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德《终端沙滩》中的超现实主义书写和创伤叙事_金敏娜.pdf

83 一、巴拉德和超现实主义作为英国科幻小说新浪潮运动的领军人物，詹姆斯格雷厄姆巴拉德(JamesGrahamBallard)一生出版长篇小说二十余部，代表作有太阳帝国（）、世界三部曲、都市灾难三部曲等，其中 太阳帝国 等被改编成电影并引起巨大反响。美国评论家苏珊桑塔格认为巴拉德是“当代小说界最重要、最具智慧的声音之一”，其作品风格鲜明，富有影响力，他提出的“内空间”（inner space）概念，是传统科幻小说向思辨小说转变的标志之一。柯林斯英语词典 收录了巴拉德风格（Ballardian）一词，用于描写“类似或让人联想到巴拉德的长、短篇小说中的病态乌托邦式的现代性阴森的人造景观场景”。“超现实主义”运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肇始于法国。作为著名的现代西方文艺流派，超现实主义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盛行于欧洲，该流派尝试将现实观念与本能、潜意识与梦的经验相糅合，从而展现人类深层心理中的形象世界。巴拉德的创作深受超现实主义影响，他认为“超现实主义意象即内空间的收稿日期：2022-09-09基金项目：2022 年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22GWCXXM-006）；2018 年广东省普通高校特色创新类项目（2018WTSCX011）作者简介：金敏娜，女，湖南邵东人，南方医科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在读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国文学和翻译。巴拉德 终端沙滩 中的超现实主义书写和创伤叙事金敏娜1,2（1.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英语语言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 510420；2.南方医科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515）摘要：巴拉德是英国新浪潮运动的领军人物，其作品风格鲜明。作为巴拉德的经典短篇小说，终端沙滩 是他早期表征二战心理创伤的书写之一，勾绘出了一幅战后人类的创伤图景。小说以超现实主义书写呈现创伤主题，其中的碎片式叙事结构和多重叙事视角、景观意象、时空交错的非线性描述等叙事策略勾勒出一幅超现实主义图像。从超现实主义书写的角度探究小说中的创伤主题，拓宽了主人公特拉文创伤经历的意义和效果，映射出战争对作为个体的特拉文和全人类造成的创伤，表征了巴拉德对二战后人类创伤心理的深刻认知。关键词：巴拉德；终端沙滩；超现实主义；创伤叙事中图分类号：I103.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583（2023）-0083-04Surrealism Writing and Trauma Narrative in Ballard sThe Terminal BeachJIN Min-na1,2（1.Faculty of English Language and Culture,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Guangzhou 510420,China;2.Schoolof Foreign Studies,Southern Medic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515,China）As a leading role in New Wave science fiction movement in British,J.G.Ballard demonstrates a distinctive style in his oeuvre.The Terminal Beach is regarded as one of his classical short stories,and it delineates a full picture of human trauma after the SecondWorld War.From the dimension of surrealism.Ballard employs different narrative strategies such as fragmented narrative,landscapeimage,and spatiotemporal etc.,to help embed socio-historical context in the physical landscape,and to evince the trauma experiencedby the character.With the tools provided by surrealism,Ballard examines the significance and negative effect of trauma on human kindin a deeper and broader sense.J.G.Ballard;The Terminal Beach;surrealism;trauma narrative第 25 卷第 1 期2023 年 2 月遵义师范学院学报Journal of Zunyi Normal UniversityVol.25,No.1Feb.2023 84 第 25 卷第 1 期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23 年 2 月图像超现实主义为探索本体物质（ontologicalobjects）如时间、空间、风景等提供了理想的工具”1。1962 年，巴拉德发表了著名的科幻新浪潮运动宣言书通向新世界的道路在哪里?（），文中提出的“内空间”这一概念被视为传统科幻小说向思辨小说（speculative fiction）转变的标志之一。巴拉德的内空间即人类各种不加掩饰的深层现实，类似于超现实主义画家如达利（Salva-dorDali）作品中的空间，例如恐惧、梦境、沙滩等。巴拉德的作品个人风格浓烈，在二十世纪下半叶的英国文坛独树一帜，他敏锐感知了人类的精神风景并将之述诸笔端，从而发掘更深层更本真的自我。珍妮特巴克斯特（JeanetteBaxter）认为巴拉德是个伟大的超现实主义作家，其作品“重现了创伤和经历”，充满了“困惑”和“矛盾”2。二、作为超现实主义书写的 终端沙滩终端沙滩1964 年发表在新浪潮运动主营地新世界（）上。故事发生在西太平洋的埃尼威托克岛（Eniwetok），这里曾是一个氢弹试爆实验基地，因氢弹实验污染问题而被遗弃。小说由 22 个标题不同、长短不一的片段组成，情节简单，描写了一个名叫特拉文的前飞行员在埃尼威托克岛上的经历。他终日“漫无目的”在岛上行走，先后遇见各色“人物”：妻儿的幽灵、赴岛进行科学研究的生物学家奥斯本博士和一个无名年轻女子、一具日本人的尸体（如果也能称之为“人”的话）等。停留岛屿期间，特拉文试图全方位解读岛上的风景、建筑物和其他物体等，均以失败告终。终端沙滩勾勒出一幅战后人类的创伤图景，文中充满着隐喻和暗示，却又不晦涩，想要更好地理解巴拉德作品的主旨和深刻寓意，其中的超现实主义书写和创伤叙事主题都不容忽视。超现实主义在视觉艺术领域中影响深远，意图通过文字、图画等方式展现一种绝对的或超然的真实情景，巴拉德一生致力于“内空间”正是深受其影响。超现实主义代表人物达利、马克思恩斯特（Max Ernst）等都是内空间的图像表现大师，巴拉德作品中很多场景可以说是这些图像的文字版。终端沙滩 中的埃尼威托克岛的外部景观描写，几乎可以说是达利 永恒的记忆（）的文字版。永恒的记忆 中一马平川的沙滩、荒无人烟的海岸、不同形状的手表给人印象深刻，暗示着过去和现在的融合。而 终端沙滩 中，特拉文看到的埃尼威托克岛是“沙丘顶，高高的棕榈树斜插阴暗的天空，像一些含义隐晦的字母符号。整个岛屿的风景被奇异的密码覆盖着”3P244，到处都是过去、现在和未来融合在一起的景观和密码。埃尼威托克岛的景色全是人工合成的，是典型的巴拉德式现代性人造景观，阴森病态的乌托邦式：“除了沙地和寥寥几棵贫血的棕榈树，整个岛屿的景致都是人工合成的，武器、通道、高塔、堡垒到处都是，无法恢复岛屿的天然状态。”3P246特拉文认为这是“一座小型混凝土城市”，读者在很多著名的超现实主义画作中均可找到类似图景。超现实主义为巴拉德提供了写作技巧和向度。作为巴拉德的经典短篇小说之一，终端沙滩 以超现实主义书写呈现创伤主题，小说中的碎片式叙事结构和多重叙事视角、景致意象、时空交错的非线性描述等叙事策略勾勒出一幅超现实主义图像。从超现实主义书写的角度探究创伤主题，拓宽了主人公特拉文创伤经历的意义和效果，映射出战争对作为个体的特拉文和全人类造成的创伤。三、创伤叙事策略在 终端沙滩 中，巴拉德运用碎片化叙事结构，把“碎片化”的素材进行糅合、重组、叠加使其具有可观的叙事性，从而呈现非同一般的叙事效果。记忆碎片化的叙事背后隐藏着特拉文因创伤而无力承受的无助、孤独、不安和恐惧；利用插入语、括号等叙事手法表现特拉文的自我分裂；尼威托克岛的景色、物体和建筑映射出特拉文内心的焦虑和欲望，体现出无可言说的紧张、矛盾；时空交错的非线性叙事策略创造出时间或情感上的“罅隙。”4帮助读者想象特拉文的过去，从而增强创伤经历的意义和效果。1.碎片式叙事结构和多重叙事视角超现实主义着力于对意识和潜意识的开发再现，在语言上主张以奇特、反常的形式追求叙事效果。利用拼贴的方式，将各种无关形象并置，构建一个似是而非的空间，是超现实主义书写的重要特征。终端沙滩 的叙事结构迥异于传统的短篇小说，打破了传统现实主义作品一以贯之的叙事模式，把生、死、梦境、现实、过去、未来结合并融合在一起。在短短不过十五页的小说中，巴拉德以独特的方式谋篇成文，故事由 22 个标题不同、长短不一的片段组成，绝大部分片段以岛上地点命名，例如堡垒群、第三沙 85 滩等，此外，小说中部还穿插了一个副文本。这些有意为之的非连贯、巧妙错位的章节，显示出小说结构上“迷宫式”的复杂性。小说整体呈碎片式，有些片段短不过几行，寥寥数字，例如“特拉文：副文本”，而有些片段（“迟到的援救”）却洋洋洒洒近千字，浅层来看，这是叙述文字量的差异；深层意义上，却是巴拉德为了达到不同叙事效果精心而为之。试举一例：特拉文：附带说明定量世界的元素：终端海滩。终端地下掩体。堡垒群。地形被编为密码。通向未来的入口脊柱地形的平地重要时区。潜艇修藏坞。3P253由上可见，各种没有联系的景象随意并置在一起，类似的碎片式结构是特拉文在环游埃尼威托克岛自始至终的体验：他从头到尾无法理解透彻整个岛屿的景观和物体，而这不过是他创伤记忆的外在表征，碎片化的叙事手法呈现出特拉文的自我分裂，即饱经创伤的过去和迷失仓皇的现在；在这些文本意义断裂处，敏锐的读者会发现，特拉文用隐秘的方式向读者展示出自己的故事，虚构的文本表达了其内心难以言说的创伤。可见，碎片式叙事结构将毫不相干的事物组合在一起，使画面中充满戏剧效果，带给人视觉与心灵的震撼。各片段之间并无紧密的因果逻辑关系给读者的阅读体验带来了很大困扰，也给读者的审美习惯造成强烈的震撼，制造出常规叙事方式无法达到的效果。一如读者的阅读体验时不时被各种小标题打断，无法流畅而尽兴地阅读，阅读的任务就是要寻找出叙事断裂之处的意义，这无形中增加了阅读的难度。创伤记忆的不连贯性和重复性通过文本叙事的不连贯性得以呈现，巴拉德期冀用这种叙事方式，让读者体会碎片化叙事后隐藏的叙述。在当代叙事学理论中，叙事视角的突出作用在于调节叙事信息和叙事距离，对文本的主题表达和艺术技巧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终端沙滩 全文多以特拉文的第一视角来观察整个岛屿，但在小说中部出现了第三视角奥斯本博士的“埃尼威托克岛日记”（Eniwetok Diary），奥斯本博士是一个在岛上进行科学研究的生物学家，他的这本日记将小说的 22 个文本又分割成两个部分，其意义有二：第一，对特拉文的境况从旁人角度作出诊断；第二，将岛上这个无时区（zone of non-time）重新分割时间结构。小说中，奥斯本日记以斜体方式出现，日期为八月五日和六日。八月五日的日记将特拉文描述成一个“被社会抛弃的怪人正遭受严重的辐射和营养不良。”3P254奥斯本博士认为，岛上的时间性和各种建筑物是危险的，这使得特拉文被死亡的预兆所缠身。八月六日的日记这样记录：“他眼神像着了魔，他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到岛上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