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剧《四重奏》的“物哀”美学与叙事分析_龚向达.pdf

传媒论坛2023年第2期（总第122期）“物哀”是日本重要的美学概念，是指在生活和文艺中，外在物像和主体内在情感意绪相融合，而生成情趣的世界。这种对外物动情，感物兴叹的概念即是“物哀”。“物哀”的美是优雅和哀婉的。本居宣长是最初将“物哀”作为美学概念提出的人，他提出“哀”包括快乐、振奋、趣味等各种情绪，具有多样性，而以忧愁、惆怅、恋心为主体性。叶渭渠先生阐释了“物哀”的三种思想结构，一是对人的感动，以男女爱情的哀为突出；二是对世相的感动，包括人情世态和天下大事；三是对自然的感动，对自然美的感叹，特别是季节变化。这让“物哀”的“物”从客观事物的概念延伸到了更丰富的审美体验中。“物哀”的两大主体情感是“生死”和“人情”。四重奏是坂元裕二编剧的都市情感剧，并获得了2017年东京电视剧作品奖（连续剧部门）优秀奖和第92届日剧学院奖等诸多奖项，也在豆瓣获得了9.1分的评价，深受国内外观众喜爱。坂元裕二十分擅长在剧作中表现男女之间的情感关系和时代下人们建立情感连接的特质，而四重奏就讲述了四位在人生中失败的男女因缘结合在一起组成四重奏乐团，并在和生活的困境抵抗中互相治愈的故事。一、四重奏里的“物哀”主题（一）哀婉的男女爱情情感，特别是爱情，是“物哀”审美里的重要主题。“人生的诸多情状，尽现于恋情中，苦涩、悲伤、怨悱、愤怒、有趣、欣喜等皆有之。若舍去恋情，则人情之诸多深细处、物哀之真髓、皆难以显现。”可见恋爱主题在“物哀”审美取向上的反映。四重奏描写了两男两女之间复杂的感情关系。但却没有一段真正意义上的恋爱。雀对别府的爱是远远观望的爱，她知道别府心有所属，她希望别府能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对别府的感情是成全，是她心中安然接受的单相思。她只会在梦里无数次梦到和别府约会的场面，然而再喜欢，也不愿意去戳穿这件事，她必须保持四个同伴幸福的生活。她只有把这份喜欢化为努力，让四个人的合奏生活越来越好。别府喜欢卷，起初的他无法抛弃暗恋自己的女同事，也无法接受她结婚的现实。但在同事结婚后，他依然需要去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直接喜欢上有夫之妇的内心，但他又明白，自己不能跨越道德的界限，而卷又是那样喜欢自己的丈夫。所以他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又悲伤，深爱又徒劳。”卷一直深爱并喜欢着丈夫，她渴望的是一个家人，然后丈夫却希望在结婚后依然像恋人一样相处。成为家庭主妇的卷逐渐失去了对丈夫的魅力，遭到了丈夫的逃避。她在感情中看起来是那样卑微、那样愿意牺牲自己而成全爱，最终却失去了这份心中最为仰慕的感情。家森的爱是隐忍的，他用不正经的性格来伪装自己，因为他明白，自己不能给心爱的人以幸福。他会默默守望着作者简介：龚向达，中国传媒大学，研究方向：戏剧电影与电视艺术。日剧四重奏的“物哀”美学与叙事分析龚向达摘要：四重奏是TBS电视台推出的悬疑情感剧，在2017年播出时收获了极好的口碑。该剧以悬疑的视角展开叙事，讲述了两男两女之间复杂的情感关系，是当代日本都市情感剧的代表。剧中人物细腻哀婉的情感关系和梦想现实的人生挣扎体现了“物哀”这一美学风格。从“物哀”的审美角度分析该剧的美学呈现和主题表达，同时从叙事角度分析该剧的戏剧化叙事策略和悬疑表现。关键词：物哀；美学；电视剧；叙事分析中图分类号：G220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6-5079（2023）2-0080-03文化传播与审美80传媒论坛传媒论坛2023年第2期（总第122期）对方，把自己的心思深藏心底。四重奏里角色们的恋爱关系无不显示出一种悲哀失意，但又给人温和细腻的感觉。虽然没有世俗意义上成功的爱情，但他们都保守着自己爱人的心。这种哀婉的男女爱情体现出了“物哀”审美的倾向。（二）人生失意的困苦四重奏的四位乐手都对音乐有着崇高的热爱，在整个故事中，他们面临的困境都是要把音乐变成兴趣还是职业。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用音乐养活自己的本事，也没有把音乐单纯当成兴趣的妥协。别府身出名门，家族都对他抱有继承家业的期待，而他却渴望实现音乐理想。他的音乐能力不足以支撑他成为著名的小提琴家，也无法让他获得家族的认可。而家森已经三十五岁，却依然只是理发店的助手，在客人看到之后都要疑惑地问其年纪。而小雀和卷，则是一边打工一边排练，即便如此依然无法获得专业音乐人的认可。当他们终于接到了大型工作时，却被告知需要配合原声表演，完全贬低了演奏家的尊严。而即使如此，作为三流乐手的他们也得接下这份工作维持生活。不论从四个角色个人的人生轨迹去看，还是上升到梦想与现实的主题，这种对世相的感触也是“物哀”审美的一部分。二、四重奏里的“物哀”呈现（一）季节更迭的自然之美故事开始的时间是秋天，影片用了很多细节展示轻井泽的秋意之美。当四人开车前往演奏时，向窗外望去，公路上飘洒的落叶和早期发展城市过时的公路修缮痕迹相结合，展现出一种质朴的风貌。在落叶纷飞的秋景里，一个年迈的老男人在晃动的升格镜头里摇摆飘荡，一种悲婉的秋意油然而生。在整部剧的开头就为角色们集体的梦想实现暗喻了一种悲观的情绪。故事过半，轻井泽已经到了冬天，白雪纷飞，四人用暖黄色的灯光装点起居所。远远望去有皑皑雪山和苍白的树，公路都被雪覆盖，没有一丝痕迹。来往的人都会说一句“轻井泽真冷啊”。这种外界的寒冷纯洁与角色们关系的发展密不可分，他们彼此越来越熟悉，感情也越来越真挚，与此相对的他们每个人的人生秘密都在揭露，这种温暖与危险交织的气氛与冬日褪色的画面视觉对照。不论是萧瑟的秋意还是纯白的冬日，都渲染着一种委婉惆怅的情绪，正合“物哀”意趣的自然感叹。（二）生活意趣的细腻之美剧中创造了一个公共生活空间，作为四人日常饮食和音乐排练的场所，提供了非常多戏剧表达的机会。在这里呈现了几个人生活中非常有意趣的瞬间，同时也展现着几人的性格特点。在一场展现人物关系的戏里，导演分别用三次倒垃圾的情节来展现别府作为甜甜圈乐队组织者对他们三人的包容和爱，同时也表现出这个人在温吞忍让的同时又有对自己原则的坚守的形象。在几人第一次前往餐厅表演时，别府和卷穿上了同样的条纹衫，被家森嘲弄，表现出了对情侣撞衫、对暧昧想象，而在别府换过衣服后，却又和家森的衬衫撞上，引起一阵哄笑。当雀和别府吃荞面被芥末辣到后，他们两人离开餐桌，而到餐桌上相继“接力”的雀和家森也一一被芥末辣到，导演特意给了几人捏额头的镜头，把生活中的意趣通过细节表达出来，显得真切又引人动容。这样把人物关系，角色特点和情感都融入细节之中，无处不在的生活意趣里蕴含着四位乐手彼此之间依赖治愈的情绪，充分体现了对万物所感之意。三、四重奏的叙事分析（一）叙事视角的多元转换剧情展开的首要线索是雀在卷婆婆的指示下收集卷杀夫的证据，她一边提供着她们相处的照片和录音，企图引诱她说出杀害丈夫的事实，一边怀疑自己目的的正确性。在面临父亲去世，又怕自己曾经作为父亲诈骗工具的秘密被发现时，是温柔的卷带她回家。最后被卷的婆婆放弃作为“私家侦探”，她帮助卷找到了丈夫。别府的剧情集中于对卷的暗恋中，表面上第一次遇到卷的别府实际上在大学的音乐演出后就已经爱上了卷。而在日后偶然相遇中也次次错过了认识的机会。K歌包房的相遇其实是蓄谋已久的跟踪。他把四人集合在一起，也帮助四人提供一起生活的别墅。表面上玩世不恭的家森其实早有过家庭，他在和前妻离婚后一直希望夺回儿子的抚养权，在曾经听卷的丈夫说他被妻子推下阳台后，企图敲诈卷获得财产，进而拥有更多争取抚养权的机会。最晚展开的叙事视角反而是主角卷的视角，她在偶然间发现了丈夫早已经不喜欢自己，在丈夫离家出走后，她依然保持着屋子原封不动地等待丈夫回来，她无法割舍曾经与丈夫的爱情，他们的相遇既是缘分，也是悲剧。他们从开始就没有达成爱情的共识，从而在不同的情感需求中越走越远。四人各自的叙事视角不断转化，最终在悬念揭开时交织在一起。通过多元的视角叙事把控信息，对叙事节奏和悬念推进都很有帮助。每一集都有一个核心主人公作为故文化传播与审美81传媒论坛2023年第2期（总第122期）事开展也符合日剧周播的制播模式。（二）戏剧化的悬疑表现戏剧化叙事倾向的电视剧在一开始就可以通过悬念的塑造抓住观众，依托丰满的人物性格和情节表现故事。四重奏的悬疑叙事以四人在卡拉OK相遇开始，三人与卷的相识都有自己图谋之处，在第一集的末尾，三人都在K歌房的包厢中伺机而动，给人留下极大的悬念感。卷处于一桩“杀夫”怀疑中，被自己的婆婆调查。影片各处都在营造这种氛围，例如新闻播报中的打捞出男性尸体，面对雀不停地婚姻疑问闭口不谈，雀身上粘着婆婆包的花瓣等，似乎刻意将卷指向了嫌疑人的身份。故事的悬念展开充满着戏剧化的表现形式，主要依靠各种巧合和矛盾来展现。比如卷的婆婆把眼镜落在别墅门口的雪中，刚好被别府捡到。卷的丈夫受伤住院，刚好遇到了家森在医院疗养。雀把卷的丈夫从车站带回家，恰好与送婆婆回东京的卷擦肩而过。这种巧合显得十分戏剧化。雀作为侦探既要搜集犯罪证据，但又在友情逐渐发展的情况下越来越信任卷。别府希望获得卷的爱，但又不能跨越她作为人妻的道德边界。家森企图与前妻复合，但他并非真正爱妻子，只是为了孩子。卷作为曾经篡改户籍的违法人员爱着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但依然日日等待丈夫回来。他们都怀揣着对音乐的热爱，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可以靠音乐生活的人。戏剧矛盾无处不在，这也是故事发展的动力。（三）长对话情节的人物塑造剧中有很多四人相谈的对话镜头，通过戏剧化的交锋展现出四人各自的性格特点和关系变化。在四人刚刚认识，吃炸鸡晚餐的时候，以炸鸡中是否撒柠檬汁的矛盾点爆发了第一次交锋。几人先是以炸鸡中加柠檬是否会影响口味，是否更加健康开始争论，而最终把问题核心落在挤柠檬汁前应该事先询问在座的客人上。加柠檬汁是不可挽回的事情，而询问是否要加柠檬汁本身就带着行为的情感倾向。这场戏最终表现了家森和卷的暂时同盟关系，而雀与别府则更像同类人，为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做了铺垫。在卷拆穿了老钢琴家的谎言之后，几人又因卷的心狠而开始了争论。三人先后以倒玉米茶为趣味的叙事线索，逐一给了这几位角色和卷产生冲突又表达自身观点的戏剧空间。而在多人日常生活中，以“言外之意”的长对话情节，分析了都市男女在爱情发展中言不由衷的特点，也暗示了暧昧的日本文化氛围。在雀的侦探身份被揭露的戏中，导演引入了一位非常戏剧化和脸谱化的角色，即餐厅的服务生。服务生作为被婆婆选中的新侦探，非常直接地审问卷有关丈夫的信息，对话锋芒显露，雀多次希望转移话题，而卷也在温和地避免透露自己的隐私。在这场对话交锋中，最终表现了雀的愧疚和卷的无奈。导演的长对话表现细腻，每一句台词都似乎是为了角色而生的，长对话情节如同戏剧表现一般耀眼，将角色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仿佛就是与生活中的朋友对话一般。（四）主题逻辑的断裂呈现在故事的悬念展开之后，四重奏从以悬疑为基调的都市感情剧转向对现实人生和男女情感的表达。以爱情为线索的故事从头到尾贯彻始终，是剧作中最稳定的一条叙事逻辑。但悬疑的线索在卷的丈夫回归后就转向了卷的身份谜团，实际上，该剧并没有一条单一纯粹的悬疑事件。而是以卷的丈夫失踪为主，卷的身份为辅，再加上雀的儿时经历与家森的前婚姻关系的集合。因此在悬疑表达上略显混乱，导致该剧播出接近尾声时口碑有所下滑。该剧的另一个主题是梦想与现实，在开头与结尾集中呈现，虽然演奏的元素在每集都有表达，但梦想与现实的对撞却在中途让位给了悬疑叙事。在爱情、悬疑、梦想几个主题的交织中，导演的处理显得疲惫。但这也与具有单元特征的周播模式有关，每集都要有各自相对完整的叙事闭环，使悬疑叙事不能有更大的展开。而在最后卷身世谜题的设定上，也显得有些为了悬疑而悬疑。四、结语作为一部故事内容和美学风格都有所成就的电视剧，四重奏在“物哀”审美上有其独到的韵味，也在叙事策略上有很高的借鉴价值。虽然其编剧的“金句”化台词表现和剧情逻辑遭到了批评，即逻辑的转变不够通畅自然，台词的刻意也偶然呈现出日剧一贯的“矫情”感。但在认识到其剧作缺陷的同时，也要认可其优秀的人物情感关系呈现和叙事风格。参考文献：1姜文清.“物哀”与“物感”中日文艺审美观念比较J.日本研究,1997(02).2（日）川端康成.川端康成集M.叶滑渠，唐月梅，译.沈阳：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