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通古斯民族的宇宙观念和祭天仪式_时妍.pdf

收稿日期:2022-08-27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满通古斯语族诸民族萨满教研究”(19BMZ110)的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时妍(1981-),黑龙江鹤岗人,副研究员,博士,主要从事满通古斯语族萨满教研究。黑龙江民族丛刊(双月刊)2022 年第 5 期(总第 190 期)民族学与人类学论通古斯民族的宇宙观念和祭天仪式时 妍(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哈尔滨 150018)摘 要:宇宙观念和与之相对应的祭天仪式是通古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萨满教信仰中至关重要的内容。通古斯民族将宇宙划分三界,那乃人进而将天空划分为九重天球,三界和每重天球都由神灵掌管。在这样的空间观念里,面对着恶劣的自然灾害和疾病的困扰,通古斯人会求助于上天和诸神,祭祀祈祷平安多福。关 键 词:通古斯民族;宇宙观;祭天仪式中图分类号:C95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4922(2022)05-0132-06一、通古斯民族的宇宙观宇宙观是通古斯民族文化观念的基本范畴之一。通古斯民族将宇宙划分为三界,即上界(上层世界)、中界(大地)和下界(下层世界)。上界和下界还分为若干层次。连接宇宙三界的要么是萨满树,要么是一条河流。在他们看来,萨满的灵魂可以自由地进入上界和下界,并且能够顺利返回大地。上界和下界的生活与大地一样,只是下界的一切与大地是相反的。如果大地是夏天,下界就是冬天;如果大地是白天,下界就是夜晚。每个世界都有自己高高在上的主人和他们的助手神,既包括善神,也包括恶神,他们主宰天空、大地和地下的生灵。大自然的主人住在大海深处,他们的助手神经常住在大地 134。(一)乌德盖人、奥罗奇人、涅吉达尔人、埃文基人的宇宙观乌德盖萨满认为,上天世界有类似于大地上的建筑,那里住着好人,他们帮助大地上的同族人。上天世界也有森林,人们在那里从事狩猎。人、动物、自然之神生活在大地上。山的最高处住着野兽的主人,动物死后其灵魂飞往上天,那里有管理它们的神。连接宇宙三界的是萨满树。树的根部位于下界,树干的中部在大地,树梢在上界。萨满的灵魂飞到上天或者从地下世界返回就休息在萨满树上。地下世界由三层构成:上层、中层、下层。上层住着死去的同族人的灵魂,他们的生活要比大地好。萨满可以通过大地西面边缘的洞落入地下世界的上层,并通过这个洞把死者的灵魂交给冥界之主。冥界之主是一个体格壮硕的老年单身妇女,身着鱼皮长袍。她有一只狗,负责守卫冥界的入口。萨满把死者的灵魂交给冥界之主后,有时可以为地上的亲人请求野兽毛皮,这样捕猎就能获得成功2。地下世界的中层是强盗食人恶魔的世界,他们来到大地上变成看不见的恶神,猎取大地上的人们,将他们引诱到自己的世界。至于地下世界的下层,乌德盖人也不能描述。奥罗奇人认为,太阳和月亮是同时存在的活的生物,只是没有灵魂。天上也住着人。太阳位于大地和月亮之间,在太阳上流淌着一条大河。月亮的地位比太阳更重要。死者的灵魂从冥界落到月亮上,在这里准备重生于奥罗奇人的土地之231DOI:10.16415/ki.23-1021/c.2022.05.005上。月亮分为两半 虎的一半和熊的一半。虎的一半由虎神主人杜夏额真()掌管,熊的一半由熊神主人玛帕 额真()掌管3。虎半球住着不能出生的动物的灵魂。“根据奥罗奇人的观念,动物同样有灵魂,并且他们的灵魂也具有迁移的能力。这样或那样死去的动物的所有灵魂都落到月亮大陆的另一半,虎主宰支配它们。每年秋天,虎主宰就把动物的灵魂或多或少地抛向我们的大陆。”4122“熊主宰和虎主宰是奥罗奇人相貌的神人同形生物。所有住在我们大陆上的熊和虎都是他们的狗。在宇宙的北方分布着寒冷的冰海,海中住着它的恶神,恶神是长毛的、独手独眼、尖脑袋的神人同形生物。”4119奥罗奇人将下界分为阴间(布尼波阿)和地狱(奥基波阿)两部分。只有好人、富人和善良的奥罗奇人才能找到去阴间的路,而坏人无论怎样努力,只能进入地狱。真正的萨满知道什么样的亡灵走哪条路去往阴间5。而且奥罗奇人认为,只有奥罗奇人、乌德盖人、那乃人、乌尔奇人、尼夫赫人的灵魂住在布尼,而那些信奉上帝或天神的人,例如俄罗斯人、中国人、朝鲜人、日本人,灵魂不会落入布尼6。在涅吉达尔人的宇宙论中,世界山起着重要作用。世界山是位于中间世界的中央且垂直的轴,是始祖山,是把中间世界分为太阳(光明)一半和月亮(阴暗)一半的分割山7152。涅吉达尔人认为,天空的最高统治者借助于众多助手神控制上层世界和大地上的生灵。中层世界是宇宙中心,人们在中层世界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打猎、捕鱼、结婚、生子。下层世界由上下两层构成。亡魂先去上层世界,并在那里长久地生活。然后没有任何困难和阻碍地来到更下层的世界 乌里马利克()。此后,灵魂迁移到妇女的肚子里,在大地上重新获得生命,成为人7206。下层世界(布尼)只有萨满护送死者的灵魂才能前往,这期间,布谷鸟起到很大作用。布谷鸟送萨满的灵魂去往冥界,从作为冥界入口的窟窿向下进入大地之下7174。上层世界的居民与下层世界的居民关系总是很好,并且富有同情心,他们之间通过中层世界的中间人 萨满取得联系。埃文基人认为,上层世界的入口是不动的北极星,只有萨满在行巫术的时候才能到达那里。上层世界比大地好。下层世界的入口是一个裂缝或者狭长的洞穴或者旋涡、很深的水域。如果落入下层世界,想再出来是很不容易的事,路途很长、很艰辛。叶尼塞埃文基人认为,有一条河连接着上层世界和下层世界,他们称这条河为恩格德尼特(),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完全消失的地方”134。上层世界位于这条河的源头之上,下层世界则位于下游之下。这条河有许多支流 小萨满河。每个氏族的每个萨满都有自己的小河,其他萨满不能通过这条河。所有支流都通过河上的洞与大地相连,因此土著总是想方设法从各个方向绕过这个洞,没人愿意落入下层世界。要想到达上层世界,萨满首先沿着自己的小河往下走,然后沿着恩格德尼特河向上走,最后顺着梯子 树(或)向上爬,才能到达上层世界。要到达下层世界,一般是萨满在送死者的灵魂前往冥界布尼的时候,他沿河向下只能到达固定的门坎,向下的四道(或九道)门坎只有非常强大的萨满才能通过,这种萨满称作卡萨萨满()。奥罗克人认为,上层世界居住着文化英雄和全世界的主人,中层世界住着人类和野兽,下层世界是死去的祖先和动物的孤寂住处。神住在海底,掌管鱼类和海中动物,神也住在连接阿穆尔河(黑龙江)的锡霍阿林山的洞穴中。上层世界的首领神是博()或恩都力(),地下世界的主人是居住在沼泽地的魔鬼卡拉乌昂邦(),上天之神与地下之神是相互对立8。(二)那乃人和乌尔奇人的“九重天球”观念像通古斯的许多民族一样,那乃人和乌尔奇人也认为,天分为几个层次,每层都住着控制人类生命的神灵。一部分那乃人认为,天空分为九重天球,每重天球都有神。天球类似于我们的大地,但是有自己的特点。天空在那乃语和乌尔奇语中是博阿(),这个术语表示的概念有天气、世界、地方。上游那乃人(人们把居住在宏格力河口以上阿穆尔地区的人称为上游人)中的个别萨满能够叫出九层中的每一层,每一层都与一个星331座联想在一起,他们还知道居住在每一层的神灵的名字。在每年的祭天仪式上,一些上游那乃人祭祀所有九重天球的“掌管者”913。第一重天球,距离大地最近,属于天神胡图恩都力(),与 胡 云 霍 希 克 塔(九星)星座相对应,住在天上山冈中属于自己的城中。掌管第二重天球的是约尔哈恩都力(),与永衮霍希克特()星座相应。以上两重天球的构造完全相同。当人们祈求健康,竖起三根神杆()时,祷告向天球靠近,人们就恢复健康了。第三重天球隶属于三姓恩都力(),与三姓霍希克塔(三星)星 座 相 对 应,那 里 有 名 为 三 姓 霍 通()的城。与大地上的任何地方都一样,有山冈、森林、河流,城里住着人。在第四重天球上生长着九棵天树(河柳)。类似的天空之树()生长在大地的森林中,并且只有用它才可以制作重要的萨满助手神阿亚米()的雕像。这种树通常要找很久,但萨满知道什么样的树可以做雕像。他自己不去森林,但会向亲近的人说明怎样找到神树。天空之树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其附近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树根附近生活 着 野 猪,树 枝 旁 边 生 活 着 天 上 的 野 兔(),树枝上挂满小鼓。所有这些都是神 灵 阿 灵 塔 里()和 阿 灵 尔 戈()。病重的人每晚要跪在三根神杆前(至少三天),向神灵祈求健康,并要带上祭品,献给这些神灵。普通人的祈祷只能到达第四重天球,萨满却能够到达更高的天球。掌管第五重天球的是老爷神(,经常是)。萨满说,老爷神就像个记录员,把人们祭神的所有花费都记下来。虽然老爷神在那乃人和乌尔奇人中人所共知,但除了这个专有名词,无论是这个神的样子,还是关于他的学说,没有任何概念。在各种祈祷中,经常涉及老爷的名字。下阿穆尔诸民族在宗教领域很宽容,乐意接受其他地方的神作为自己的神,因为人们认为在祈祷中涉及他们的名字时没有损害,还能带来好处。他们这样对待满洲人带来的“老爷”()的名字,也在 19 世纪这样对待东正教义。第六 重 天 球 叫 作 胡 云 穆 都 里(九龙),由九条龙掌管,其中一条是首领。萨满认为,他们只是叫作龙,但其实是人。第七重天球和第八重天球由女性掌管。那里有许多神灵,但做首领的是女神。掌管第七重天球的是龙格恩都力(),她有 50个孩子;掌管第八重天球的是娘娘 恩都力(),她比上一位女神更强大,她拥有 30 座城池,生了 100 个孩子。那乃产妇和帮助产妇的萨满都祈祷这两位女神。对于女性神(第八重天球的首领)来说,专有名词“娘娘”()作为“上天”之义在西伯利亚埃文基人、雅库特埃文人、涅吉达尔人、乌德盖人、奥罗克人中流传很广。在涅吉达尔人中,这一术语也被理解为北极星(天空之洞)。最高层的第九重天球与霍伊霍勒霍希克塔()星座相对应,有时称主要天神为霍夏恩都力()。在这里,一切都与其他天球一样,有许多城市和人,不仅这个天球的神灵服从霍夏(),其余所有天球的神灵也归他领导,他还被认为是散居在各处的 33个恩都力()神的首领。每个天球的天神都能够因为人类的各种过失而惩罚人类,例如取走人的灵魂,人就会生病。萨满就要去各个天球救出其灵魂。如萨满所说,第一重天球的主人取走犯错人的灵魂,如果他的罪责被证实了,他就会受到超过第一重天球主人职权范围的更大的责罚,第一重天球的主人就会将灵魂向上转交给第二重天球,直到第九重天球,第九重天球的神灵会对罪人处以特别重的惩罚,那里流淌着人的生死界河。因此,只有最有力、最强大的卡萨萨满才能从那里将灵魂救出。为救出灵魂需要交纳大笔赎金,关于赎金,萨满要与天神协商好915。上天世界清楚地分为若干天球的观念只是上游个别那乃萨满所特有的,在阿尔泰人、图瓦人的个别群体和突厥语诸民族中也有流传。埃文基人中则没有关于九重天球的观念。但是上游村落的一些普通的那乃人,不是萨满,却是本族历史和文化的行家,则认为九层构成的不是天,而是整个宇431宙,我们的大地处在中间。下游的那乃人,如胡米村、埃孔村等地的居民关于天的层次则说得不那么具体。孔东村的那乃人相信,天由三层 铜层、银层和金层构成910。总之,通古斯民族关于上界和下界的观念不尽相同,也具有个体性。但相同的是,通古斯民族都普遍认为,天分层次,且天上住着天神,人们要顶礼膜拜,要定期祭天。天地概念在产生过程中,萨满的昏睡起了不小的作用。这些观念从那乃人的一个群体传向另一个群体,并由那乃人传给乌尔奇人和尼夫赫人。特别是一些那乃萨满,居住在上游,有时在下游远离本村的异族群体中举行仪式。民族间接触频繁,导致阿穆尔诸部族中有许多共同的宗教和民间文学情节。在下阿穆尔的各个民族中,流传着南方的民间文学情节,归根结底是与朝鲜人和满洲人有关系。二、通古斯民族的祭天仪式通古斯人往往将宇宙看作一个整体,整体里分为不同的层次,以及主宰之神和辅助神灵。世界是由神灵体系支配和控制的,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种种现象都是最高神灵和其助手神灵管理的。因此,神灵被赋予了人格化的属性,有自己的管辖范围和职责。通古斯人萨满教信仰的神灵体系,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个范畴:自然界的神灵、动植物的神灵和祖先神。(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