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和仙女歌》口头程式特征分析_王江苗.pdf

81 第 39 卷 （总第 145 期）董永和仙女歌口头程式特征分析王江苗（广西民族语文研究中心，广西南宁530022）摘 要：流传于广西红水河中下游流域的董永和仙女歌是壮族的口头诗学唱本。文章运用口头程式理论来分析，发现有反复出现的语词程式、丰富多样的句法程式和相对固定的主题程式。这些程式的运用不仅有利于壮族歌师扩充唱本内容的丰富性和减轻快速构筑诗行的压力，还有利于听众理解和传承孝道思想，进而强化壮族人民对中华文化一体观的认同。关键词：壮族；董永和仙女歌；口头程式；叙述思维；孝道思想中图分类号：G127；H21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8891（2022）06-0081-06口头程式理论又称为“帕里洛德学说”或“帕里洛德理论”，该理论是 20 世纪中叶发展起来的民俗学重要理论流派之一，由米尔曼 帕里（Milman Parry）和艾伯特 洛德（Albert Lord）这对师生共同创立起来。程式、主题或典型场景，以及故事范形或故事类型构成了口头程式理论体系的基本框架1。董永和仙女歌是中国古代文学中一个非常典型的诗学唱本，因董永卖身葬父的孝心感天动地而广为人知。有关董永的孝迹在壮族地区不仅有口传歌谣，还有用方块壮字抄写的韵文唱本，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唱本是广西来宾市忻城县壮族民间歌手傅子现先生收藏的方块壮字抄本董永和仙女歌。该唱本是壮族歌师用方块壮字对口头唱词进行记录的诗学文本。经过对董永和仙女歌唱本的解读，发现其语词、句法及主题等结构具有明显的口头程式，符合口头程式理论的适用范围，因此，笔者拟运用该理论来分析董永和仙女歌唱本的特征。一、语词层面的程式米尔曼 帕里（Milman Parry）认为词语层面的程式指的是在相同的格律条件下为表达一种特定的基本观念而经常使用的一组词2。程式的运用能够方便歌师构筑诗行，扩张唱本内容，表达故事的思想主题。在董永和仙女歌唱本中，出现的语词程式主要有称谓语、数词和方位词。（一）称谓语的程式称谓语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为了适应人与人之间交际的需要而产生的一套名称。称谓语的产生不仅反映了人们的社会关系，还丰富了人类的语言词汇库。在进行口头创编及演唱 董永和仙女歌的过程中，把生活中经常使用的称谓语编入其中，这样既有利于歌师快速构建歌词，减轻演唱压力，又可以拉近歌师与听众的距离，使听众易于理解该唱本的内容。收稿日期：2022-06-10基金项目：2021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滇黔桂越边区百部珍稀土俗字文献收集译注与研究”（21&ZD308）。作者简介：王江苗（1983），女，壮族，广西马山人，广西民族语文研究中心副译审，研究方向：民族语言文化。语言与艺术 第 3 9卷 第 6期2 0 2 2年 1 2月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V o l.3 9 N o 6D e c.2 0 2 2DOI:10.19488/ki.45-1378/g4.2022.06.015 82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12 月 25 日出版 2022 年第 6 期笔者通过分析 董永和仙女歌 唱本的称谓语，发现主要有两大类，即亲属称谓语和社会称谓语。唱本中亲属称谓语出现频率很高，形成了独特的称谓语程式。程式化的诗行遵循着一定的节奏和句法模式，其中至少有一个词在诗行中的位置是固定的，并且重复出现在其他诗行中3。反复出现的亲属称谓语有：po11“父亲”、me11“母亲”、na13“舅舅”、ko53“哥哥”、pi13“兄/姐”、nu13“弟/妹”、lok22fu231“房族”等。唱本主要讲述董永卖身葬父及仙女助君还债的故事，体现了以长辈为尊和夫妇和谐相处的传统美德，所以 po11“父亲”和me11“母亲”这两个称谓词在一千多行诗中出现的频率很高，po11“父亲”出现了 62 次，me11“母亲”出现了 23 次。歌师在唱本中反复使用这两个称谓词，可以让听众了解孝顺的对象，强化了妻孝夫、子孝父的孝道思想。董永和仙女歌唱本中的社会称谓语主要有代词称谓语和姓名称谓语。经过统计，在唱本中代词称谓语 ku53“我”出现了 81 次，te53“他”出 现 了 24 次，au231“我 们”出 现 了 22 次，m231“你”出现了 81 次，u53“你们”出现了14 次。同时，这些代词称谓语反复出现在歌行中时与亲属称谓语构成偏正短语，如 po11m231“你的父亲”、po11ku53“我的父亲”、mei11ku53“我的妻子”等。代词称谓语构成的程式有利于歌师记忆和拓展故事情节。姓 名 称 谓 语 主 要 有 to35wi13“董 永”、in53na13“仙女”、lau13fu33“老富”等。由于故事主角是董永和仙女，配角是老富，所以歌师需要反复地把这些姓名称谓语融到歌行中，这样才能演唱出完整的情节，体现出唱本的程式化特征以及用词的稳定性，让孝道思想深入人心。（二）数词的程式数，尽管也有名称，但仍然与主要作为计算对象的某一类东西的具体表象或多或少密切地联系着4231。数即数词，被广泛引用到董永和仙女歌唱本中，如：it45 ta11 ta33 it45 on231 每人说一句。i35moi231 ka35o53 on231请媒讲两句。han11 u53 jou33 am53 kju33限你住三年。toi33 no11 u53 lok22fu231 退肉给六房。ou11 hau33 at45 ham11 ai53 行孝七夜斋。经过统计，在唱本中数词出现的频率为：deu53 或 it45“一”出 现 5 次，ei11、u53 或o53“二”出现 20 次，am53“三”出现 13 次，ei33“四”、ha35“五”和 kou35“九”分别出现 1次，lok33“六”出现 7 次，at45“七”出现 4 次，pat33“八”出现3次。这些数词有些在歌行中是实指，如 hn35 ha35 ko53 fan53 lau13“升起五棵大幡”中的 ha35“五”属实指，而有些是虚指，即外表虽实指，但内表却是虚指，如 i35 moi231 ka35 o53 on231“请媒讲两句”中的 o53 on231 不是让媒人只说两句话，而是多说几句以便把事办好。唱本中的数词不仅是简单的数值符号，还与壮族的文化习俗息息相关。对于数词“一”的文化内涵，民间有两种观点：一是认为其与道家哲学观念中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关，一男或一女不能繁衍后代，需两者的共同结合；二是其与年龄小于 36 岁的死者丧礼有关，如果死者英年早逝，未满 36 岁，家人只能为其举行一天的丧礼，出殡之时，需砍掉棺材一角才能下葬，以便让亡灵能回到花园中帮助花婆看护花朵，进而能够投胎转世。数词“二”的文化内涵相对简单一些，即好事成双、双手双脚、比翼双飞，重在强调“双”。数词“三”的文化内涵则体现在节日、祭祀上，如节日中的三月三歌圩节，祭品中的三炷香、三杯酒、三碗糯米等。其他数词的文化内涵，也在唱本中有所体现，如“五”，在举行葬礼时，需要在户外升起五棵大幡，供桌上摆放五杯米酒、五碗米饭和五双筷子，再如“六”，外祖母在农历六月初六到外孙家祭拜花婆，并祈求保佑外孙健康成长，无灾无难。这些神秘的数词获得了一种范畴的面貌，在这 83 第 39 卷 （总第 145 期）王江苗董永和仙女歌口头程式特征分析个范畴中必须包含集体表象的内容4239。把生产生活和民俗习惯中的数词符号融到唱本，既方便歌师阐述孝道的文化内涵，又有利于听众更好地理解故事中的孝道思想。（三）方位词的程式方位词是指表示方向或位置的词。在董永和仙女歌唱本中，出现了 kn231“上”、kja53 或u53“中”、la35“下”、na35 或 kon33“前”、la53“后”等方位词，如：in53 na13 jou33 kn231 bn53仙女在天上。to35 wi13 ok33 kja53kun231董永到院中。m231 tim35 ta53 to11 kon33你点灯在前。an53 35 tap22 la35 fa231 见草叠房下。in53 na13 pun13 i231 la53仙女跟在后。经 过 统 计，kn231“上”、kja53 或 u53“中”、la35“下”这 3 个词在唱本中出现的频率 比 较 高，kn231“上”出 现 7 次，kja53 或u53“中”出现13次，la35“下”出现5次。不仅如此，唱本中还使用方位概念的程式，如 kn231kjau35“头上”、kn231bon33“床上”、la35tin53“脚底下”、da53 i11 wai231“牛栏里”等方位名词是方位概念的体现。唱本多次使用这些方位词可能与壮族人民居住的自然环境有关。壮族村寨一般位于山岭腰间的陡坡或山岭脚下的缓坡，干栏式房屋依坡而建，所以在一些壮族的邻里观念中就出现 an231 kmn231和 an231 la35 的说法，意思是邻居家坐落在高于或低于自家屋子的台地上，形成 kn231“上”、kja53 或 u53“中”、la35“下”的方位程式。这种位置关系的确立可能也以壮族的物质和文化为基础。红水河中下游地区的干栏式房屋一般有上、中、下三层，底层为牲畜栏圈和杂物房，第二层为居住层，在第二层的居室和厨房上部架设第三层，壮话把这第三层叫 pam53“帮”5，一般用于存储食物。把 kn231“上”、kja53 或 u53“中”、la35“下”这 3 个词不断地融到唱本中，不仅体现出方位程式化，还体现出壮族地域浓郁的文化色彩及约定俗成的语言习惯。歌师演唱时频繁使用当地群众熟悉的方位词，既可以减轻歌师构建诗行的负担，又能让听众快速地融到唱本的地理空间中感受具象化的场景，强化壮族的文化认同意识。二、句法层面的程式董永和仙女歌唱本中有很多句法程式，而最为典型的是平行程式，亦称平行结构，指在一句话、几句话、几个段落或更大的结构单位中，某些内容与另外一个与其同等重要的因素平行的发展并得到同等的体现6。经过梳理分析该唱本，发现平行程式主要有排比平行和递进平行。（一）排比平行唱本出现的排比平行可大致分为 3 种特征，一是相邻两行或两行以上的诗句平行；二是相邻两组或两组以上的诗句平行；三是几个相邻的大段落平行。具体如下：1.相邻两行或两行以上的诗句平行，如：im53 lk33 lu231 o13 ni53绣只龙会动，pe53 to13 fo11 o13 fou13 织只凤舞弄。这 是 相 邻 两 行 的 诗 句 平 行 式，具 有 严 整的平行对应关系，如开头的动词 im53“绣”与 pe53“织”对 应，中 间 名 词 lu231“龙”与 fo11“凤”对 应，句 末 动 词 ni53“动”与fou13“舞”对应。而两行以上的诗句平行式则为：13 pa231 hau53 di53 di11买白布来放，13 i35 ma53 ku11 fan53 买纸来做幡。13 lap22 jou11 13 ji53 买蜡烛香火，13 i35 in231 ha35 po11 买纸钱给父。从语义上来看，这四行诗句是排比平行，每一行的第一个词为动词“买”，而买到的东西都是为 84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12 月 25 日出版 2022 年第 6 期父亲举行葬礼之用，如白布、幡、蜡烛、香和纸钱，属于含义上的平行。2.相邻两组或两组以上的诗句平行，如：不管是意义还是句子的结构，这两组诗句中的首句都是一样的，使其能以排比的形式构成平行关系。in231 和 an231 的意思都是钱，而这两个词不能互相替换，因为第一行诗句中的 in231“钱”和第二行诗中的 li231“粮”押腰脚韵，in231 和li231 两个词的韵母分别是 in 和 i，押宽韵。而第三行诗句中的 an231“钱”与第四行诗句中的on231“句”也是押腰脚韵，两个词的韵母分别是an 和 on，押宽韵。所以从韵律上来看，这两组诗句也是平行式的，它们均有腰脚韵。3.几个相邻的大段落平行，如：从结构上来看，看似有些不工整，但从语义上可知，这三段诗句也是属于排比平行。首段都是董永向舅舅借钱无果，第二段均说到董永哭泣，可以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