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vs“躺平”_当代...表现——基于扎根理论的研究_卫玎.pdf

年第 期 青 少 年 学 刊 ，（总第 期），“内卷”“躺平”：当代青年的话语表征与行为表现 基于扎根理论的研究卫玎王宇 摘要“内卷”与“躺平”这一对相反相成的网络语词近年风靡社交媒体，映射出社会高速旋转与加速迭代背景下当代青年在反抗与妥协、积极与消极之间不断摇摆的矛盾性心理与差异化行为。针对这一现象，本研究以扎根理论为研究方法，通过对原始访谈资料和初始范畴的归纳，总结出自我期待、外生性压力、内生性压力、媒体卷入、自我呈现、自我效能六个主范畴，建立起“内卷 躺平：当代青年的话语表征与行为表现”的理论模型，以此阐释当代青年的话语符号与行为取向之间的内生关系。关键词内卷；躺平；当代青年；扎根理论作者简介卫玎，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产业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媒介社会学；王宇，中国传媒大学国家传播创新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媒介与文化（北京）一、问题的提出：“内卷”与“躺平”引发关注话语是人类基于社会劳动与生产实践所创生的符号体系，是人类社会思想、价值、情感、情绪的集中展示与凝练表达。近来，“内卷”与“躺平”这一对相反相成的网络语词风靡社交媒体，映射出当下人类社会高速旋转与加速迭代背景下当代青年在反抗与妥协、积极与消极之间不断摇摆的矛盾性心理状态与差异化行为表现。一方面，“卷王出征、寸草不生”“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同学”“这不叫内卷，这叫悄悄地学习，然后惊艳所有人”等系列金句层出不穷，揭示出时代洪流裹挟之下各行业青年深陷内卷化浪潮所产生的身份焦虑与心理恐慌；另一方面，面对高强度雇佣劳动制所产生的沉重身心压力以及“买房、看病、上学”三座大山造就的社会难题，以“我躺平，你随意”“一言不合就躺平”“躺平即正义”等为代表的“躺平式宣言”俨然成为当代青年的心理保护机制与反内卷锦囊。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以“内卷”与“躺平”为主题的话题讨论数不胜数，甚至动辄产生上百万至上亿的点击量与阅读量，引发全社会的广泛关注与深度思考。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无论是以“佛系”“断舍离”“葛优躺”“躺平”等为代表的丧系网络流行语，还是以“奥利给”“打”“后浪”“逆行者”等为代表的具有积极进取精神的网络流行语，语词的新生与演化并非是话语符号的简单更迭，而是社会形态、社会情绪、社会风向的潜在隐喻与隐性表征。青年兴则民族兴，青年强则国家强。青年是国家的未来与民族的希望，青年的情绪情感以及价值理想关系着祖国的繁荣富强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据此，本研究扎根于当代青年的话语逻辑与实践行动中，辨证考析“内卷”与“躺平”之间的多元文化隐喻、开放性社会表征以及动态性行为特征，努力寻求社会大转型时期青年社会话语与社会行动之间的多元解释变量，以更好地揭示当代青年的情绪结构与心理动态，引导青年与祖国共奋进、与民族同命运、与时代齐发展。DOI:10.16399/ki.qsnyj.2023.01.007二、文献综述：“内卷”与“躺平”的学理探寻梳理相关文献发现，“内卷（）”一词最早出现在德国哲学家康德（）判断力批判一书中，是与“进化（）”截然相反的一种演化方式，“向内演化是内卷，向外演化是进化”。美国人类学家亚历山大戈登维泽（）用“内卷化”来描述某种文化模式达到一定形态且无法进一步创新时在其内部进行单调式自我重复的动态停滞文化现象。美国学者吉尔茨（）在农业内卷化：印度尼西亚生态变迁的过程 一书中将“内卷化”界定为“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从康德到戈登维泽，再到吉尔茨，“内卷”所指代的主要是某种内部演进机制与现象，与当下人们所热议的“内卷”概念并不完全一致。徐英瑾将戈尔登泽基于农业生产所产生的“内卷化”现象与当下数字拜物教和商品拜物教合谋所催生的“内卷化”现象进行了对比分析，他表示二者背后的动力学机制完全不同，认为“内卷化”一词无法承担起描述社会多元现象共相的重任。成庆从当下“内卷”所指代的语境出发，表示“内卷在青年群体中的热议说明年轻人正试图重新理解生理性的生存与精神性的生命之间的关系”。年，“内卷”一词入选咬文嚼字十大网络流行语，用来表述现代社会各行业领域因资源稀缺所造就的非理性竞争现象。社会各领域“内卷”的加剧与阶层流动的停滞使得青年陷入了个体焦虑与生存困惑的深渊，“躺平”这一颇具讽刺与自嘲意味的语词成为继“内卷”之后的又一互联网新进热词。令小雄、李春丽对“内卷”与“躺平”二者之间的关联性进行了充分阐述：“从表面看二者呈现因果关系：内卷是原因，躺平是结果。从实际看，内卷并不必然导致躺平，内卷 是躺平的一个充分条件。内卷呈现常态化，而躺平是非常态的，完全式或绝对式的躺平并不存在。”王甄玺认为，从历史形态看，现代社会中出现的“躺平”现象实际是“犬儒主义”的一种现代化裂变，是青年面对社会快节奏生活的“低欲望”表达。林龙飞、高延雷表示，青年选择“躺平”源于“内卷”的倒逼，“躺平”并非是青年个体自主选择的行为，而是社会多种矛盾交织下对现实无奈的暂时性回应，同时也包含着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自我调侃。三、研究设计（一）研究方法上述文献对我们认识青年群体中出现的“内卷”与“躺平”的困惑提供了有益的参考，但这些研究多是从历史、哲学、社会学等视角出发进行的理论性分析，缺乏实践的经验性与研究的原创性。并且，对青年的话语表达与情绪心理之间的内在机理，分析尚不清晰，多处于浅层次、表象化阶段，目前也未形成较为成熟的理论假说、变量范畴以及测量量表。鉴于此，本研究拟采用扎根理论的质性研究方法，以更加有效地探索青年群体在“内卷”与“躺平”之间所隐藏的情绪心理与行为机制。扎根理论是由巴尼格拉泽（）与安塞尔姆斯特劳斯（）于 年提出的一种较为科学有效的质性研究方法。与一般的宏大理论不同，扎根理论不对研究者事先设定的假设进行逻辑推演，而是从资料入手进行归纳分析。所以，扎根理论在本质是一种自下而上建立实质理论的研究方法，核心就是对数据与资料进行提炼、归纳与总结，由此形成理论性的解释框架。本研究的整体研究思路是：首先，依据研究主题设计访谈提纲，选取一定数量的研究对象进行半结构化访谈；随后，依据实际访谈资料逐步提炼出青年群体在“躺平”与“内卷”间的情绪心理结构与行为表现形式，并在此基础上通过逻辑归纳的方式构建相关理论模型。（二）样本选择特需说明的是，为确保研究样本能够客观全面地反映问题，本研究在选取访谈对象时遵循以下原则：第一，由于各个国家与组织对青年的年龄划分存在差异，本研究拟采用中国国家统计局对青年的划分标准，即对 岁的青年群体进行研究。第二，质性研究特别看重研究样本的丰富性与代表性，因此受访对象的学历、地域、职业要尽可能存在一定的差异，故在调查的初始阶段，运用方便抽样的方式以尽可能全面地发现与本研究相关的潜在类属，在研究的后期阶段，则运用差异化抽样的方式以尽可能覆盖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不同社会阶层的青年群体。最终，本研究选取了 位青年进行深度访谈，受访者的基本资料如表 所示。表 受访者基本资料编号性别年龄职业学历男前端开发工程师硕士男产品经理硕士女在读研究生硕士男 设计师本科女大学教师博士女报社记者硕士男律师硕士男在读研究生硕士女公务员硕士女新媒体运营硕士女护士本科男报社编辑博士女人力资源专员硕士男会计硕士女银行出纳本科女导游本科男在读大学生本科男算法工程师硕士女在读高中生高中女在读博士博士女小学老师本科男在读高中生高中女品牌营销经理本科男营销专员本科男在读博士博士男初中老师硕士男客户经理硕士女在读大学生本科（三）数据收集扎根理论研究方法的重点是数据，包括文字资料、口头资料、相关文献以及媒介报道等多个方面的来源。为了深入挖掘每一位受访者的心理特性与行为偏向，本研究对每一人次的访谈时间约为 个半小时，初始访谈提纲如表 所示。在实际访谈过程中，本研究会对上一轮访谈所得的数据与资料进行分析，适时加入新问题或者适度调整当下的访问，以形成更加科学合理的访问题目，依次循环，不断挖掘新问题，提升本研究的可信度。表 初始访谈提纲序号访问题目你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满意度如何？目前，让你觉得特别有压力感的事情是什么？现在大家讨论的“内卷”与“躺平”，你更认可与向往哪一种生活状态？在社交媒体上，你更多表达与展示的是哪一种态度倾向？“内卷”还是“躺平”？在现实生活中，你觉得自己的工作、学习状态是什么样子的？更倾向于“内卷”还是“躺平”？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选择“躺平”，什么情况会选择“内卷”？周围人对你的评价是什么样子的？你认为导致现代社会“内卷”加剧的原因有哪些？你认为“躺平”话语的出现反映了什么样的社会趋向？年轻人更多的是真“躺平”还是伪”躺平”？如何才能在“躺平”与“内卷”之间寻求到一个平衡点使自己处于一个健康又舒适的状态？四、模型建构（一）开放式编码开放式编码是扎根理论的一级编码，是一个对原始资料进行分解、打散、对比、梳理，进而赋予概念、发现范畴的操作性过程。为了避免个人成见与既有思维定势对研究过程与研究结论的干扰，本研究尽量使用受访者的原始话语作为挖掘初始概念的母本。此外，本研究的目的是探索当代青年关于“内卷”与“躺平”的话语表征与行为表现，因此在对访谈数据整理过程中剔除了与本研究无关的内容。最终通过反复分析与比对，对获取的 份访谈记录进行编码，获得了 个初始范畴概念，如表 所示。表 开放式编码范畴编号 初始范畴原始语句记录（部分）学业上升希望能够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争取拿到推免研究生的资格（）事业上升刚入职不久，希望年底顺利转正（）；每年都要考评，工作上丝毫不敢懈怠（）同辈压力身边很多同学已经爱情事业双丰收，自己却还无法实现经济独立（）；学历、工作处处不如自家哥哥（）年龄焦虑面临三十五岁职业危机（）；理应三十而立，自己却一事无成（）疫情冲击疫情以来，公司的业务情况一直不太乐观，全员降薪（）；疫情严重影响了我对未来的期望（）编号 初始范畴原始语句记录（部分）前途迷茫在一 线 城 市 买 不 起 房，又 不 甘 心 回 老 家（）；马上要毕业了，现在还没拿到（）劳动强度宇宙不重启，我们不休息，每天只有加不完的班（）；我们公司经常是“”（）生理病痛加班常态化，落下了严重的脊椎病（）；长时间久坐导致我现在还不到 腰间盘就出现了问题（）媒体渲染网上的一些帖子我越看心里压力越大（）；一些媒体的极端报道确实是会加重我的焦虑情绪（）群体聚合微博上有关内卷化和躺平的话题我经常会跟帖讨论（）；豆瓣有好多年轻人倾倒苦水、互诉压力的小组（）情感共鸣看这些帖子，自己心里会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网上各种调侃性的段子说明现在年轻人面临许多共性难题（）面对强关系的自我呈现向好朋友表达想“躺平”是我的一种排压方式（）；朋友间的吐槽可以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面对弱关系的自我呈现朋友圈不会展现自己“丧”的一面，怕影响领导和客户对我的印象（）；关系不熟的人面前想营造一个积极向上的形象（）符号抵抗口嗨式躺平是我抵抗压力的一种方式（）；不管躺平还是内卷，本质都是表达对生活的不满和无奈（）自我激励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同学，是自己的励志宣言（）；嘴上说的更多的是在自我调侃，根本不敢真躺平（）（二）主轴编码主轴编码是扎根理论的二级编码，通过对开放式编码产生的初始范畴的提炼与归纳，整合出更具概念性、概括性的主范畴。本研究通过归纳与总结，形成了 个主范畴，如表 所示。表 主轴编码范畴主范畴副范畴概念内涵自我期望学业上升社会整体受教育水平提升，学历内卷化严重事业上升渴望通过努力获得事业上的成功外生性压力疫情冲击新冠肺炎疫情导致各行各业都受到巨大冲击，人们生理心理面临巨大压力同辈压力同辈人相互比较产生的心理压力，比学历比收入等等劳动强度加班文化迫使各行业从业者接受越来越高的劳动强度内生性压力年龄焦虑年龄增长与个人目标之间的落差带来心理压力生理病痛工作生活压力导致年轻人出现诸多健康问题主范畴副范畴概念内涵前途迷茫房价、就业是压在青年一代头顶的两座大山媒体卷入媒体渲染媒体所呈现的信息无形中塑造、影响着人们的认知、情绪与态度群体聚合现实生活的重压使得青年一代对“内卷”“躺平”相关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