/ki.45-1378/g4.2022.06.011 70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12 月 25 日出版 2022 年第 6 期边缘性,也常被人无视。“干装台的,大多是农民工,他们用汗水为别人装点梦想,自己却成为被忽视甚至无视的群体。”3生活中,顺子不被邻居重视,嫌他蹬三轮车、装台,没出息。“在村里,刁顺子家都算是老门老户了,可身为西京这么个大都会的老门户,却蹬了三轮,给人家唱戏的拾了鞋带,混得还不如一些进城的农民工,自然就不被村里人待见了。”476工作中,他们也是常被忽略的群体。小说中猴子的手被电机轧断,四个手指头全部骨折的片段,把装台人弱小无助的生存状态刻画到极致。“猴子疼得满头大汗淋漓,却始终没叫唤一声,见了人还咧嘴笑呢,但那笑,真的是一种比哭更让人难受的表情。”4226猴子用笑缓解疼痛,为的是不让别人担心,但关心他安危的也就只有伙伴和瞿团、靳导,其他场务人员只关注工作进度。为帮猴子拿到补偿金,顺子三番五次去团里催促,得到的却是邓名演的嘲讽“不就一根指头吗”4359。她甚至辱骂“还成了精了,一个烂装台的,为给自己挣钱,废了一个根指头,就要讹诈团上十万块钱,只怕你们想钱想疯了吧”4359。装台人的生死安危丝毫不被人关注与重视。南帆、郑国庆、刘小新等人在底层经验的文学表述如何成为可能?一文中概括“底层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缺乏话语权,这表现为没有能力自我表述或者表述不能进入社会的文化公共空间,表述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参与不了社会话语的竞逐。”5人微所以言轻,而言轻人更微。在话语权力的强势攻击下,顺子这群底层人表达的空间愈加有限,其话语权也被逐渐边缘化。工作中顺子经常挨打,他也不去理论,而是赔礼道歉甘愿受罚。劳务费多次被延期克扣,顺子他们也不敢多言,因为会有不给工资的威胁。他们三番五次姿态低下地去找剧务主任寇铁,不惜下跪。职业被认定低下,经济条件绝对贫困,他们自卑怯懦。面对外界的不尊重和苛待,他们一再忍耐。他们自知底层的生存状况无力在社会中得到表达与倾听。家庭中,顺子“在女儿面前,也还是没有做父亲的尊严”4259。面对亲生女儿菊花多次的无理取闹,他曾屡次崩溃到大哭。纵使被女儿直呼其名用最恶劣的语言攻击,顺子也只是生闷气或嘟囔一句“啥东西”。“这个世界上,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是越来越害怕,有时一听到楼上摔东西,他的头发就直往起竖。”412菊花把自己的不顺全部归咎于父亲职业的低下。顺子也只好心怀惭愧不断地容忍女儿。养女韩梅同样也不希望被人知道她是顺子的女儿,在她眼里父亲“活得如此的卑微,见谁都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4124。姐妹两次打架,顺子从苦苦哀求不成到下跪磕头才得以缓和。父亲的权威在女儿们的言语与行为中遭到彻底解构,这是他话语权最后的破产。刁顺子他们尽管人微言轻,但仍然努力寻找自己的存在感,争取话语权。陈彦评价顺子:“一直靠诚实劳动安身立命的他,看上去的确活得很狼狈,甚至窝囊,但也活得很顽强,很自尊,很有底线。”6194装台极其消耗体力,顺子他们也会有意无意地在领导面前抱怨工作量大,争取加餐温饱的权利。除了在物质上的争取,面对精神侮辱,顺子也会情绪爆发。顺子的反抗,尤以他对疤子叔和寇铁的反击为主。疤子叔以赌博为生,一直看不起顺子蹬三轮装台,嫌他活得不洒脱,几次见面都冷言讥讽,顺子也只是自我消化。直到有次疤子叔当众辱骂他丢了全村人的脸,干的是下三滥的职业,亏了刁家的先人后,顺子当即反问:“赌博就比蹬三轮、装台贵气,洋活?”4176这是顺子第一次当着村人的面维护尊严。顺子对待寇铁的态度也有一个明显的转变从唯唯诺诺到硬气抗争。寇铁总是以不给介绍工作为由来威胁压制他们,他们只能委屈讨好。直到为给猴子要赔偿金,寇铁不断嘲讽他们时,顺子竟瞪、反驳寇铁,直接挂掉电话说“没空”。这对顺子来说是极大的进步与抗争。当大吊劳累过度死亡后,顺子和瞿团商量如何给大吊相应的赔偿金时,寇铁再次打断并嘲讽,顺子再也无法忍受,给了他一巴掌。底层人身份卑微,但不是任何时候都会任人蹂 71 第 39 卷 (总第 145 期)杜炫佼弱小负重抱团:论陈彦装台的蚂蚁意象躏。陈彦在叙述底层弱小的境遇时,并没有彻底放大底层苦难,而是多层次全方位书写了底层群体生活的丰富性,令人感到真实生动。小说中的蚂蚁意象不仅隐喻着顺子这一群体在现实生活中卑微的生存形态,还暗示着他们的人生也如同蚂蚁一样疲劳奔命。底层和蚂蚁一样都是被遮蔽的沉默的需要关怀的弱势群体。二、负重:蚂蚁意象与装台人物的人生荷载小说中蚂蚁面对重物,扛起又跌倒,再次扛起又再次跌倒,永不放弃。这象征着蚂蚁一生终将与负重同行。同时,这种负重的行进姿态也折射出小人物在面对生活重担时,呈现出的一种类似于西绪福斯英雄式的庄严形象和对自我一生苦行认同的坚韧态度。职业的特殊性使得刁顺子一行人的双手如同蚂蚁的前螯,“那确实是一双不能让人细看、细摸的手了,十个指头再怎么伸,都只能是弓形,努力伸开来,也像是还在握着什么,甚至还有点微微发颤”4213。长年累月地托举重物,他们的双手逐渐失去光泽乃至变形。生活艰辛,他们从不放弃。“汗水是从身上所有能产生的折痕、沟壑中,油润润地往下滚淌的。他的双腿平常本来就往后拖拉着,这阵儿,拖拉得更厉害了,像是有人在他脚后跟上拴了绳,硬朝后拽着的。”4401面对这群小人物,陈彦赞叹“他们在台下的行进姿态,在我看来,是有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庄严感的。”4432装台人和蚂蚁一样扛着远远超出自身负荷的生命之重,他们像是扛着巨石的西绪福斯。西绪福斯因惹怒众神被罚把巨石搬到山顶,每当他快要成功时,巨石总是会滚下来,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搬运。人们总是放大西绪福斯负重的疲惫和山顶的失败,却从不注意返回、停歇中的西绪福斯。重读希腊神话,会发现一个被我们忽略掉的细节巨石摔落后,西绪福斯没有发怒抱怨,而是内心平静,坚定地从山下走去。西绪福斯清醒地改变自我态度,他把负重当作一个快乐幸福的过程。法国作家加缪就曾用“荒诞哲学”这一概念分析西绪福斯的负重行为,认为他的幸福是对行动及其行为过程的认同。他提出西绪福斯机械化的生活充满荒诞,这种生活在带来疲惫的同时,还在唤醒自我的清醒意识。对待荒诞的正确态度就是反抗,自由且充实地生活。加缪说:“登上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人的心灵。应该设想,西绪福斯是幸福的。”7张清华也认为西绪福斯是快乐的,这种快乐是在惩罚中转化的。“当惩罚变成了生存之需时,还用再追问意义吗?如果说有意义的话,唯一的就在于这出自天然的耐力在对本无意义的劳作与苦役的忍受方面。耐力足以将惩罚转化为福祉。把一生的苦行变成充实的快意的时候,不就是一切意义的证明之所在吗?”8蚂蚁与西绪福斯一样,超重负荷,但他们的行动同样也是幸福的。这种幸福包含对其自身劳动价值以及劳动过程的肯定与认同。正如刁顺子看到的,“蚂蚁们,是托举着比自己身体还沉重几倍的东西,在有条不紊地行进的。他突然觉得,它们行进得很自尊、很庄严。尤其是很坚定”4428。顺子对蚂蚁的负重行为不禁暗自敬佩,还在蚂蚁身上看到了装台人工作时的影子。装台人每天都在不断装台、拆台,机械化的生活也曾让其厌倦,但他们始终不放弃托举的责任。拆台结束后,顺子累得半天没起来,素芬心疼劝说让其以后不要再背大件了。顺子却固执地说道“人是贱货,躺着的不想站起来,站起来的不想走,走的不想跑,越懒就越没成色了。”444顺子在装台中深刻地认识到:劳作是生存的证明,更是对自身存在的肯定。大吊、顺子等人更是把负重看作是一个可以获得快乐和幸福的过程。人面桃花去北京参演,顺子一行负责装台,任务最重的就是推两吨重的铁架子,用于桃花变成鬼魂的那段戏里。观众看到鬼魂飘来荡去的,其实是铁架子来回运动的效果。“大吊的任务就是,每到摇臂要升高的时候,他就钻到摇臂下,先用肩膀往起扛,72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12 月 25 日出版 2022 年第 6 期然后再用双手向上托,他一共要在不同的音乐节奏中,向上、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托举九次。”4417大吊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自己的行进姿势,成功完成了对命运的反抗,行进的过程使他充实坚固。“顺子看着大吊真的就像一座吊塔,把主演,硬是一次次送上高处”4418,虽处台下,但对舞台心存敬畏,他们关注的就不是自己,而是舞台表演是否成功。刁顺子不仅肉体负重,还精神负重。在经历了哥哥刁大军不辞而别,疤子叔大年三十上门讨债;菊花韩梅闹矛盾杀狗,菊花上吊进医院,韩梅、素芬先后出走;扮演狗受侮辱、替猴子要赔偿金遭辱骂;独自一人做痔疮手术事件后,他正式放弃装台,过起了“退休干部”般的生活。顺子的离职,使得伙伴焦躁不安。顺子是主心骨,没有他也就意味着大家接不到活。大伙组团去见顺子,在见到大吊女儿烧毁的脸后,顺子做了一个蚁梦,梦到大伙都变成了蚂蚁。搬运百足虫的过程中,它们伤亡惨重,即便这样,蚂蚁依旧努力用前螯往前推动。顺子被蚂蚁感动,梦醒后重操旧业,带领大伙继续装台。顺子面对精神的重压依旧能重返装台,这与梦境中蚂蚁面对苦难时表现出的坚韧有着密切关系。顺子等人身上更有秦地人们吃苦耐劳、以苦为乐的精神特征及进取的功利主义价值观。这也是他们面对人生荷载,能够走下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秦地人们的性格特征和文化特征与其所处的地理环境、历史文化积淀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李继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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