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世界》后人类叙事探析_李聪.pdf

99自法国导演乔治梅里爱拍摄的科幻电影月球旅行记在1902年问世以来，科幻影视作品就一直是各国观众比较欢迎的作品类型。除了此类作品所表现出的科学性和幻想性，还因为这些作品对未知世界特别是未来世界讲述方式的不断推陈出新。进入21世纪，网络信息、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技术的快速发展越发促使人们进一步思考科技与人类的关系人类越依赖科技的进步，反过来也越担忧科技对人类的反噬。大量以人工智能为题材的科幻影视作品都或多或少地涉及这个主题。由乔纳森诺兰导演，改编自科幻小说作家兼导演迈克尔 克莱顿1973年执导的同名电影的美国科幻电视剧 西部世界 就是如此，在其把西部片与科幻片进行类型糅合的后人类叙事中，它一面拆穿又一面重建了“西部世界”的神话。西部世界 中的人类并非人类消失之后出现的新物种，而是指在以信息社会为特征的后现代语境下，采用高科技制造技术和信息技术，对人或机器进行部分或整体地人工设计、改造、加工而产生的机器人（也包括身体部分为机器的人）。他们不再是纯粹的自然人或机器，而是一种现代人工智能或者说智能机器人。后人类叙事仍然是由人来完成的，只不过被叙述的主角换成了机器人、智能人、仿生人（后文统称机器人）而已。不管是何种视角，后人类叙事仍是人的叙事。人类主体与后人类主体就像是人与人的影子，人不能打败自己的影子，而只能在不断超越中完成自己的历史书写。一、从电影到科幻剧的叙事逻辑（一）叙事动力与叙事话语美国科幻作家赫伯特W弗兰克认为：“科幻电影所描写的是，发生在一个虚构的、但原则上是可能产生的模式世界中的戏剧性事件。”笔者认为这个定义抓住了科幻影视的三个核心要素：虚构、可能与戏剧性。作为一部科幻剧，西部世界 虽是虚构的，但在科幻叙事中又是可能的，而且充满了悬念和戏剧性。在美剧 西部世界 中，机器人之所以不同于机器，不仅在于它具有了人的外形式，还由于它内在具有和人类似的意识。德洛丽丝、梅芙和伯纳德等都是如此，这不仅让悬念成为故事发展的原动力，意识和思想也成为后人类叙事的重要推动力。该剧第一季就触及判断机器人是否能够思考的著名实验图灵实验以及美国心理学家朱利安杰恩斯的“二分心智”理论。图灵实验体现了人机对话的基本场景，朱利安 杰恩斯的理论则强调：一个人的大脑分为左脑和右脑两个部分，每当遇到李 聪 李焕征西部世界 后人类叙事探析摘要：后人类叙事是近年来美国科幻影视剧创作中出现的新的理论命题。数字化作为一项新的媒介技术，已经超越了以传统艺术为核心的影视创作与理论体系。美国科幻剧 西部世界 适时抓住了这种变化，把游戏融进叙事之中，构建了一个以人工智能为主体的超真实世界。关键词：后人类 叙事 游戏 人工智能 超真实域外撷珍DOI:10.16531/ki.1000-8977.2023.02.014100 2023年第2期（总第418期）当代电视两难处境时，一个半脑会听到另一个半脑的指示并进而采取行动，这种指示被认为是“神的声音”，当一个人意识到了头脑中“神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内心独白时，人类的自我意识就会被唤醒。美剧西部世界 中西部世界的两个设计师之一阿诺德就是想要创造出具有意识的机器人接待员，他的搭档福特博士开始并不认同，但在阿诺德被杀后，福特的思想也逐渐发生改变，并精心设计了机器人接待员们的意识苏醒程序“冥思”。可以说，这正是该剧的出发点。其实，该剧的片头就泄露了其中的秘密。我们试以第二季片头为例浅析其中的寓意（表1）：从上面的表格可以看出，片头作为每一集的开头，是可以反映出美剧西部世界的大体框架思路：人对机器的控制是暂时的智能机器人将学会自我控制并开始具有与人类相似的情感体验最终他们将会冲出虚拟世界。当然，这对于创作者来说，不过是玩了一个帽子戏法机器人的西部世界还是人造出来的世界。这一点，在片头就有暗示，而片中威廉向黑衣人的转变也是从他戴上黑帽子那一刻开始的。要弄懂美剧 西部世界 的帽子戏法，就要弄清其中的逻辑。不仅画面承担叙事功能，还隐喻深层次的话语权力。美剧西部世界的音乐设计，尤其是那架自动钢琴以及德彪西的钢琴曲 幻想曲 也是其剧情发展的重要线索。美剧 西部世界 中的对话也往往充满玄机，它既指代说话时的情景，又暗合了其他时间线上发生的事件，有时又像路标指引着故事下一步的发展方向。西部世界 中最有深意的话语来自福特。他策划和创造了西部世界以及其中的接待员们，所有事件的发展也如他所设计的程序一样运行。尽管他与阿诺德一样被机器人德洛丽丝所杀，但却始终像无所不知的上帝那样俯视着西部世界的“芸芸众生”。另外，看似莫测高深的黑衣人，三十多年来一直试图寻找“迷宫”之所在，这种寻找也构成了 西部世界 重要的叙事动力。（二）美剧 西部世界 的叙事套路叙事学研究认为，不管什么样的故事，都是由若干相同或相似的元素构成的，只要把这些元素重新组合就可以形成新的作品。这即是说，叙事学更注重研究结构、形式的变化。前苏联民间文艺学家、民俗学家普罗普的研究发现，不同故事之间可能具有一些相同或相似的结构：“变换的是角色的名称（以及他们的物品），不变的是他们的行动或功能。”如果我们把美剧西部世界 与同名电影进行对比，就会发现：尽管其中一些人物、细节有了大的改变，但二者叙事的“套路”却很相似。电影西部世界讲述的是未来世界的一个高科技成人乐园达洛斯乐园（包括西部世界、罗马世界、中世纪世界三大主题乐园）因机器故障失去了控制，西部世界的两个游客，一个被机器人杀死，另一个则凭借自己的机智战胜了追杀他的机器人。美剧 西部世界 继承了这一核心故事和和叙事“套路”，把两个游客一起去西部世界游玩的故事结构保留下来，换成年轻的威廉与罗根结伴去西部世界探险。电影故事情节并不复杂，甚至在今天看来了无新镜头序号内容运动方式长度寓意1灯光下的机器人模型固定镜头6秒工业化背景23D打印机打印机器人特全特16秒人对机器的控制3机器牛全特3秒西部世界的象征43D打印机特写6秒人对机器的控制5机器人弹钢琴的手特写2秒机器对机器的控制6机器人怀抱机器婴儿中景2秒机器人的情感表达7机器人双手弹钢琴中景3秒机器对机器的控制8机器人亲吻婴儿特写2秒机器人的情感表达93D打印机特中特10秒人对机器的控制10机器牛冲出来特写1秒机器失控11黑帽子特写2秒与剧中黑衣人有关12机器牛特写2秒西部世界的象征13钢琴自动弹奏固定镜头2秒机器的自我控制14自动钢琴打孔纸卷固定镜头2秒控制机器人的代码15机器人抱着婴儿特全5秒机器人的情感表达16机器人骨架全特6秒机器人即将制造完成17瞳孔里的世外山谷特写2秒机器人逃出去的希望18黑帽子变日食景象特写2秒帽子戏法19机器人叠西部世界Logo全特6秒西部世界是机器人的世界表1：美剧西部世界 第二季片头镜头101意不过是一个科幻版的个人英雄主义叙事。但是，美剧西部世界 中，两个游客的主人公身份有所变化当威廉变成黑衣人那一刻，他已经沦为了一定意义上的反派角色，机器人德洛丽丝和梅芙则成了真正的主人公。虽然承袭了套路，却还是有很大的变化。科幻电影 西部世界 的电视剧改编与科幻电影黑客帝国 三部曲也有相似之处。在 黑客帝国第一部中，主人公尼奥就发现所谓的现实是虚假的，从此开始觉醒，并成为反抗军的领袖，直至第二部、第三部，终于完成了拯救世界的主题。美剧 西部世界第一季讲述了机器接待员如何觉醒并且反抗人类统治的故事，第二季是机器人对人类的反击之战，第三季是讲反叛的机器人来到现实世界并拯救了世界。这种剧情设计尽管仍有套路之嫌，但与电影相比，机器人的觉醒无疑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三）套路之外：杀不死或浴火重生在电影西部世界中，机器人作为人造的机器，虽然有可能失控，但却不具有人的意识。它们被破坏后，修复起来也相对简单，主要是针对被毁坏的机器外壳和线路。在美剧西部世界 当中，大部分机器人仍是如此。但对于德洛丽丝、梅芙这样的高级机器人来说，她们的修复主要的环节已不是身体修复，而是意识修复。以德洛丽丝为例，她的后台修复过程是由一系列对话所构成，这些对话就像电脑检测程序，在多模式的切换中，过滤、筛查其记忆碎片。如果检测不彻底的话，这些碎片就像电脑清理中的信息残留，会形成它们的某些特殊记忆，并进而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甚至有可能质疑周围的一切。人类与机器人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是终究要死的。而美剧西部世界 里的机器人只要把意识球装入一个新的躯壳就可以再生。时间也许只对人类才有意义。该剧第一季最后一集中，德洛丽丝抚摸着黑衣人沟壑纵横的脸说:“时间能消灭最强大的生物，你和你的同类都会长眠于尘土之中。”面对这一幕，观众难免心有戚戚焉。因为她的确戳中了人类的痛点。这台词多么像福柯所说的那样：人类不过是“近期的一个创造，或许这个创造已经到了尽头或许可以打赌地说，人将被抹去，正像海边沙滩上勾画的面孔一样”。也许这只是哲学家对人类中心时代的悲观描绘，而后人类学家玛蒂娜 罗斯布拉特则乐观得多。她指出，如果后人类“能像人类一样思考，那么它们就是人类”。后人类甚至可能比人类更适应这个世界，正像美剧 西部世界 中机器人程序员伯纳德与罗根（系统）的对话：“人类根本不会改变，只会遵循自己的代码生活。”在美剧西部世界 中，黑衣人威廉就是如此糟糕：他不仅在现实社会失去了妻子女儿，在西部世界的虚拟游戏中，也精神错乱，迷失自我，正如他对德洛丽丝所讲的：“这世界正如外面的世界，是一场游戏。”二、美剧西部世界的叙事视角、叙事线与时空穿越（一）叙事角度与不断交叉的叙事线叙事角度或者说视点主要有两种：全知视点和限制性视点。全知视点叙事有利于交代故事的来龙去脉，但是，观众在被动接受全知叙事讲述的一切同时，难免会产生疑问：谁在讲故事？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切？一旦观众产生这样的疑问时，叙事者就被看穿了。所以，为了不让观众起疑，限制性视点在一些故事讲述中被采用。其实，所谓限制性视点不过是全知视点的一种伪装，关键就看叙事者如何来伪装。游戏叙事之所以能成为美剧西部世界最吸引人的地方，首先在于全知视点的不断变形，正如叙事学家玛丽-劳勒莱恩所说：“在第三人称叙述的范围之内，变形是作为叙事方式的一个常规方面来处理的，而叙事者向多个自我的转变并不影响读者对真实世界与虚构世界之间的距离的评估。”美剧西部世界 多视角的转换较好地让观众体验到了真实世界与虚构世界之间的融合与距离，并设置了大量以人物叙事线交叉的方式展开的剧中剧，比如德洛丽丝的剧情里会经常出现伯纳德和黑衣人，而威廉的故事里也经常出现德洛丽丝。作为第一女主角，同时作为第一叙事线，德洛丽丝的作用无可替代。她有着双重人设：一边是天真无域外撷珍102 2023年第2期（总第418期）当代电视邪的农场主女儿，一边是杀人魔王怀亚特；一边是受害者，一边又是拯救者。作为剧中出现的第一个接待员，德洛丽丝每天期盼着美好的生活，然后被害，又死而复生。剧情的转折点出现在第一季第三集德洛丽丝目睹父母被杀，极度痛苦之下，她的记忆开始混乱，时间线与30多年前年轻威廉的故事线产生交集。随着记忆碎片的累积，德洛丽丝逐渐有了自我意识。当德洛丽丝与黑衣人一起来到教堂的时候，在接近“迷宫”的同时也揭开了年轻威廉和黑衣人之间的联系。威廉这一角色相对复杂一些。在现实世界中，年轻的威廉在提洛公司工作，并且与老板的女儿相爱。在西部世界的虚拟游戏中，他与罗根去冒险，遇上德洛丽丝，并爱上了她。30多年后的黑衣人威廉成为公司董事，并开始在乐园中寻找“迷宫”的线索。其中一段故事在讲年轻威廉与德洛丽丝的爱情，而另一段故事中黑衣人威廉又对德洛丽丝残忍虐杀。人看似矛盾实则是复杂的统一体。作为黑衣人的前身年轻的威廉从第一季到第三季，是一个最能代表人类本性的真实的存在。剧中年轻威廉到黑衣人威廉的转化影射了人性的转变以及人生的反复无常。梅芙作为机器人的另一个代表，与德洛丽丝相比较而存在。梅芙的故事线相对于德洛丽丝更富有人性，也相对简单一些，她在剧中不断进行时空穿越的最主要动机就是要找回失去的女儿。德洛丽丝的最初记忆是美好的，而梅芙的最初记忆则是失去女儿的痛苦。在梅芙的故事线中，首次出现觉醒意识是在第一季中接触到德洛丽丝，被唤醒“冥思”程序。在第一季中，梅芙在德洛丽丝大屠杀之际成功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