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风荡漾老唐河_宁雨.pdf

河北场景党旗红河北场景党旗红家乡“冀”忆家乡“冀”忆故乡肃宁曾有滹沱河的三条小小支流，其中一条叫老唐河。这条从远古流淌而来的小河，20世纪60年代后逐渐废弃。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拜访老唐河，只余故道及若隐若现的堤坡。而历史上，老唐河从南面邻县饶阳县进入肃宁县，滋养了一方土地，也滋养了一方富庶、一方文明。从一些散碎的资料看，东周列国时代，这一带设有行宫驿馆；唐代，小河两岸村庄密布，许多村子因河而得名，比如饶阳的东西刘庄，因濒临老唐河下游的长流河，史称“长流庄”，万里镇，处于老唐河河湾，在1958年人民公社化前一直叫“湾里”。吕庄，曾经的“码头村”，地处老唐河西河湾。哗啦啦的流水声和热闹的橹声帆影，停泊在时光左岸。天籁之音依在，却是风过梨林，绿涛的合奏。是的，是梨林，而非梨园，有自然的野性和历史的浩瀚在。老唐河断流了，消逝了，却把一群坚守者送入历史的前台那就是一棵又一棵几百岁的老梨树。老梨树生于堤，生于坡，生于故道，尹庄壮年汉子的爷爷不知其岁，爷爷的爷爷亦不知其岁。一棵树，儿孙满堂，旁欹斜出，繁衍而成家族、世系，而那些世祖们还健朗地活着，继续生儿育女，继续硕果满枝。这样的故事，只有古老的半天然的梨林能发生。看不到河，就看梨林、看梨树吧。梨林，就是一条波涛万顷的绿流，串起昨天、今天和明天。在林边一排红砖垒起的简易房前，有几个中年汉子在拾掇活计。问房子做什么用，答曰：梨品收购站。又问哪里有百岁老树，答：向北一百米，满坡子都是。于是，我和同行的朋友说笑着，评点着那些崭绿的梨叶、微红的梨叶、细碎的落花、嫩绿的果实，一路走入梨林深处。阿建弟是林果专业出身，他说，梨树叶子的颜色不同，说明品种不同，刚才那些老树干上，枝条全是新的，那是“高枝换梨风荡漾老唐河文宁 雨DOI:10.14061/13-1033/d.2023.02.0202023 年 第 01 期 下 总第 956 期33主持人：高宏然gaohongran3河北场景党旗红家乡“冀”忆头”，市场上时兴的黄冠梨、红酥香梨，全是这么换来的。“换头”？我不由回头重新打量刚刚经过的那片老树新枝，打量老干上累累的锯口创痕。黢黑粗壮的树干，柔韧的新条，亮绿的嫩叶，娇柔的花朵老梨树的生命力，适应力，创造力，让我肃然起敬。老唐河的梨林啊，曾产下多少果实，回报养育她的皇天厚土，勤谨百姓。这块土地，得河水的泽被，沙壤肥沃，雨水充沛。这里的鸭梨，果形端庄，色泽鲜亮，甜脆无渣。明朝时，湾里鸭梨即被指定为皇宫贡品。20世纪50年代后，老唐河鸭梨成批量经天津口岸外销，为新中国的发展建设换取外汇。树，还是树。春的香雪海已经错过，梨树枝头，绿华冉冉，只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但没什么可惜，梨林一天一种美致。少了繁花的吸引，反能腾出眼力给那些老树。老的只剩下深根、树皮而擎起勃勃新枝的生命树，老的千疮百孔、丑陋不堪而无怨无艾的自在树，老的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修行树，老的连理垂枝、不弃不离的并蒂树，每一棵老树，都像一位睿智的先师，似一部深邃的著作，如一件活着的雕塑。林深叶茂，我和朋友们不时走散，不时失迷方向，只有高声呼唤，甚至动用手机，才能保持联络。我说，“抗战时期要在里边打游击，敌人准找不到。”“你说对了，抗日战争年代，老唐河两岸都是游击区。这老唐河堤上，至今还埋着抗日烈士的遗体。”丫丫的回答，再次令我肃然。老唐河故道，是一片红色的热土。离尹庄不远的万里村，有当年齐会大战临时指挥所遗存，贺龙元帅当年还在村里住过。战争、遗址，烈士、老唐河、坟墓，当我在一次次咀嚼这些字眼，那些老梨树的疮伤，刀劈火燎的疤痕，那些皴裂的树皮，洞穿的树干，便有了另一层的解读。在一处老堤坡，我们有幸结识了吕庄的尹哥夫妇俩，他们在给梨树松土锄草。大姐五十大几岁，性情开朗，快人快语，尹哥不爱说话，一脸和善厚道。见我和朋友们喜欢他们家的树，大姐特来神儿，教我们锄地，与我们合影。大姐还约我们常到他们家的梨林玩儿，“看了没，从这棵最粗的老树，一直到东头的老官道，都是俺家的。树随便爬，梨熟了管够吃。俺家梨的品种可多呢，酥梨、面梨、鸭梨、广梨、黄冠、秋子、杜梨，想吃什么摘什么，不要钱啊！”多可爱通达的梨农，大姐不经意间为自己的梨做了个广告，而这个广告做的，暖心达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因这么一次偶遇而起。再赴老唐河、古梨林，是七年前陪公婆游梨花节。那个明媚的夜晚，看完万顷梨花，我们踏着月色回家，满脑子都是花香蜂萦。“梨花搭台，文旅唱戏”，那梨花节的主场，还是吕庄一带。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家乡的梨花潮已经与美丽乡村的大潮融为一体。阿建弟说的老梨树“高枝换头”，只是潮起潮落的一个细节，一个音符。一次次老唐河故道行走，梨林、人家，以及来自梨花村庄的消息，在我的心里密织成另外一条活态的、蓬勃的河。幸福梨花村人家郭艳茹摄主持人：高宏然gaohongran3河北场景党旗红家乡“冀”忆由肃宁人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梨花村的笑声走上了清华大学的艺术欣赏课，本色出演的大爷大娘们，就是“梨花村的”梨农，他们在梨林里疏花、疏果、套袋，甫一收工，擦两把脸，掸掸身上的落花轻尘，一转身便走入片场。二百岁古梨树下搭戏台，梨林剧社起社了，老老少少忙完梨果合作社的事儿，坐下来，吹着清甜的梨风，拉个胡琴，唱上几嗓子，别提那个美。梨乡挖掘红色文化内涵打造特色小镇，贺龙、白求恩故居、齐会大战指挥所，都进行了原汁原味的保护。这些消息，有尹哥夫妇传递的，也有我回乡去亲见亲历的。大姐自豪地告诉我，她也选上了电影梨花村的笑声里的演员呢。年轻时曾参加过村文艺宣传队，大姐文艺细胞充盈，她自编歌词春到梨花村，一边在梨林干活，一边哼唱，用她的话说，连梨花都给唱醉了。今年入冬，吕庄大姐过世了。大姐年在古稀，身子骨一直硬朗，不该早早谢世。不是亲人，却有着亲人一般的缘分和情谊，我默默流泪，祝祷大姐灵魂安妥。大姐是在幸福中离开的，她的歌声、笑声会留在人间，为子子孙孙更美好的未来祝福。立冬时节，故乡古梨林的梨叶正红。萧萧风过，一坨一坨的红叶翻卷着，涌动着，像古老的波涛漫过。红叶，是初冬对大地的情谊，是大地对春花的呼唤。来春，我还会回到故乡，去行走老唐河，拜会古梨林，学着“梨花村”人的样子，在梨树间打地摊，闻着蜜袋袋草的花香，撮起一掊掊沙土细捻。（宁雨，本名郭文岭，供职于河北省文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理事。公开发表作品近一百多万字。出版文学著作女儿蓝天使不在线郭守敬等三部，主编图书红色“冀”忆燕赵秀林。作品曾获第五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图书奖、第十三届河北文艺振兴奖、第九届长征文艺奖等。）欢乐梨花村郭艳茹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