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脚下》：经由愿力唤醒的...—关于校尔康诗歌的精神方式_霍俊明.pdf

新阅读 专家荐书新阅读 2023.2 32新阅读 2023.2 33新阅读 2023.2 32新阅读 2023.2 33在脚下：经由愿力唤醒的诗关于校尔康诗歌的精神方式文/霍俊明有人说生活何其相似，人生何其相同！对于很多人来说日复一日的无聊重复已经成为常态，而“人”“本心”甚至“人性”似乎已被消耗殆尽。由是，我们总是需要一些内力及外力的不断调校、修正和提升，而其中自然包括“修行”和诗歌。写诗得自在极其幸运的是，校尔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修为或疗愈方式，这是对自我和世界的重新发现，或者说他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生教义”和“生命诗学”。就他的诗歌写作来说，这也是极其重要的个人精神生活的淬炼和灵魂提纯方式，而且行之有效，正像校尔康所说的：“我觉得写诗就是在学禅，在起心动念处下功夫！”（一切在脚下呈现）写诗得自在，这正是校尔康所寻求的，也是我对他的祈愿。由此，我认定校尔康的诗歌是经由愿力、感知、觉受和觉悟而被唤醒的，而同时被唤醒的还有现代生活境遇下的“自我寻找”和“发愿”。正是基于校尔康特殊的精神生活和同样特殊的诗歌话语方式。梦与现实，恒凝与过客，此时的“我”与往昔的“我”以及未来的“我”，真实与幻象，此岸与彼岸，槐下蚁穴与大千世界等诸如此类，个人只有借助修为、信仰、诗歌等才能重建个体与事物和世界的本真关系。校尔康，我们从未谋面，反倒是诗歌让我结识了一个灵魂式的朋友，而这正是诗歌自古至今作为伟大精神共时体的基本功能。“借诗问禅”是一种有效的灵魂导引方式，“你引导我去探索更深广的世界”（校尔康灵魂街区3号会所）。“诗”强化了人与寺庙和宗教的亲缘关系。校尔康在脚下这部诗集由“花之心”“在脚下”“在这里”“鸟之人”“心之灯”“叶之集”“生命之河”“在那里”“参访笔记”等9个小辑构成，这也约略看出一个诗人的精神边界和视域所在。“在脚下”是校尔康“行脚”的印证，他曾在2013年花费九天的时间徒步到九华山通慧禅林并因此机缘而写出了九华山上的金刚之花；“在脚下”也是诗歌和灵魂得以被唤醒的有效途径，“当你行走在大地上/一直向前，在天地之间/你就是一座单独的桥梁”（在脚下）。诗歌中一直存在着精神共时体，它使得一些人能够彼此成为精神伙伴和灵魂知己，而精神共时体则往往具有相似的精神召唤结构，由校尔康的“在脚下”“在行走中闭关”，我想到当新阅读 专家荐书新阅读 2023.2 34新阅读 2023.2 35年陈超先生的一段相通的精神历程：“我在巨冰倾斜的大地上行走。阳光从广阔遥远的天空垂直洞彻在我的身体上。而它在冰凌中的反光，犹如一束束尖锐的、刻意缩小的闪电，面对寒冷和疲竭，展开它火焰的卷宗。在这烈火和冰凌轮回的生命旅程中，我深入伟大纯正的诗歌，它是一座突兀的架设至天空的桥梁，让我的脚趾紧紧扣住我的母语，向上攀登。”（从生命源始到天空的旅程）“行脚”对于校尔康而言是悟道、证己、开悟，是精神升阶书，是须弥山朝圣。与此同时，这一践行和打开自我的过程让我们直接感受到了当年苏轼的“竹杖芒鞋”。那同样是从脚下、身体、内心和灵魂所经历过的土地、山川、河流、草木以及整个世界的化身，也是人和万物一体相通的精神呼吸和灵魂换气。“在脚下”不仅保证了诗歌写作的“真”，且重建了个体作为生命与事物、环境、自然、社会乃至整个世界的“对话”方式，这一“对话”方式正是通过感受、理解、磨砺以及静观、内照、返观等等来达成的。当然，值得注意或思考的是一个现代人的生存背景。由“在脚下”“在路上”“在远方”所构成的精神愿景、修为方式以及诗歌话语在城市化甚嚣尘上的时代境遇下又谈何容易得以实现。校尔康自称“城中隐者”，这实则对应了精神境遇的事实以及个人与空间之间不断寻求出路和化解的过程。“花”“鸟”自古都是禅诗中常写常新的深度意象，它们也反复出现在了校尔康的诗歌意象之中，而外物或客观对应物与“人”“心”“心象”之间建立了精神化的深度关联。与此同时，经过细微观察和超级细写，在一个个刹那、片刻、一时、顿时、登时、瞬间和此刻，校尔康为自己也为旁人打开了一个深隐的精神空间，或者确切地说是打通了一个通道。这一通道与个人的精敏感受力、生命意识、存在观照以及终极冥想直接榫合在一起，而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也得以逐步扩展，“你和世界的所有阻隔都轻轻消除了”（一朵花在静静的开放）。最完美的境界则是心门、诗门和法门同时打开、彼此照彻，当然这也只属于极少数人。即使一刹那也有万千劫数和轮回，正如金刚经中说的：“人生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也是当年王朝云病逝前拉着苏轼的手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在校尔康的诗歌中，我反复遇到了“空”“虚空”这样的精神视界，这使我想到宗杲所说的“上士闻道，如印印空”，而它们又是直接与所谓的“对望”“坐忘”“顿悟”“悟道”缠绕在一起的。而由文本中那些高频率的词语、意象乃至情绪走向，我们必然需要探究其言说背后的动因和心理机制，况且任何一个动念以及爱恨贪嗔痴等都不是无来由的，所谓因果环扣使然。“诗偈”就诗歌文体自身来说，校尔康的写作是很自由的，甚至可以说“随性”，在他这里“表达”成为第一要义。但不要形成校尔康缺乏文体自觉意识的误判，实则他是一个具备综合写作能力且文体自觉意识很强的诗人，甚至他的笔下还有一些旧体诗，比如听雨游西山缥缈峰花开春行江上烟雨闲花春来访僧等。就现代诗而言，校尔康的诗歌多为短制，形式感也很强，比如那些控制在十行之内的精短小品，其中一些属于我们熟知的“自由体”和“抒情诗”，此外还有比较特别的谣曲。校尔康的一些诗类似于“诗偈”，而这些“诗偈”实则难度更大。“诗偈”在校尔康是通过旧体诗和现代诗同步进行的，它们互为表里、彼此支撑，“日落西山湖上座，垂柳轻扬白衣客。若说鸟人懂人世，莫看人鸟静坐时”（访莲池禅院：白鸟说法）。新阅读 专家荐书新阅读 2023.2 34新阅读 2023.2 35“诗偈”是高度压缩、删减和过滤之后的产物，它们往往是垂直降临或者是由下而上抽取出来的。这样类型的诗形制更为精简，而极其有限的行文空间则对写作者的心智、想象力、意志力以及思想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比如“可说的”“不可说的”，甚至还要求写作者具备突出的语言掌控力和结构控制力。这既是“诗”的比拼，也是“思”的博弈，“你会无语，那个洞见会让你发现你不想看到的和你想看到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你会无声的沉默，带着欢欣在这个刚刚觉醒的世界里默然。这个默然的感觉是非常雄壮的。这个世界一点也没有变化，只是你开始深深的沉默。你在这个沉默的世界里更深刻的发现了自己”（觉醒的生命是难以入眠的）。尤其是收入在诗集中的第四辑“鸟之人”、第七辑“生命之河”和第八辑“在那里”在一定程度上重新激活了“现代诗”，这一激活既是内质上的也是形式上的。这些诗更像是“散文诗”，这种文体征候会让我们想到泰戈尔、博尔赫斯以及鲁迅、昌耀的那些相似的行文方式。它们的特点是融合了抒写、叙事以及戏剧化的手段，这些文字空间的情感载力和思想势能更为丰厚，其容纳的诗人经验和想象也更为开阔，甚至不乏自白、剖析和忏悔。这些文字更像是一个人在“说话”，能够让我们更为清晰和真实地看到一个人的所行、所思、所系和所止。诗集的最后一部分“参访笔记”则更为殊异，类似于禅宗“公案”（比如我们熟悉的更为经典的“赵州禅”）或禅宗“新解”。它们更具可读性和故事性，更容易引导每个人进入那些特殊的精神情境之中，也能看到校尔康的行脚、业力和修为逐渐淬炼的过程，其中不乏各种开示和启悟，而这是需要机缘和慧心的。黄昏的阳光非常的柔和，师父弯下腰慢慢地把两只鞋子整理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整齐地放到靠门的鞋架上。然后他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弯腰。捡鞋。拿起。放下。开门。在我的心间，那个片刻成为一个永恒的虚空。一双鞋子和那个黄昏的下午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从寺庙顺着山路下来，中途遇到一个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的尼姑。我从上而下，她自下而上，中间的偶遇和停顿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是你分明能感到人和人的世界却如此迥异甚至判若云泥。2017年夏天，我从五祖寺下山途中出了一身汗，经山风一吹竟然无比通透、舒畅。一时我想到了当年废名所写的五祖寺：“常常觉得成人的不幸，凡事应该知道临深履薄的戒惧了，自己作主是很不容易的。因之我又常常羡慕我自己做小孩时的心境，那真是可以赞美的，在一般的世界里，自己那么的繁荣自己那么的廉贞了。”也许，在万丈红尘中我们都曾是未长大的孩子，不应泯了童心和真纯。下山之后，我读到了传慈法师的禅诗登东山古道有感：“梵宇深藏万壑阴，萧条劫后此登临。老僧锡杖归云水，辇路葵禾幻古今。薪火续传初祖意，江风如作胜潮音。可堪薄日山河下，犹听弘忍说禅心。”读到校尔康的“参访笔记”以及那些禅林“问答”，我等心有挂碍的俗人也得正正衣冠、检点内心。我再一次强烈感受到精神世界的差异，但是又总会有殊途同归的时刻，对于那句话我深为认同和会心生活的一切都来自于你的心，只要照顾好自己的心，就减少了别人对自己的关心。作者系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文学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