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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债务问题研究：影响因素、经济社会效应、风险评估及防范张栋浩 王 栋 摘 要实体部门杠杆率适度增长有利于促进经济发展，而杠杆率一旦超过合理范围则可能抑制经济发展。作为经济主体的需求部门，家庭部门债务过高会通过抑制消费与投资、增大金融体系不稳定等渠道，对宏观经济增长造成负面影响。近年来，中国家庭部门债务快速增长、杠杆率迅速攀升，而收入及储蓄增速放缓，家庭部门债务负担正在不断加重、债务风险问题日益增加。但是，在我国防范化解金融风险过程中，社会各界主要关注了企业部门和政府部门债务问题，对家庭部门债务问题的关注及研究还有待加强。为此，本文从家庭债务增长的影响因素、经济社会效应、债务风险评估及风险防范机制出发，对家庭债务问题的相关研究进行综述，全面分析当前该领域的研究热点及前沿，并指出其中研究不足和中国家庭债务问题的未来研究方向，进而为我国有效防范化解金融风险和促进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提供证据支持和政策建议。关键词：家庭债务增长 影响因素 经济社会效应 风险评估 风险防范 分类号：一、引 言适度负债能使家庭以一部分未来收入为担保，在当前做出重大决策，如购买住房、扩大生产经营或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等。金融深化理论认为，金融发展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和优化资金配置，进而促进经济增长，但是，债务快速增长带来的杠杆率攀升则可能导致严重的不利后果。年美国次贷危机表明，家庭部门债务快速增长可能带来极大危害，究其原因在于金融深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并不存在无约束的线性正向关系，而更可能是一种倒 型关系，适度的杠杆率上升有利于促进经济增长，但超过了合理范围将会对经济增长产生不利影响（，；，）。（）研究发现，家庭部门债务增加的短期好处与中长期成本之间存在一定冲突，短期内可以降低失业率和促进经济增长，而中长期则可能导致经济衰退。.（）、（）和（）等分别发现，家庭部门杠杆率超过、和 时将对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从理论上而言，（）的“债务 通货紧缩”理论和 （）的杠杆化损失理论可以为警惕居民家庭债务问题提供理论依据。（）指出，造成美国大萧条的重要原 年第 期张栋浩，西南财经大学中国金融研究院副教授，经济学博士；王栋，西南财经大学经济与管理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作者感谢匿名审稿专家的宝贵修改意见，以及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科学基金项目“中国家庭债务风险的生成机理、风险评估与防范机制研究”（项目批准号：）的资助，文责自负。因是信贷过度创造诱发的自我强化式的“债务 通货紧缩”，债务大规模违约和破产会加速名义需求崩溃进入一个自我强化的周期，引发资产低价抛售和资产价格暴跌，进而导致债权人面临非预期损失时自动削减消费和投资。（）通过加入债务在不同群体之间的分布差异和经济冲击要素，设定了杠杆化损失框架，发现财富损失主要集中在净值最少的负债家庭和止赎产生负外部性等原因，将导致债务放大、资产价格下降，并迫使债务人承担大幅的净值损失，进而引发需求冲击导致的经济衰退。积极防范化解金融风险、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底线，被认为是我国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高杠杆率是造成金融风险的重要原因，在金融部门表现为信用过快扩张，在实体经济部门体现为过度负债。在我国防范化解金融风险过程中，地方政府债务和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债务过高成为社会各界重点关注的问题，但是并未特别警惕家庭部门的债务问题。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数据显示，近年来中国居民部门杠杆率快速增长：年初至 年底从.上升到.，十二年间累计增幅.，年均增幅超过.；近三年平均增速达到.，增速在全球主要国家中居于首位。进一步地，如图（左）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全球债务数据显示，截至 年底，中国家庭部门杠杆率正在快速接近发达国家中位数及平均水平（.和.），并且已远远超过了新兴经济体的中位数及平均水平（.和.）。特别地，上述中国家庭部门债务只是根据中国人民银行金融机构本外币信贷收支表中的居民住户贷款数据计算得到，是一个保守估计。它既没有包括家庭通过公积金购买住房形成的公积金贷款余额，也没有包括家庭通过保单获取的保户质押贷款以及通过民间借贷等渠道形成的债务累积。根据全国住房公积金 年年度报告、各保险公司年报及网贷天眼平台数据显示，年底全国住房公积金个人住房贷款余额.万亿元、保户质押贷款余额.万亿元、网贷余额.万亿元，加入三者重新计算中国家庭部门杠杆率将提高至.，这已经达到发达国家的中位数水平。另外，由于中国长期存在金融抑制问题，普惠金融体系不健全导致中国家庭还存在广泛的除网络贷款以外的其他民间借贷，如亲朋邻里借贷等，如果将此也考虑在内，中国家庭部门杠杆率可能将会更高。与此同时，中国家庭债务偿付能力不断下降。首先，如图（右）显示，利用金融机构信贷收支表住户贷款数据和资金流量表住户部门可支配总收入进行计算，中国家庭部门债务收入比快速上升，年大致为.，增速与 年国际金融危机前美国家庭的债务收入比增速大致相同，并高于 国家长期以来的家庭债务收入比增速，如果任其肆意发展，中国与美国和 国家的差异将会很快消失。其次，尽管中国家庭可支配收入总额和存款总额仍高于贷款总额，但是近年来家庭债务增速一直快于可支配收入增速，家庭债务负担正在不断加重。并且，当前中国还存在着较大的收入 财富差距，高收入 财富家庭持有更多的收入和存款份额、中低收入 财富家庭在张栋浩、王栋：家庭债务问题研究图 绘制了发达国家、新兴经济体、低收入国家、国家和欧元区国家的家庭部门杠杆率的中位数水平，考虑到图形的简洁性和可读性，没有绘制基于均值水平的国际比较图例，读者如有需要，可与作者联系。网贷天眼平台对于网贷余额数据只更新到了 年 月末（.亿元），同时 年 月末网贷余额为.亿元；另外，据银保监会普惠金融部副主任冯燕介绍，截至 年 月末全国在运营网贷机构借贷余额比 年初下降（：.）。据 此 推 算，年 月 末 网 贷 余 额 是.亿 元（.），由于缺少更详细的数据，年年末网贷余额也估算为.亿元。目前统计局 年资金流量表数据尚未公布，本文利用 年增长率进行估算，年住户部门可支配总收入大约为.万亿。此外，根据中国统计年鉴中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进行计算（该数据来源于住户收支与生活状况调查，其可支配总收入小于资金流量中的数据），年家庭部门债务收入比大致是.，此时该值已经高于美国和 国家的家庭部门债务收入比。收入 存款有限的情况下承担了相对更多的债务，由此，收入或存款总量数据无法准确反映债务分布特征下蕴藏的债务风险问题。最后，加入其他渠道贷款及民间借贷之后，家庭债务偿付风险将可能继续恶化。基于以上理论依据和特征事实，有必要对家庭债务问题给予足够的重视和警惕。本文拟对家庭债务问题的研究新进展进行全面梳理，并指出其中不足和中国家庭债务问题的未来研究方向，以期为中国打赢、打好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攻坚战、扩大内需和促进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提供证据支持。具体而言，本文将从家庭债务增长的影响因素、经济社会效应、债务风险评估及风险防范机制等四方面进行文献梳理、述评和总结，并就中国家庭债务问题研究提出展望。其中，影响因素部分包括传统经济金融因素、行为经济金融因素和中国家庭债务增长的影响因素，经济社会效应部分包括微观经济效应、宏观经济效应、社会效应和中国家庭债务增长的经济社会效应，风险评估部分包括债务风险指标体系构建、压力测试及中国家庭债务风险评估，风险防范机制部分包括宏观审慎监管、制度环境及金融市场完善、债务减免、个人破产保护及中国家庭债务风险防范等。图 （左）：家庭部门债务；（右）：家庭部门债务 居民可支配收入资料来源：（左），中国人民银行、（右）二、家庭债务增长的影响因素现有文献对家庭债务增长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广泛的讨论，不仅包含房价上涨、金融监管放松、收入差距扩大等传统经济金融因素，也包括家庭金融素养不足、风险态度、乐观预期偏差等行为经济金融因素，同时家庭债务增长也是房地产行业、金融监管等外部供给端和家庭需求端的共同作用的结果。（一）传统经济金融因素对家庭债务增长的影响.房价上涨住房作为家庭财富最主要的构成主体，房价持续上涨被认为是家庭债务快速增长的重要影响因素，购房家庭会随着房价上涨而累积更多的正规与非正规债务。例如，（）通过构建包含住房市场周期的最优生命周期投资组合模型及实证分析发现，住房市场状态会显著影响家庭资产负债状况，在房价上涨的住房市场状态下家庭更愿意投资住房市场，表现为更高的住房拥有率和住房资产占比，但同时也造成了更多的债务累积和更高的贷款价值比。（）发现，美国经济萧条时期住房净财富下降最多的地区，家庭消费也大幅下降，而这些地区在经济萧条之前经历了房价快速上涨和家庭债务急剧增加。（）发现，房价 年第 期上涨导致加拿大家庭的非抵押债务显著增加，并且该影响对所有年龄段人群都成立。但是，也有其他证据表明，房价并未导致大多数家庭的债务增长，而只对借贷约束家庭产生了显著影响。例如，.（）发现，借贷约束家庭由于缺少住房净值进行抵押而更多地使用无担保贷款，这些家庭在房价上涨时也更可能进行再融资和增加债务，但是对于大多数家庭而言，房价上涨并未对家庭债务产生影响。.金融监管放松金融监管放松被认为是导致家庭债务增长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指出，金融监管放松之后，澳大利亚家庭债务快速增长，其作用机制在于金融监管放松导致贷款市场更加开放、贷款数量和价格管制减少，并且还刺激了贷款利率下降和贷款产品增加，而不再局限于抵押类贷款。（）发现，尽管关于债务违约的社会规范下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美国家庭债务破产的增加，但无法同时解释无担保债务的显著增长，而信贷评级技术的改善通过增加信贷可能性，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释美国家庭债务破产和无担保债务的同步性增长。（）发现，住房首付条件低和收入风险高，可以解释美国家庭住房投资波动性和债务顺周期性的下降，但是这种关系会呈现非线性特征，在外部冲击较小时，住房低首付和收入高风险会促使住房投资和债务更加稳定，但在外部冲击变大时，则会导致住房投资和债务产生更大波动。（）认为，与收入或生产率根本改善无关的信贷供给增加，是引发 世纪前十年美国家庭债务繁荣和萧条的重要因素，主要事实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以前抵押申请被拒绝的家庭在该时期获得住房抵押贷款，抵押贷款推高房价，住房拥有者积极利用住房净值贷款，债务违约主要是低信用评分个体所致。就东亚地区而言，（）发现，除利率偏好和风险偏好等因素外，区域银行市场竞争度和银行经营稳健性也显著地影响了日本家庭住房抵押贷款使用。.（）发现，韩国家庭债务增长与房价上涨、银行对家庭贷款态度松懈以及金融机构有利的融资条件有着显著关系。.收入差距扩大当前世界各国收入差距大多呈现扩大趋势，学者们发现收入差距扩大也会导致家庭债务增长，并从消费攀比效应、购房成本效应、住房财富和抵押贷款效应、信号效应等方面给出了多种解释。例如，（）指出，美国家庭债务快速上升不能被生命周期理论解释，也不能被即期收入与长期收入的短暂背离所解释，相反更多地是收入分配持续变化和收入差距扩大的结果，收入分配的持续变化包括实际工资增长停滞和政府对居民福利的紧缩。（）实证研究发现，美国家庭债务增长与收入不平等正向相关，其中低收入家庭的债务增速更快，同地区同群体中相对收入更低的家庭债务增速也更快。（）利用德国银行客户数据得到了类似的发现，在控制了人口社会学特征和财务特征之后，相对收入对德国消费者参与债务市场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包括无担保债务、担保债务和透支额度等，而炫耀性消费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从住房视角为收入不平等影响美国家庭债务增长提供了新解释。作者发现，与租房家庭相比，收入不平等显著提高了购房家庭的消费支出和债务收入比，同时也显著提高了购房家庭的住房价值和住房价值收入比，对租房家庭则未产生显著影响，表明除了文献中提到的炫耀性消费动机以外，收入不平等还通过购房者的成本上升效应、住房升值导致的财富效应和抵押贷款效应影响美国家庭债务增长，并且成本上升效应构成了最主要的机制，因为收入差距对购房家庭住房消费支出的影响大于非住房消费支出。.（）进一步发现收入不平等对家庭债务存在非对称影响，收入不平等上升导致美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