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zhàng户”的书写形式_谢俊涛.pdf

语言学研究论“zhng 户”的书写形式*谢俊涛【摘要】晚清以前，古人在记录与经济有关的事项时，“帐”与“账”有混用现象。现代汉语中，“帐”与“账”混用更为常见，这种混用在“zhng 户(号)”一词的汉字书写上表现得尤为突出，或写作“帐户(号)”，或写作“账户(号)”。究竟何者为是，学界各执其理，众说纷纭。从学理上来看，汉字意义的演变、汉字字形的分化、字形记词职能的代用、形符表意范畴的诱导是导致这种书写形式不一致的根本原因。从典籍中的用法来看，“帐”与“账”表现出了明显的职能分工，计算钱物的数量并登记于册，用“帐”或“账”均可，但记录钱、物、人户的单位或编码时只应写作“帐户(号)”而非“账户(号)”。【关键词】zhng 户帐户账户书写形式一、“账”与“帐”的混用和困惑“账”字在宋代钞刻本中未见载录，五四以前各重要辞书如 正字通 通俗编康熙字典等亦未见收录“账”字。元钞本 金华黄先生文集卷二十六“道经陕西，见民多饥死，移又行省，开仓廪以账之”有一“账(賬)”字，但该字实为“赈(賑)”之形近讹字，难以证明“账”字在元代就已被撰述者使用。明嘉靖刻本 海浮山堂词稿卷四“一个个攘账的翻盆弄瓦，一个个少钱的带锁被枷。假若系良民且索休，是穷鬼饶他罢。账难清屡次驳查，展转那移下笔差，定问拟知情枉法”中“账”字 2 见，但该页文字与其相邻版页文字字体不一致，有后人补钞之嫌，且该刻本别处“帐”字很多，无一作“账”。此外，明汪氏环翠堂四词宗合刻本 坐隐先生精订冯海浮山堂词稿此处两“账”字则皆作“帐”，可证明在明代“账”字或者尚未出现，或者虽然出现，但并不通行，因而坐隐先生精订本皆作“帐”。总之，目前尚无可靠证据表明“账”字在明代及其以前文献中确已出现，但可以肯定的是，“账”字在清代钞刻本中已有使用。如清乾隆培远堂藏板 五种遗规教女遗规 :“懒记账籍，亦是一病。”“帐”字则在汉以后文献中常见，且 说文解字 释名 广韵等常用工具书亦将其收录，毋须举例。晚清以前文献在记录与经济有关的事项时，“帐”与“账”有混用现象，计算钱物的数量并登记于册，用“帐”或“账”均可，是以“帐册”与“账册”、“记(计)帐”与“记(计)账”、“帐簿”与“账簿”、“帐62国学学刊(二二二年第四期)*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汴洛方言语音的共时特征与历时音变研究”(16BYY116);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翻宋本 释名异文研究”(2019BYY014)阶段性成果。黄溍:金华黄先生文集 ，续修四库全书第 1323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 347 页。冯惟敏:海浮山堂词稿 ，续修四库全书第 1738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 705 页。冯惟敏:坐隐先生精订冯海浮山堂词稿，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中华古籍资源库善本书号 15655，明汪氏环翠堂四词宗合刻本，第 14 页。陈弘谋:五种遗规，顾廷龙主编:续修四库全书第 951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 99 页。语言学研究房”与“账房”、“帐籍”与“账籍”等书写形式在文献中并存。如(宝庆)四明志卷六:“米粜则钱在，钱出则米归。制帅交承，则登载帐册，上其数于朝。”可斋续稿后卷七:“只得照式分剔老弱强壮数目，开摆执色武艺之人，攒具正副账册计八本。”前者作“帐册”，后者作“账册”。今古奇观卷十四:“宋金自此朝夕小心，辛勤做活，并不偷懒。兼之写算精通，凡客货在船，都是他记帐，出入分毫不爽。”李海观 歧路灯卷十:“我幼时也只说他是一个记账的相公。今日回想闫相公那个光景，才晓得他是生意行中极老靠的人。”前者作“记帐”，后者作“记账”。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第八回:“可巧管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与仓上的头目名戴良，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共有七个人，从帐房里出来。”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第十一回:“八家都差人持了名帖送寿礼来，俱回了我父亲，先收在账房里了，礼单都上上档子了。”这是同一个词在同部书中前后书写形式不一致，一写作“帐房”，一写作“账房”。时务通考卷七:“必照数付银票，或记于帐簿。”时务通考卷十二:“或以银行账簿为凭，以防假冒。”这也是同一个词在同部书中前后书写形式不一致，一写作“帐簿”，一写作“账簿”。虽然古人“帐”与“账”混用，但总体上以用“帐”为常见。现代汉语中，记录与经济有关的事项时“帐”与“账”常常混用，这种混用在“zhng 户(号)”一词的汉字书写上表现得尤其突出，以致该词在现实应用中其书写形式难以统一。人民网、百度网、新浪微博、微软中国官方网站、学习强国 app、微信 app、网易邮箱大师 app 等将用户登录名称写作“帐户(号)”，而央视网、中国知网、中国银行官网、亚马逊中文官网、12306 官网、百度汉语 app、支付宝 app 等则将用户登陆名称写作“账户(号)”。究竟何者为是，学界各执其理，众说纷纭。汉语大词典和 现代汉语词典(第 7 版)的词条中均只收录“账户(号)”而未收录“帐户(号)”，两书对“账户(号)”的释义相同，只是文字表述有的地方略有差异。现代汉语词典释“账户”之意有二:会计上指账簿中对各种资金运用、来源和周转过程等设置的分类;户头。释“账号”云:“单位或个人跟银行建立经济关系后，银行在账上给该单位或个人编的号码。”10现代汉语词典将“账户”与“账号”分别解释，但现实中二者的使用在意义上并无区别，都是指记录钱、物、人户的单位或编码，释义上可以合并。据 现代汉语词典，“zhng 户(号)”似乎应写作“账户(号)”，但为何影响巨大的人民网、新浪微博、学习强国 app 等都写作“帐户(号)”呢?着实让人迷惑。72论“zhng 户”的书写形式10(宋)胡榘、罗濬:(宝庆)四明志，顾廷龙主编:续修四库全书第705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87 页。(宋)李曾伯:可斋续稿 ，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1179 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年，第 703 页。(明)抱瓮老人辑:今古奇观 ，古本小说集成第 3 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 年，第 536 页。(清)李海观:歧路灯(清抄本)，古本小说集成第 3 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 年，第 1176 页。(清)曹雪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年，第 176 177 页。(清)曹雪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年，第 242 页。(清)杞庐主人:时务通考 ，续修四库全书第 1256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 36 页。(清)杞庐主人:时务通考 ，续修四库全书第 1256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 653 页。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词典第 10 卷，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2 年，第 222 223 页。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 7 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年，第 1652 页。语言学研究二、书写形式歧异的原因词语的释义离不开对文献中语境义的概括，也离不开对具体字形解构及汉字演变的分析。汉字是记录汉语的书写符号，它沿着自己的规律、并在汉语发展的推动下演变。从汉字的发展来看，“账”来源于“帐”，“帐”则来源于“张”。“张”本读作 zhng，有开弓义，如成语“张弓搭箭”之“张弓”是指拉开弓弦。因为开弓是把弓弦拉开，所以“张”又有张开、拉开、撑开等义，文献中该种意义的用例很多，如 墨子亲士“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由张开义可引申出张设义，战国策秦策一“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高诱注:“张，施也。设，置也。施乐置酒，远迎上郊邑培也。”由张设又引申出张挂或支架起来作为遮蔽用的东西，即帐篷、帐幕、布幕、帷幕、屏风等，可以居处其中或者用之遮挡视线，音变为 zhng，此种意义在汉代及其以前的文献中很常见。如 汉书高帝纪下“上留止，张饮三日”，颜师古注引张晏曰:“张，帷帐也。”“张饮”即张设帷帐而宴饮。这种利用声调的转换来构造跟原始词有意义联系的新词的做法属于变调构词，变调构词是汉语构词的一种常见现象。变调构词常常会促成新字的产生。在汉语中，改换形声字的形符而分化出一个新的形声字来专门表示某种意义的现象很常见。“帐”是“张”的后起分化字，因为“张”的意义很多，为了减轻其记忆的负担，至迟汉代，古人就开始对“张”的职能进行分化，将形符“弓”改作“巾”，另造了“帐”字，专门记录床帐、帐篷、帐幕、屏风等义。10说文巾部“帐，张也”，段注曰“床帐之帐，古亦借 张字为之”。11释名释床帐:“帐，张也，张施于床上也。小帐曰斗，形如覆斗也。”12急就篇“蒲、蒻、蔺、席、帐、帷、幢”，颜师古注:“自上而下覆谓之帐。帐者，张也。”13如 史记项羽本纪“项王则夜起，饮帐中”，14汉书陈胜项藉列传“入宫，见殿屋帷帐”，15此两例即是用“帐”表示帐幕之义。文字职务的分化会造成记词职能的交接转移，16因为“帐”已从“张”中分化出来，所以表“帐篷”“帐幕”义逐渐用“帐”取代“张”。因搭建起来的帐篷具有房屋的功用，可以居住，故帐篷又称作帐殿、帐房、庐帐等。如李白 春日陪杨江宁及诸官宴北湖感古有作“楼船入天镜，帐殿开云衢”，朱谏 李诗选注 “帐殿，以帐为殿，如今帐房相似”。17又82国学学刊(二二二年第四期)1011121314151617董志翘:文献处理与词典编纂及修订 ，辞书研究2021 年第 3 期。王宁:汉字构形学导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年，第 169 页。(清)孙诒让撰，孙启治点校:墨子间诂，北京:中华书局，2017 年，第 5 页。(汉)高诱注:战国策，上海:上海书店，1987 年，第 18 页。(汉)高诱注:战国策，上海:上海书店，1987 年，第 18 页。(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4 年，第 74 75 页。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词典第 3 卷，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5 年，第 728 页。孙玉文:汉语变调构词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年，第 405 页。裘锡圭:文字学概要，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年，第 152 153 页。孙玉文:汉语变调构词考辨，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年，678 680 页。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北京:中华书局，2013 年，第 362 页。(汉)刘熙撰，愚若点校:释名，北京:中华书局，2020 年，第 85 页。(汉)史游撰，(唐)颜师古注:急就篇，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 年，第 78 79 页。(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引，(唐)张守节正义: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63 年，第 333 页。(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4 年，第 1794 1795 页。杨润陆:论古今字的定称与定义 ，古汉语研究1999 年第 1 期。(明)朱谏:李诗选注第 10 册，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中华古籍资源库善本书号 05560，朱守行明隆庆 6 年(1572 年)刻本，第 37 页。语言学研究如孟珙 蒙鞑备录马政 “直至西风将生，则取而控之，絷于帐房左右，啖以少些水草”，也是将居处的帐篷称作“帐房”。由于古代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每户住一顶帐篷，故常据帐篷数来统计民众户数，“帐”就引申出了新的意义:古代游牧民族计算户数的单位。宋史夏国传记载游牧民族时曰:“其民一家号一帐。”隆炜主编 中国通史云:“党项部落住帐幕，一家称一帐，小部数百帐，大部千余帐。”典籍中记载游牧民族户数以“帐”为单位的用例很多，如 后汉书西域传:“仍将卑君还敦煌，以后部人三百帐别属役之，食其税。帐者，犹中国之户数也。”杜佑 通典卷一百九十八:“遂尽驱六州降户数千帐，并种子四万余石、农器三千事以上与之。”新五代史安重荣传 :“臣昨据熟吐浑白承福、赫连功德等领本族三万余帐自应州来奔。”因为据“帐”之数目可以统计人户之多少，加上“帐”“户”常常连用而逐渐凝固成为一个词，“帐户”就引申出了泛指计算人户单位的意义。新唐书回鹘列传:“直仆骨东，邻于靺鞨。帐户六万，兵万人。”辽史地理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