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一甲子的冰灯情缘_张永滨_.pdf

2023.2如歌往事2023年2月7日上午，在第四十九届哈尔滨冰灯艺术游园会“冰灯60年，精彩传世界”哈尔滨冰灯60年庆典活动现场，作为哈尔滨第一届冰灯游园会筹办人的我，抚摸着一件件晶莹剔透的冰灯作品，回想起和冰灯一起走过的这60年，不禁感慨万千。初亮相，轰动冰城60年前，哈尔滨冰灯作为一门艺术问世，源于时任黑龙江省委书记兼哈尔滨市委第一书记任仲夷的一次考察调研。20世纪60年代的哈尔滨，人们冬天的精神生活相对匮乏。尤其在春节，南方的公园里彩灯璀璨，迎春灯会热闹非凡，北国冰城却是冰天雪地、冷冷清清。滑冰、抽冰尜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人们大多躲在家里“猫冬”，不愿出门。想办法丰富冰城人的春节乃至冬天的精神生活，成了任仲夷的一件心头事。转机发生在1963年春节过后。一天，任仲夷在哈尔滨市香坊区考察调研，看见路边一户居民家门口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冰坨，中间插了一根点燃的蜡烛，他不禁心头一动，对身边的同志说：“这不就是哈尔滨老一辈冬天爱弄的冰灯吗？虽说简陋，却别有味道。南方有迎春灯会，我们也可以搞个冰灯游园会！”冰灯游园会的地点就定在了兆麟公园。当年正负责兆麟公园文化活动的我便进了筹备组，带着900多名园林系统职工忙活开了。刚开始，大家都犯难：冰灯到底要弄成什么样？肯定不能再弄“方冰坨子插蜡烛”的原始形式，只能凭着经验和想象，尽量把冰灯做得漂亮。为此，我们想尽办法，水桶、脸盆等变身冻冰模具，我还特意找铁匠打造出五角星、飞机、和平鸽等金属模具，将自来水倒入模具中，放到室外冷冻，等冻成厚冰壳后再凿开顶心，倒出里边的清水。就这样，一个个冰罩就做成了。制作这样一盏冰灯需三个多小时，距离冰灯游园会却只有四天时间。为了赶工期，我和大家常常忙到半夜才吃晚饭，困了就歪在凳上或蹲在墙角打个盹儿。最考验我们的是制作“鱼”冰灯。如何让活鱼冻在模具里，位置居中又姿态优美，着实费脑筋。很快，在道外区某食品加工厂一位师傅的启发下，我们想出了办法将钢丝插入鱼鳞与鱼皮之间，钩住鱼身后翻过来放入模具中。为了保证透明度，还要往水中注入氧气；待鱼身定型之后，再抽出钢丝。经过一番试验，一盏活灵活现的“鱼”冰灯就做好了。冰灯做好后，是透明无色的。我们又请来美工，用跨越一甲子的冰灯情缘游人在第一届冰灯游园会上观赏冰灯张永滨/供图张永滨口述崔晶肖逸整理312023.2如歌往事油彩在冰灯罩上画出山水、花卉等图案，并往里面放进蜡烛，这样才算完工。四天四夜不眠不休，我们共做出1000多盏冰灯、20多个冰花。1963年2月7日下午，哈尔滨市民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直奔兆麟公园而来。下午4点，哈尔滨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在兆麟公园正式开幕。原本安排工作人员在各门岗有序收取门票，可刚一开园，数万群众同时涌向了公园的南门和西门，门岗瞬间被人群“挤没影了”，大门都快被挤破了，根本无法收门票，连与公园相邻的三条街道也全被游人“占领”了。为防止发生踩踏事件，我们只能打开大门任由人流涌入。我还在公园西门安排了秧歌队和舞狮队表演，引导人群往防洪纪念塔方向分流。大约三小时后，人群才慢慢有序起来。第二天一早我们清扫园区时，观众被挤掉的帽子、踩掉的鞋等，足足捡拾了两麻袋。后来我们统计，当晚最少有五万人前来观赏冰灯。为满足市民的观赏热情，原定三天的冰灯游园会延长到了六天。从提出设想到完成布展，第一届冰灯游园会仅用了四天时间，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当时谁也不会想到，这些看似“粗陋”的冰灯，将在未来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搞下去”，再上层楼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大获成功，坚定了哈尔滨市委、市政府要连年举办的决心。很快，哈尔滨市冰灯游园会办公室就成立了，市建设局决定让我继续负责兆麟公园的冰灯文化活动。1964年年初，第二届冰灯游园会如约而至。相较于第一届的“仓促”与“简陋”，这一次，还未入冬我们就开始筹备。全市共有几千人参与进来，市建设局领导责成我和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杨世昌进行总体设计。我们反复推敲方案，在施工之前，先用最原始的手工做法将设计思路做成立体模型，再逐个粘贴在公园平面图上，这样一来，整体设计效果显得更生动立体，也更便于后续改进。从第二届冰灯游园会开始，制作冰灯所需要的冰，都采用从松花江开采出来的自然冰，这就突破了原有自制冰灯所受的体积限制。此外，还有一项新突破舍弃之前用蜡烛做光源的办法，全部采用电光源。但还有两个难题摆在我们面前：冰块可以盖楼吗？如何用冰雕刻人物？对此，哈尔滨市建设局让所属城市建设研究所所长王丽生和他的助手朱秀芳、关绍羽对松花江的自然冰进行抗压、抗拉、抗剪等物理性能实验，得出了“冰在低温条件下可以作为建筑材料使用”的结论。最终，我们建造出的冰建筑都能达到七八米高。同时，我们邀请六位雕塑工作者用简单的工具尝试雕小冰人。试验证明，冰也可以用来雕刻人物。2023年第四十九届冰灯艺术游园会资料图322023.2如歌往事编辑：杨星野 一个个问题都有了答案，我和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们便冒着严寒、起早贪黑地忙碌起来。于是，第一座8米高的冰塔、第一座12米长的冰桥、第一件4米高的大型冰雕、第一个20米高的冰瀑布，都在第二届哈尔滨冰灯游园会上亮相，动物、人物等造型的冰雕，也和市民见了面。这次做出来的冰灯，无论是从内容到形式，还是从品种到灯光，都比第一届冰灯游园会时的有了显著变化，展出地点也由兆麟公园扩展到儿童公园等多个公园，展期45天，观众总计80余万人次，游园会再获成功。然而，随着冰灯声名鹊起，一些质疑声却纷至沓来。1964年年底，正当我们筹备第三届冰灯游园会时，有关部门派人前来调查，说是有群众反映“哈尔滨造冰灯劳民伤财”。任仲夷等据理力争：“莫说不赔钱，就是赔几个钱也应该干！”时任中共黑龙江省委第一书记的欧阳钦也非常支持冰灯活动，听说有人质疑，他一锤定音：“哈尔滨冰灯今后要继续搞下去！”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要是没有省委、市委领导的坚持，冰灯艺术早就“夭折”了，还何谈此后的流光溢彩呢。“走出去”，大放异彩哈尔滨冰灯游园会一年年延续下来，到了20世纪80年代之后，冰灯的制作规模持续扩大，设计题材日趋丰富，雕塑风格更加多样，制作工艺愈加精细，声、光、电等元素的应用也越来越成熟，哈尔滨冰灯逐渐成了黑龙江省的一张文化名片。2007年，“哈尔滨冰灯游园会”正式更名为“哈尔滨冰灯艺术游园会”。冰灯成为冰城的地标，“哈尔滨”和“冰灯”两个词已经密不可分。随着哈尔滨冰灯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省、市都邀请我们去展示和分享冰灯文化。记得1992年11月，我们受邀前往香港葵涌运动场参加“欢乐冰雕城”活动，长城、兵马俑、嫦娥奔月、天女散花、百鸟朝凤等以中华传统文化为主题的冰灯，一经展出便大受欢迎，原本只能接待一万名游客的展厅，实际到场人数大大超出了展厅的容量。香港气温较高，为了防止冰雕融化，每名市民只能游览二三十分钟，队伍排得很长，现场此起彼伏地回荡着“哇！”“呀！”的赞叹声。这次展览轰动全香港，二十余家香港媒体争相报道展出盛况。令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96年郑州举办了一次“哈尔滨冰灯展”，我被邀请到当地一家电台做节目。一位听众拨通热线，说想来看看冰灯是什么样子。可聊下去，我才知道对方竟是一位盲人，不禁好奇：盲人怎么“看”冰灯呢？出于礼貌，我还是约好时间，接待这位盲人朋友来参观。在展馆，我看见他竟是通过双手触摸来感知冰灯的轮廓，脸上还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看”冰灯的。他对冰灯文化的那种挚爱，让我至今难以忘怀。北京、天津、重庆、香港、辽宁、甘肃、海南、新疆、内蒙古哈尔滨冰灯巡展了大半个中国。不仅如此，哈尔滨冰灯还走出了国门，新加坡、法国、加拿大、韩国、越南很多国家纷纷邀请哈尔滨冰灯前去展出，其间也发生了很多趣事。有一年，我们去法国布展冰灯，我正在展馆现场忙着布置，这时进来一个法国人，在展馆转了一圈儿后，很快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当时我还叹气，觉得哈尔滨冰灯的魅力没能征服这个“老外”。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群外国人。通过翻译询问，我才知道，原来他看完冰灯后，觉得特别美，于是赶紧回家，开车拉来一家人共同欣赏来自东方大国的艺术之美。时至今日，哈尔滨冰灯游园会已举办49届、走过了60年，给世人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也记录了一座城市蓬勃发展的轨迹。而我与冰灯相伴走过的这60年岁月，将是刻在心灵深处永不磨灭的记忆。（张永滨为哈尔滨市冰灯游园会办公室原副主任、冰雕技艺省级“非遗”传承人）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