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红楼梦》中补天遗石和神瑛侍者的关系_陈泓明.pdf

中 国次学浅析红楼梦中补天遗石和神瑛侍者的关系陈泓明四川大学海外教育学 院摘要：红楼梦第一回女祸补天神话和神瑛绛珠神话中的补天遗石和神琪侍者的关系问题，在红学界一直争论不休。为了厘清这一问题，本文考察了文本内证、脂批和相关旁证，在此基础上得出的初步结论认为尽管二者现世的化身通灵宝玉和贾宝玉之间确实有密切联系，但是二者基本上是相互独立的，前者代表作者，后者则 为小说主人公的前身。关键词：补天遗石；神瑛侍者；通灵宝玉；贾宝玉，：，国际奴语次化研究（第七辑），：；在红楼梦这部皇皇巨著的开头，作者为两位主角贾宝玉和林黛玉精心设计了优美动人的神话故事，从而为二人凄美的爱情增添了神秘主义的命定色彩。然而令笔者深感困惑的是补天遗石（或补天弃石）和神瑛侍者的关系问题。在通行的程高本中，补天遗石化身神瑛侍者，用甘露灌溉了即将枯萎的绛珠草，使其久延岁月。但在红学界普遍认为更接近曹雪芹生前真本的甲戌脂本中，补天遗石似乎又和神瑛侍者毫无关系。过往的红学研究对此也是众说纷纭，欧丽娟（）认为弃石、神瑛侍者、贾宝玉三者之间是三而一的关系，意即前两者均为贾宝玉的前身。但是也有研究认为弃石和神瑛侍者二者相互独立，并无瓜葛。下面笔者将就此进行仔细的剖析。笔者认为补天遗石和神瑛侍者确实不能混为一谈。我们可以先来看弃石的问题。在甲戌本第一回，石头曾向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言道：“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另外石头也尚需仰赖大士的神力，将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如此一来石头自己变化为神琪侍者一事在逻辑上就有些自相矛盾了。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程高本才不得不将这段情节改为“此石自经锻炼之后自去自来，可大可小。？”“（一僧一道）来到这青埂峰下，席地座谈。见着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且又缩成扇坠一般，甚属可爱”，似乎石头自己就能缩小，以顺应后文石头化身神瑛侍者的情节。庚辰本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道：“（贾宝玉）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这本文中加粗部分表示强调。中次学块跟贾宝玉共赴红尘的美玉正是补天遗石的幻相，而玉之五彩还回应了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的神话传说。第八回，宝钗看玉时又道“宝钗托于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这里又再次提到了五色花纹。第二十五回，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化身癞僧跛道前来救治中邪的宝玉、熙凤二人时，茫茫大士曾对宝玉叹道：“青埂峰下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此时宝玉已经十三岁，故大士有此一。庚辰本第 十七至十八回￥元妃省亲当晚“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癞僧、跛道二人携来到此，又安能得见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人了别书的俗套。按此时之景，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得尽其妙；即不作赋、赞，其豪华富丽，观者诸公亦可想而知矣。所以到是省了这工夫纸墨，且说正经的为是。”此处的“此时”恐应为“此石”之误。这一段非常特殊，不但点明通灵宝玉即为补天遗石的化身，而且作者还跳出文本夫子自道，所谓补天遗石不过是作者的代称，用脂砚斋的话说，这正好体现了作者的狡黯之处。同样在这一回，为了解释世代书香的贾府为何会采用时年尚幼的贾宝玉所题匾联，作者再一次现身说法“诸公不知，待蠢物将原委说明，大家方知。”此处的“蠢物”自然还是指补天遗石，也就是作者自己。这两处程高本也基本都删去了，因为在程高本系统中顽石等同于神琪侍者又等同于今生的贾宝玉，这段话与这一推理逻辑明显是矛盾的。贾宝玉只是小说的主人公，绝不可能身兼二任又变成了作者。结合以上文本内证，我们可以认为通灵宝玉是补天遗石在尘世中的幻相，补天遗石则是通灵宝玉的“本质”，二者均可等同于作者曹雪芹。从补天遗石到通灵宝玉即是从前世到今生，从仙界到人间；而从通灵宝玉再到补天遗石，则不但寄托了作者返璞归真的思想，同样也是其个人和家族命运的写照。就作者以顽石自况而言，我们还可以在小说文本之外找到更多的证据。曹雪芹挚友敦敏在其诗作题芹圃 画石中写道：“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馀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瑰碥时。”（一栗，）这明显是将画中石与作画人相比，突出了雪芹的傲骨和棱角，又充满了对其怀庚辰本这两回未曾分开。际奴语次化研究（第七辑）才不遇、身世畸零、命运多舛的慨叹。不仅曹雪芹本人爱石，以石人画，更以石自况，其祖父曹寅也是奇石的“狂热”爱好者。其诗作坐弘济石壁下及暮而去道：“我有千里游，爱此一片石。徘徊不能去，川原俄向夕”千里长行之时，见一奇石，便恋恋不舍，观玩一天，日暮方去，足见其爱石之深。其长诗巫峡石歌则道：“巫峡石，黝且斓，周老囊中携一片，状如猛士剖余肝。坐客传看怕殖手，扣之不言沃以酒。将母流星精，神蜋食，雷斧凿空摧霹雳，娲皇采炼古所遗，廉角磨砻用不得。或疑白帝前，黄帝后，漓堆倒决玉垒倾。风煦日暴几千载，漩涡聚沫之所成。胡乃不生口窍纳灵气，崚嶒骨相摇光晶。嗟哉石，顽而矿，砺刃不发硎，系春不举踵。研光何堪日一番，抱山泣亦徒湩湩。”在此诗人不但将身世离奇、状貌惊人的巫峡石与女娲补天之遗石联系起来，还将其比作不为世人所识的和氏璞玉，嗟叹其棱角锋芒、灵性未通、终归无用的命运。从曹寅的这两首诗，我们不但可以看出曹雪芹家学渊源、世代书香，而且可以想见祖父曹寅对其性格修养、人生志趣、文学创作的影响恐怕也不容低估。其实出生在石头城金陵，又以石头记传世的旷世奇才曹雪芹之所以自比为补天遗石，这其中无疑还寄托了自己痛人骨髓的愧悔和悲哀。试想一下，一共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补天石，其余三万六千五百块均得以经天纬地经世济民，却单单只剩一块被弃于大荒山青埂峰下。这不只是畸零，简直是畸零的极致。无怪乎此石“自怨自嗟，日夜悲号惭愧”。就曹雪芹的现实处境而言，在家族由繁华走向败落的危急存亡之秋，自己束手无策毫无作为，眼睁睁地看着家族“忽 喇喇似大厦倾”，族人“树倒猢胁散这其中深切的悔恨也许只有当事者自己最清楚。现在我们再来看神琪侍者的问题。庚辰本第一回，在甄士隐的梦中，茫茫大士对渺渺真人言道：“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缘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恰近日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这说明下凡历劫的 只能是神瑛侍者，而非他人。庚辰本第三回，宝黛初见时，黛玉“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到像在那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到 如此！”宝玉也“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众所周知，黛玉的前世是绛珠草，那宝玉的前身就必然是神瑛侍者，只有这样二人今生相见才会眼熟，当然这同时也回应了“三生石畔旧精魂”的典故。庚辰本第五回，歌咏黛玉和宝钗的终身误曲道：“都道是金玉良姻，俺 中次学只念木石前盟”因为黛玉在文本中多次自称为“草木人”（比如第二十八回“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此处的“木”自然是指绛珠草，而前世和绛珠草有过盟约的只有神瑛侍者一人而已。此处需要稍微澄清一下，这里的“石”绝非补天遗石，因为它和绛珠草没有任何交集，自然也谈不上“木石前盟”。至于赤瑕宫神瑛侍者为何为“石”，这就必须从“瑕”“瑛”二字说起。据汉语大字典（），“瑕”说文解字释为“玉小赤也。”文选？司马相如上林赋“赤瑕驳荦，杂莆其间。”郭璞注引张揖曰：“赤瑕，赤玉也。”此处“赤瑕”也是“赤玉”之意。王念孙广雅疏证（）认为：“瑕者，赤色之名。赤云气谓之霞，赤玉谓之瑕，马赤白杂毛谓之锻，其义一也。”？甲戌本脂砚斋夹批也认为：“赤瑕点红字玉字二（也）。”综上，“瑕”本身就有“赤玉”之意，再加上赤字，就进一步加强了其红色属性。结合文本中，贾宝玉所居的“绛芸轩”“怡红院”，在诗社中所取的别号“怡红公子”，“爱红的毛病”，如护花使者般怜香惜玉乃至“为诸丫鬟充役”的行为，以及前期“锋洞花主”的心态，“赤瑕”二字还是相当贴切的。另一方面，“瑕”字确实也有“瑕疵”之意。甲戌本脂砚斋眉批道：“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小说文本也屡次提到贾宝玉“有时似傻如狂”，一见黛玉无玉“登时发起痴狂病来”，还有 种种“爱红的毛病”，被认为是“痴子”“呆雁”，常常“有些呆气”，会犯“呆病”，在“情悟梨香院”之前还有点感情上的个人中心主义。故而以“赤瑕”命名确实“恰极”。程高本将“赤瑕”改为“赤霞”，可能是单单只考虑到“瑕”有“瑕疵”之意，不够雅驯吧。至于“瑛”字，说文解字释为“玉光也。”另外玉篇认为：“瑛，美石，似玉 水精？谓之玉瑛也。”甲戌本脂砚斋夹批道：“单点玉字二。”由此可见，“瑛”大概是一种类似于水晶 的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的玉石。关于“鋒珠神瑛”神话，甲戌本还有眉批道：“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 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郁。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此之谓也。”此处的“顽除七辩例句外，“瑕”“琪”二字定义和例句均引自汉语大字典，详见参考文献。句中“二”应为“也”之误。即水晶。句中“二”亦应为“也”字之误。国标奴语次化研究（第七辑）石草木”“木石因果”等皆是指“绛珠草”和“神瑛侍者”而言。结合以上“瑕”和“瑛”的定义，我们将神瑛侍者理解为某种玉石或者玉石的幻相，应该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庚辰本第三十六回，“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这里固然是对“金玉良姻”的反抗，但是此处的“木石姻缘”依然是对前文“木石前盟”的重复和强化，所指代的内容也毫无二致。庚辰本第十五回，“一时宽衣安歇的时节，凤姐在里间，秦钟、宝玉在外间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便等宝玉睡下，命人拿来塞在自己枕边。宝玉不知 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此处作者故意启人疑窦，也体现了其详略有当的高超写作技巧，但在另一方面也能说明通灵宝玉和神瑛侍者（以及神瑛侍者现世的化身贾宝玉）并非一体。如若不然，为什么通灵宝玉和贾宝玉一旦分开，作者就“未见真切，未曾记得”了呢？只有将通灵宝玉看作作者本人，此处的叙事逻辑才能得到顺理成章的解释。综上，补天遗石及其今世的化身通灵宝玉与神瑛侍者及其现世的化身贾宝玉，二者首先是相互独立的，不容混淆，前者代表作者，后者则为小说的主人公。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二者之间确实有密切的联系，虽然我们不认为红楼梦完全是曹雪芹的自传，但是这确实是一本带有浓厚自传色彩的小说。脂砚斋批语中多次提到作者因为出身世家公子，所以才能细细描摹出真正的贵族生活，便是明证。作者在中年时期家族覆灭之后，回忆前尘往事，斑斑血泪化成此书。小说的主人公贾宝玉很有可能代表了青少年时期身在“温柔富贵乡”中的作者的某个部分。这在文本中也有内证。比如庚辰本第更何况，贾母还口口声声将通灵玉称为贾宝玉的“命根子”，万万不可遗失损毁，不但日间应时时随身佩戴，夜间还需将其塞于枕下共眠，这再次说明了二者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参考文献：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缩印本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欧丽娟大观红楼：欧丽娟讲红楼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中次学王念孙？广雅疏证？北京：中华书局，：一粟红楼梦资料汇编：上册北京：中华书局，：作者简介：陈泓明，四川大学海外教育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 为明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