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行能力视角下乡村教师的减...分析——来自M县的质性研究_钟景迅.pdf

教育发展研究2022.24中小学教师负担重及减负难是当前我国基础教育发展面临的一个突出难题。早在2019年12月，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办公厅就印发了 关于减轻中小学教师负担进一步营造教育教学良好环境的若干意见，要求各地要出台相应的教师减负清单，要减少社会性事务进校园等，切实为中小学教师减负。乡村教师是我国教师队伍中较为特殊的群体，他们是我国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重要推进者和实践者，也是我国基础教育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力量。近些年来，乡村教师面临着日益繁杂的工作情境，需应付大量的非教学事务，还要面对众多留守儿童、乡村学生及其家长，其工作负担状况颇为引人关注。1那么，当前我国乡村教师面临着哪些负担、乡村学校独有的制度情境是如何影响和形成教师负担的、为乡村教师减负需要突破哪些障碍？本文批判性地运用印度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的可行能力理论（capability approach）及其相关概念，采取质性研究方法分析A省M县38名乡村教师的负担状况，力图厘清和剖析当前乡村教师减负所面临的制度困境，并尝试提出为乡村教师减负的现实路径。一、文献回顾：可行能力理论及其对教师减负的启示（一）可行能力：更关注个体的公平衡量准则过往西方有关教育公平问题的讨论中主要有功利主义和资源主义两种分析视野。2前者以杰瑞米边沁（Jeremy Bentham）、约翰斯图亚特密尔（John Stuart Mill）等古典功利主义者为代表，主张公共政策应追求效用的最大化。后者则以约翰 博德利 罗尔斯（John Bordley Rawls）为代表，从基本善的平等分配来讨论公平问题，主张要实施差别优待弱者的分配正义原则。但是，这两种分析视角都是从外部手段从物质资源的分配和获得来看待公平问可行能力视角下乡村教师的减负困境与制度障碍分析来自M县的质性研究钟景迅张玉萍摘要：乡村教师负担重和减负难是当前我国基础教育发展中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本文批判性地运用阿玛蒂亚 森的可行能力理论，对M县38名乡村教师进行质性研究，力图从工作自主、经济收入、人际关系、身心健康等四个可行能力清单来分析乡村教师的负担状况及其成因。研究发现，当前我国乡村教师面临着专业自主缺位、劳动回报不合理、学生及家长尊重不足、重负下身心俱疲等减负困境，而职责扩大与权利保障缺位则对乡村教师减负形成了制度障碍。针对以上问题，本文从调整法律明确教师工作职责和内容、建立乡村教师减负的多部门联动协调机制、全面赋予乡村教师工作自主权等方面，提出了构建乡村教师可行能力提升机制的具体建议。关键词：乡村教师；教师减负；可行能力；制度障碍；质性研究钟景迅/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基础教育治理与创新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广州510631）张玉萍/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硕士研究生专题 乡村振兴与教师队伍建设-44DOI:10.14121/ki.1008-3855.2022.24.009题，它们从本质上忽视了对个体、对人的关注，在分析视野上有一定的局限性。在当代公平理论当中，有一种理论试图超越前两种分析视角，这就是以森为代表的可行能力理论。3该理论主张公平不应该只关注资源的分配，而是要以人为中心，要关注个体可行能力的获得和发展，这是实现公平的必然途径。4所谓可行能力是指个体在自由选择时所呈现的一种状态，指个体有可能实现的功能性活动组合（functionings）。5而功能性活动则是指个体实际上可以达到的多种多样的状态，或者是个体可以达成的实际成就。6可行能力是一种集合的状态，包括多种能力组合，反映的是个人可以选择的范围，7它尤为关注个人可以选择的各种可相互替代的功能性活动组合的可能机会。森的可行能力理论不仅关注人们选择后的现实结果，更关注那些未被主体选择的潜在状态及其可能性，因为拥有的这些状态和可能性更能反映该个体的自由程度及生活质量。可行能力理论重点关注个体在面对选择时可以拥有的选择的机会，某个个体可行能力集合里面包含的功能性活动越多，那么，该个体获得成功的机会也就越多。8在可行能力理论看来，一个人能最终获得的成就很重要，一个人实际拥有的机会也很重要，无论他最终是否选择使用这些机会。9个体所拥有的选择机会体现的是该个体的自由程度。10而更多的选择意味着更多的自由，也意味着能获得更多的成功。一个社会中，所有个体拥有可以选择的机会更多，这个社会就更公平。森的可行能力理论试图跳出功利主义和分配正义论只关注物质资源分配的窠臼，11聚焦个体实际上能够“成为什么”和“做了什么”，而不是他们有多少收入或其他的“基本善”，12其理论切入较为新颖。但是，要注意的是，尽管可行能力在分析视角上有创新，但其思路仍然是自由主义学派的逻辑，其分析是以西方社会的情境为基础的，我们在运用它时不能全盘照搬，需持批判性的立场。（二）可行能力理论对分析我国乡村教师负担问题的启示回到本论文的研究主题乡村教师的负担问题及其成因，可行能力理论提供了一种从微观层面关注具体个体乡村教师是否具有可行能力的视角。近些年来，我国乡村教师的处境并不乐观，这一群体面临着诸多负担，这一问题不但引起了行政部门的注意，也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国内学者更关注乡村教师负担的来源问题，如有学者认为，上级行政部门各种检查评比过多严重干扰了当前乡村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13而非教学性负担重则是乡村教师负担重的主要表现，其根源在于乡村学校的非教学性职责扩张以及乡村学校的权责不对等。14另外，师资供应不足容易导致乡村教师工作量激增，15而教师专业能力和素养的欠缺、培训不足等也加重了他们的负担。16总的来说，当前国内研究对乡村教师负担的来源及成因进行了一些梳理，但仍未能从乡村教师所处的制度情境进行深入剖析。已有研究对乡村教师负担制度层面的形成机制以及乡村教师在制度障碍中的感知及应对等仍缺乏细致的观察和分析，相应的政策建议在为乡村教师减负方面作用有限。可行能力理论提醒我们，当前，我国乡村教师减负难与其面临的制度情境有关，这一问题的根源很大程度上在于乡村教师的可行能力不足，其可以选择的机会有限。乡村教师很多时候处于一种比较被动的工作状态，而已有制度的诸多障碍更加重了其负担。乡村教师因选择机会有限，导致可行能力无法拓展、发展受限，这是其负担较重的深层原因。但是，正如前面所说，可行能力理论尽管视角独特，但该理论也有局限性。当前，学界对可行能力理论的质疑主要在以下两方面：一是可行能力概念的模糊性导致其在实践应用中存在困难。森没有给出一个通用的范围，即可行能力到底包括哪些方面的内容，可行能力似乎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概念，几乎无所不包。但不同群体的可行能力其侧重点是不同的，这就意味在衡量可行能力的程度之前学者们需要先自行对各种能力的重要性进行排序。17但这种做法又有悖森的自由及多元分析的逻辑，这个矛盾在森自己的论述中一直没有得到很好解决。18可行能力理论被质疑的第二个问题是，这一理论具有较重的个人主义色彩。森将个体置于很高的位次，并认为对社会安排公平与否的评价主要取决于这种安排对个体能力提升和自由发展的作用。显然，森将个体的发展作为公平正义评价的逻辑起点，将个体的自由和利益凌驾于社会总体利益之上，19这种将可行能力视角下乡村教师的减负困境与制度障碍分析来自M县的质性研究-45个体和社会割裂、孤立地强调个体的权利自由是西方自由主义学派一贯的做法，其分析视角过于偏颇和偏激，对于分析中、宏观制度层面的问题是不利的。针对可行能力理论存在的问题，本研究的概念框架尝试做出回应：本研究试图去构建适合于中国情境的乡村教师可行能力清单；试图超越个人主义的视角，从中观乃至宏观的社会制度层面去深入剖析当前乡村教师负担重所面临的制度障碍，并在此基础上，提出符合中国实际的乡村教师减负的现实路径。二、概念框架与研究设计：乡村教师的可行能力清单（一）概念框架可行能力理论认为，对于弱势群体的个体而言，公平的研究应该是分析其所面临的体制机制障碍，尤其是这些障碍是如何影响其可行能力的发挥，以使得其选择机会受限。为了更好地说明是哪些因素影响了可行能力的发挥，森提出了工具性自由的概念（instrumental freedoms）。所谓工具性自由，是指能够帮助人们更自由地生活并提高他们在进行各种选择方面的一种整体的能力。20在森看来，这种自由包括政治自由、经济自由、社会机会、透明性保障、防护性保障等等。当然，森也强调，即使拥有以上五种工具性自由并不意味着个体一定会拥有实质自由，能最终实现自由的选择。但是他也强调，工具性自由很重要，因为它可以提升个体选择的空间和可能。21在森的论述中，工具性自由也被称之为是可行能力清单，即实现功能性活动的可能因素。森一直都没有拟定一个清晰的能适合于所有人的可行能力清单，可能也是因为不同人群所需要的可行能力清单是不一样的。因此，对于本研究而言，整理出一个乡村教师的可行能力清单是必要的，这是我们分析乡村教师当前负担较重的处境并探寻为其减负路径的基础。本文批判性运用了工具性自由中的若干概念，针对当前我国乡村教师的工作及生活的实际情境，拟定了一个包含了四个维度内容的乡村教师的可行能力清单，作为本研究的分析框架（如图所示）。本研究拟定可行能力清单是一种崭新的尝试，依据的是我国乡村学校的实际，从中筛选了四个较为重要的能全面反映我国乡村教师具体工作内容的概念范畴，以此来分析我国乡村教师所面临的负担及其成因。经济收入工作自主本研究的乡村教师可行能力清单的分析框架具体来说，这个清单包括工作自主、经济收入、人际关系及身心健康等四个维度。工作自主是指作为专业人员的教师在工作上所具有的自主权，通常表现为他们能自行决定工作的开展与否及进度，可以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并能使学校或行政部门听到他们的声音，这是作为专业人员的教师应该具备的权利和状态。22经济收入反映的是个体所拥有的经济资源的状况，其重点是个体有获取经济资源的机会。森虽然反对以经济作为衡量公平的唯一指标，但他还是认为经济收入是个体获得发展的重要物质基础。23对于乡村教师来说，良好的经济收入能确保其实现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人际关系是指人与人之间进行交流的社会活动当中所表现出的吸引、排斥、竞争、合作等互动关系。森认为，人际关系互动会受多方面因素影响，会深刻影响个体选择。24乡村教师被包围在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当中，在与各利益相关方尤其是学生和家长的交往过程，不良的人际关系会让他们很难发挥自己的可行能力。身心健康是人类得以生存的基础需求，也是一种重要的基础能力。身心健康不但是基本人权，更是个体得以实现发展的重要基础。25当前，乡村教师也面临诸多健康问题：在身体层面，许多教师因为睡眠不足，经常出现头晕、胃痛等身体不适状况。在心理层面，教师经常感到焦虑、疲惫和倦怠，部分人还对工作失去兴趣，甚至情绪奔溃，26这些都是教师不堪重负最直观的表现，会对其工作和生活产生不良影响。可行能力视角下乡村教师的减负困境与制度障碍分析来自M县的质性研究-46基于以上概念，本文的研究问题可以简化为：第一，在可行能力清单中，在工作自主、经济收入、人际关系和身心健康等四个维度乡村教师的负担状况如何；第二，乡村教师在以上四个可行能力清单层面可行能力的发挥存在哪些制度障碍。（二）研究设计教师负担是一个多维度的概念，其表现形式多样，形成机制也很复杂，要研究乡村教师负担的表现及其成因，质性研究方法善于挖掘和解释现象背后的意义，在方法上尤其适合于本研究。27本研究以A省的M县作为本研究的采样地点。A 省是我国华南地区一个经济较为发达的沿海省份，但其内部的发展差异也很大，其北部和东西地区经济发展较为落后。M县地处A省北部，是一个经济较为落后典型的以农业产业为主的山区县。在A省内，M县的GDP排名也比较靠后。本研究最终选取A省M县10所乡村学校的38名乡村教师作为本研究的研究对象。10所学校包括5所小学、3所初中和两所9年一贯学校，38名教师均在乡村义务教育学校任教至少3年以上，有两位教师任教年限达28年，11名教师任教20年以上。教师的年龄从25岁到54岁，所教学科几乎涵盖了义务教育阶段的所有学科。本研究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