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词“破防”的形成和流行原因探究_孙红霞.pdf

讨论与争鸣1352023年第2期（总第326期）【提 要】网络流行词“破防”入选 2021 年十大流行语，该词语本是“突破防线”的缩略形式，随着使用范围的扩大，语义经历从具体到抽象的过程。“破防”具有多种句法功能，这一词语是基于原型范畴理论，以隐喻理论为机制而产生出来的。它的简练新颖和丰富内涵是其得以流行的重要原因，体现了当代网友的精神共振，彰显了时代感，契合社会文化和大众心理需求。【关键词】破防 语义 认知 动因2021 年 12 月 8 日，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2021 年十大流行语，“破防”位列其中。“破防”最初是游戏术语，但作为网络热词，其表达范围出现了极大的转变。一是用来形容一种戳到痛处、心态崩裂的心理状态，与网络热词“扎心”近似，用来自嘲或嘲讽他人。如“我真的急了，我破防了”。二是由于触发某种强烈的情感而被突破心理防线，由于击中“痛点”或“泪点”而让人“泪目”。所以“破防”的原因包括伤害、感动等多种情感冲击，并逐渐侧重于被美好的事物感动。“破防”一词原本带有半真半假的戏谑意味，在出圈后，越来越成为一种集体的情感表达，衍生出“心理防线被突破”“被感动到”“有共鸣”等新的语义特征。文章通过探寻“破防”的语义源流，探究词语流行的原因，以加深对流行语“破防”的理解。文章中所举的“破防”示例均来自网络，古汉语例句均来自 BBC 语料库。一、“破、防”的语义演变说文解字中：“破，石碎也，从石皮声。”由释义可知，“破”本义是石头破碎，是动词。在 现代汉语词典（第 7 版）中，动词“破”的六种释义分别是“完整的东西受到损伤变得不完整；整的换成零的；突破、破除；打败、打下；花费”，由“破”组成的双音节常用词还有“破圈”“破局”“破界”“破网”等，在述宾式复合词“破防”中也用作动词。“防”的语义较为复杂。说文解字中：“防，堤也，从踏方声。”说文解字注：“防，堤也。周礼稻人曰，以防止水。注云，偃猪者、畜流水之陂也。防者，猪旁隄也。引申为凡备御之偁。”由释义可知，“防”的本义是名词“堤岸”。由于战事的兴起，“防”由词义“堤”引申出“关防、要塞”义。河边建立堤坝是为了防止河水漫延，战争时期建立边关要塞就是为了阻止敌人前进，如“边防”“防秋”“防门”都与战事有关，表“关防、要塞”义。边防要塞的作用就是进行防御，随后，“防”由“关防、要塞”义再引申出“防御，防卫”义。随着“防”从名词本义“堤”引申出动词义“防御，防卫”，现代汉语里“防”更是以动词词义“防御，防卫”为常用义。现代汉语词典记载：“防，一表示防备；二表示防守、防御；三表示堤，挡水的建筑物；四表示姓氏。”“防”的动词释义排在前列，列举的词语中“防”也是动词。通过北京语言大学BBC语料库的语料搜集发现，“破防”在古代汉语中出现 580 次，但是在句法上一般分属不同的结构层次。例如：（1）此时颍考叔等已打破郜城，公孙阏等亦打破防城，各遣人于郑伯老营报捷。东周列国志（2）遂与青海节度使同盟起兵，自称国相，进兵渭州，连破防兵。唐史演义（3）一朝巢破防倾卵，独鹤扁舟任远游。从安节宓草昆仲乞写鹤舟图从例（1）、例（2）可知，古汉语里动词“破”是动词，用来修饰“防城”“防兵”，多见于古代军事描述，例（3）分为“巢破”和“防倾卵”，“破”是“巢”的补语，而“防倾卵”是一个组成结构，在结构上分属不同的层次。在古汉语的使用中，“破”与“防”由于语句表达的原因，在语句层面上联系在一起，实则在句法功能上划分为不同的层次。“破防”本是打破防线的简缩形式，并不完全属于新词，取短语中的“破”和“防”这两个能代表打破和防线的语素组合而成。人们心理上追求语言的节奏感和韵律感，符合词汇“双音节化”的趋势，流 行 词“破防”的形成和 流 行原因探究孙红霞DOI:10.14014/11-2597/g2.2023.02.018讨论与争鸣1362023 年第 2 期（总第 326 期）同时遵循语言经济原则，经过结构的重新分析，从而形成动宾结构的新词。“防”可做动词“防御”，也可以做名词“堤岸”“边防”，流行语“破防”的“防”回归了“防”的名词属性，在释义上表示“防线”，体现了语义的动态发展变化。二、“破防”的产生及发展自“破防”一词出现，其语义广泛使用，最开始集中在网络游戏领域，是在游戏对战中为了语言的简洁，便于游戏过程中对于游戏进程迅速把控，在实际对战中演变出来的一个缩略词，通过缩减句子、省略词语，把所需要的字词提取出来，不改变词语原来的含义，网络游戏对战交流传播的简洁性为“破防”的缩略提供了语言交流的土壤。互联网和新媒体为网络流行语的生成和传播提供了外部的生态条件，由于“破防”满足了人们语言的表达需要，成为情绪释放的语言工具，从小社群范围内使用的语言变体，逐步走向大众，成为了全社会熟知的流行语言。（4）张家界一封让网名破防的公开信。（5）李延年如何让观众破防。（6）外卖小哥的一段话，网友大呼“整破防”了。以上例子的“破防”用法是表现心理防线被攻破、被感动，是“破防”作为网络流行语最常使用的语义。“破防”可以做谓语、定语、主语、宾语，也可以独立成句，一般用在开头，引起话题关注度，表示内心大受震撼。“破防”连接副词或语气词，构成“破防了”“再破防”“最破防”“被破防”“瞬间破防”等高频词汇。“破防”可以承担多种句法功能，也为“破防”的流行提供了条件。随着在网络中的使用，“破防”不同于其他用谐音形成的流行语，如“耗子尾汁”“蓝瘦香菇”等是对语言的恶搞，难以形成广泛的传播力，“破防”的形成符合语言发展的规律和现实社会的需求，在现实语言环境中“突破防线”语义回转到“突破具体防线”。三、“破防”的句法功能通过搜索发现，“破防”句法功能多样，可以出现在不同的句法位置，充当多种句法成分。（一）作谓语（7）在一线的战斗英雄，感谢你们，被破防了。（8）长津湖 里这六句话，让网友集体“破防”。（二）作主语或宾语（9）破防往往就在一瞬间。（10）有一种破防是老师们细心呵护，温柔体贴；使孩子们眼中有光，心里有你。（三）作定语（11）铭记“破防”瞬间，刻画前行模样。（12）“破防”的英特尔：AMD、英伟达已经杀入其核心领域。（四）独立成句（13）破防！网友在合肥延乔路路牌下献花：时隔百年，这盛世如你所愿。（14）破防！认亲现场，一直帮助寻找的民警放声大哭。从以上的用例可知，“破防”可以做谓语、定语、主语、宾语，也可以独立成句，一般用在开头，引起话题关注。“破防”还可以连接副词或语气词，构成“破防了”“再破防”“最破防”“被破防”“瞬间破防”等高频词汇。四、“破防”的衍生机制网络流行语具有演变快、传播快的特点，和一般的话语相比，更能够反映时代元素，体现人们的心理变化状态，是互联网时代最重要的语言体之一。网络流行语存在大量语言变体，这些语言变体都是有序可循的，受到语言本身、人类认知、社会环境多方面的制约。“破防”本是游戏中的一个术语，由于词形简洁，通俗表达了内心防线被攻破、心灵受到冲击的情感状态，很容易在网络中传播流行。从认知语言学角度分析，“破防”的流行词义是基于原型范畴理论，以隐喻理论为机制而衍生出来的。范畴的划分，就是一个概念形成的过程，每个概念都有一个对应的范畴。范畴是人们在互相体验的基础上对客观事物普遍本质进行的概括，是由一组属性构成的“完型”结构。在语义分析，“破防”是破除防御的简缩形式，基本意义是战争中的物理攻击突破敌人防御，随后用于社会生活或游戏中，表示突破对手的防御，之后引申到受到攻击引起的心理崩溃，可表示受到多种原因，或感动，或伤心，或生气，或愤怒，引起心理情绪的变化。从“破防”的词义可知，“破防”的语义变异遵循认知语言学中原型理论范畴的规律。“破防”的典型义项就相当于原型义项，它是人们首先学到的，是最原始的义项。“破防”的基本范畴义项形象生动、构成简单，从基本范畴的意义扩大原词的意义，其意义从具体转为抽象，产生了旧词新义，反映了“破防”的历时语义变化。意义与人的生活体验有着紧密的联系，隐喻的本质就是认知性，基于我们自身的体验。隐喻是一讨论与争鸣1372023年第2期（总第326期）种映射关系，抽象的概念通过隐喻来具体化，加深对抽象概念的理解。由于语义的体验性，隐喻将一个语义框架投射到另一个语义框架上去，一个是始源域，另一个是目标域。“防”的“边防要塞”义就由本义“堤岸”通过隐喻的方式引申而来，“破防”通过隐喻的方式从突破具体防线引申出突破心理防线的含义。“始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具有系统的投射关系，“破防”的基本意义是突破敌人防御，在一场战争中，有攻击方，有武器，有防御壁垒，有防御方。投射到目标域，展现抽象的心理过程，也包含语言攻击者、言语攻击、心理防线、被攻击者几个对应的语义成分，由此产生了词义引申，将具体的“物理防御”概念特征投射到抽象的“心理防御”的概念上，形成了系统的映射，该意义在网络平台获得广泛使用。五、“破防”流行的原因（一）社会文化与心理因素流行语的产生与社会文化密切相关，不同时期的流行语体现出不同时期社会状态和需求的变化，反映出社交媒体时代大众共同的心理特征。“破防”是一个来自网络游戏的词汇，表示具体的游戏攻击行为，由于时代的呼吁，伴随着社交媒体的传播，让众多网友产生情感共鸣，成为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流行词语。“破防”作为一种语言变体，语义构建方式具有“心理现实性”。“破防”一词从最初出现，到2021 年 7 月，“破防”一词频繁登上微博热搜，反映了在新的时代下，社会大众特别是年轻人自发产生的精神共鸣。“破防”登上热搜，是因为社会上发生了太多满含正能量的故事，无数事件和瞬间让我们感动、支持、点赞，词汇意义得到了升华，体现了时代的价值观念。人们在网络上热切的讨论，不吝于使用赞美的语言，“破防”能够含蓄又直接地表达网友的情绪和观点，用能够反映网友褒贬态度的流行语表达，符合了网络复杂而生动的环境特点，迎合了主流价值的社会文化，也反映了网友的心理历程。（二）语言交际与认知因素由于网络平台的开放性，网民可以自由在网络上发表观点，为了能够更加充分表达，就会创造出一些新鲜有趣的词语。如“内卷”“鸡娃”等，其语义会因为个体认知的不同而产生词义的扩大或缩小，通过隐喻或转喻的方式进行不同的认知模式的加工。交际的需要使人们选择新颖生动的语言来表达情绪和感知，更能够引起网友的共情，摆脱了现实中语言逻辑的束缚，发扬了天性当中的率真。网络流行语体现了当下社会的文化价值观念，让网络流行语有了更多发展的空间，而符合语言发展规律创造的流行词语，更加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能在更长的一段时间进行使用，甚至成为生活中的常用词语。“破防”表示突破防线，与感动、受伤等心理活动词语义相近。例如“破防往往就在一瞬间”。从原型理论分析，“破防”会导致人们心绪起伏，由此引发不同的情感体验，所以，“破防”是此类词语的原型范畴，以其鲜明的形象性、广泛的适用性流行于网络当中，遵循语言的经济原则，通过简洁精炼的语言表达含义，提高了人们的沟通效率，更有利于网络词汇的传播。“破防”符合词汇双音化的规律，直观表达内心受到震撼的心情，符合网友表达的需求。六、结语 “破防”是在隐喻的基础上产生的动宾结构的词语，不仅可以做谓语、主语、宾语、定语，还可以连接语气词，组成单句。词汇是语言中发展变化最快的，更新速度超过了语音和语法，网络新词的产生，反映出社会文化的阶段性特征，体现出时代的气息。“破防”的语义从具体走向抽象，产生新的语义，加速了人类认知系统的更新，以其丰富内涵得到了大众的认可，引起了网民的共鸣。作为流行词语之一，反映了时代的变化和特点。参考文献段玉裁 1988 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刘润扬 2013 西方语言学流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许 慎 2013 说文解字，中华书局。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 2017 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李丽容 2021 从语言学角度浅析网络流行语，大众文艺第 16 期。于建波 2021 概念整合理论下的网络流行语语义认知机制，语言建设第 17 期。乔治莱考夫、马克约翰逊著、何文忠译 2015 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浙江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