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中辛弃疾的超拔...因——兼论王国维的评词标准_杨祖望.pdf

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 24 卷，第 1 期，2023 年 1 月Journal of Hen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Vol 24，No 1，Jan 2023杨祖望人间词话 中辛弃疾的超拔地位与成因:兼论王国维的评词标准J 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24(1):77-84DOI:1016698/j hpu(social sciences)1673-97792023 01 011人间词话中辛弃疾的超拔地位与成因 兼论王国维的评词标准杨祖望(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0)摘要:王国维 人间词话论词偏爱五代、北宋，对南宋的词人词作整体评价不高，但对辛弃疾却一反常态，认为其“堪与北宋人颉颃”，在南宋词人中将其置于超拔地位。王国维对辛弃疾的赞赏，主要着眼于词人品格、自然真情、整体风貌等方面，这也是辛弃疾获此超拔地位的原因。通过辛词在 人间词话中所具有的特殊性，可以看出王国维的评词标准之中，所谓“隔与不隔”对用典的要求并不僵化，有可转圜通融之处;“要眇宜修”与“不隔”之间看似矛盾，实则具有深层的协调兼容。关键词:王国维;人间词话;辛弃疾;超拔地位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9779(2023)01-0077-08Xin Qijis superior position and causes in The Notes and Comments on Ci PoetryOn Wang Guoweis criteria for commentingYANG Zuwang(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000，Guangdong，China)Abstract:The Notes and Comments on Ci Poetry favors the poetry of the Five Dynasties and the NorthernSong Dynasty，but it does not think highly of Ci poetry created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However，Wang Guowei highly praised Xin Qiji who was“comparable to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and then putXin Qiji in a superior position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Wang Guoweis appreciation of Xin Qijimainly focused on the writers character，true feeling，and overall style，which gave Xin Qiji the supe-rior position Through the particularity of Xin Qijis poems in The Notes and Comments on Ci Poetry，itcan be seen that the so-called“veiled and unveiled”requirements are not too rigid with much room foradjustment The seeming contradiction between“restrained gracefulness and elegance”and“unveiled”actually has coordination and compatibility at a deep levelKey words:Wang Guowei，The Notes and Comments on Ci Poetry，Xin Qiji，superior position收稿日期:2021-01-22;修回日期:2021-03-03作者简介:杨祖望(1998)，男，福建福州人，硕士生，主要从事明清文学、词学研究。E-mail:yang13763800084 gmail com人间词话是影响深远的词文体文学批评著作，王国维大致按照时间顺序对词人加以品评，并以“北宋风流，渡江遂绝”分隔开两类词人群体，一边是加以褒扬的五代、北宋，一边则是加以贬抑的南宋。但在南宋词人里，唯有辛弃疾例外，获得“堪与北宋人颉颃”的评价，独享此超拔地位。一些对 人间词话的研究虽也注意到这一奇特现象，但大多叙述简略，或直接不将辛弃疾与南宋群体等同视之。本文试图以辛弃疾作为切入视角，整体、全面地探讨 人间词话中的辛弃疾词人词作，既分析此般超拔地位的具体表现和内在成因，也通过其超拔意义的特殊性来观照诸如“隔与不隔”“要眇宜修”等评词标准，详细探究词论内涵中潜在的矛盾冲突，以及此类标准作用于辛词的批评实践时达到的调和兼容，从而为 人间词话核心理论引入不同的解读视角。一、人间词话的词学史观与辛弃疾的超拔地位王国维抱持着独特的“文学演进”观念，主张“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以此来对文体的盛衰现象进行阐释。具体于词文体来说，王国维 人间词话大致上是偏爱五代、北宋而贬抑南宋的。但唯独高看辛弃疾一人，可以说，静安赋予了辛弃疾及其词作一种超拔于南宋词人群体的独立地位。如今的文学史亦普遍承认，辛词确有其特殊性与过人之处，词作的特点有别于南宋词某些普遍特征，却与五代、北宋风格相承接，遂在一定程度上与静安的评词标准相互契合。在深入探究这种契合的形成缘由之前，我们理应先为稼轩的超拔地位确立具体语境，略论 人间词话重五代北宋而轻南宋的文学史观。(一)褒扬五代、北宋在通行本第 39 则中，静安使用“北宋风流，渡江遂绝”一语，将词文体的文学史从中横断，以南北宋之交作为其分隔。对于划分出的这两段时代，静安在态度上固有厚薄、褒贬之不同，但其用以阐明这种态度的评述方式则是高度一致的:既有对整体时代词风的断言，也单独挑出词人词作来细加点评，且此二种方式在多则词话里显示出一定程度上的相辅相成。在 词话首则便明确表示: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此则文字里，既包含了“境界说”这一贯穿词话的基本理论，也道出了将五代、北宋列为“独绝”的价值取向。王国维有意选此则为词话首，以示奠定基调之用，足见其对于价值取向的重视，并不亚于对学理准则的探讨。在此后第 9 则中，静安援引前人的“兴趣”“神韵”之说来衬托自己拈出的“境界”，并随之补充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彰显出五代、北宋词风与自己的“境界”论调的契合。其实也就说明，五代、北宋的优秀作品和“名句”是支撑静安立论的重要例证。另有如手稿本第 68则之“唐、五代、北宋之词，所谓 生香真色”同样意在表达对北宋以前整体时代之词风的概括性赞誉，此为一方面。另一方面，若更为具体地着眼于词人来看，手稿本第 98 则云: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手稿本第 112 则云:词之最工者，实推后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无论“有篇有句”“数人而已”还是“最工”，都已达批评家所能给予之最高水准。足可见出，静安以李煜、冯延巳、欧阳修、苏轼、秦观、周邦彦为五代、北宋词之代表，对此一区间内的整体词风和具体词人都呈现偏爱式的褒扬。(二)贬抑南宋词话褒扬五代、北宋，即有打压对立的南宋之意。通行本的前 9 则，一般被看作核心理论“境界说”的总领文字，其中援引不少词作、词句作为例证，但逐一细看，这开宗明义的 9 则中，竟无一句出自南宋人之手笔，其倾向已隐然可见。而整体定调之论，则是在手稿本第 23 则:梅溪、梦窗、玉田、草窗、西麓诸家，词虽不同，然同失之肤浅。虽时代使然，亦其才分有限也。近人弃周鼎而宝康瓠，实难索解。从这里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两层信息:其一，静87河 南 理 工 大 学 学 报(社 会 科 学 版)2022 年第 24 卷出自 人间词话通行本第 39 则。本文凡所引通行本，指王国维原发表于 国粹学报六十四则初刊本，再经俞平伯编辑标点二次出版的 人间词话，即目前通行之版本，依照周锡山 人间词话汇编汇校汇评的文本内容。凡所引手稿本，指王国维写于札记簿之一百二十五则手稿，依照彭玉平 人间词话疏证的文本内容及次序。后文引用词话某则时，若未特别说明为手稿本，则皆为通行本之内容。安对南宋大部分词人(多是格律派)表示轻视，并从整体的“时代”和个人的“才学”两方面分析其“肤浅”的成因;其二，静安发此褒贬有一定的现实指向，是为驳斥“近人”盲目模仿南宋的流弊。整段文字里，既有对南宋整个“时代”词风的断言，也有对诸人共通特性“肤浅”的点评，且此二者互为补充。其“时代”方面的分析，自然对应“文学演进”之谈，此不赘述。而“才学”方面，静安又更为细致地对具体词人展开批评，如第 45 则评价姜夔“局促辕下”，其后第 50 则又评价吴文英“映梦窗，凌乱碧”，评价张炎“玉老田荒”等等。此种说法是否客观仍可商榷，但从中至少可以明晰，为了针对“近人”的不良词风，也为标举自己的审美评判，静安使用分析与点评，展示出其对南宋词无以复加的贬抑，可谓截然不同于对五代、北宋词之见解。(三)辛弃疾具有超拔地位词话的此类文学史观，其实在有清一代之常州派词论中已然显露端倪，前人针对这一观念进行的研究颇为详备。但本文仍需对静安论词的具体表现稍加说明，方才足够凸显出，身为南宋词人，却在第 43 则被称为“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的稼轩，确实对于 词话理论框架具有特殊的意义。细数通行本 64 则评语，涉及辛弃疾(稼轩)及其词作的共有 7 则，此外未收录的还有 7 则，也即 词话手稿本全部 125 则词话，总共 14 则与辛弃疾相关。这般出现频率足可见静安对稼轩的关注颇多，但前人论及静安词学理论与史观时，却乏有直接以稼轩为专论核心的，因此，对辛弃疾这种超拔地位的成因分析也仍有可讨论的空间。若是更为深入地来看待这 14 则内容，我们其实不难发现，词话对辛词不但颇具青睐，而且静安的观照角度是多层次的，既有如上述“唯一幼安耳”这样单纯的拔高之评，还有着眼于其他角度的论述:如通行本第 43 则的“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以及随后第 44 则的“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都是从后人仿效、模拟的角度反照稼轩。通行本第 64 则评价白朴(兰谷)“不足为稼轩奴隶”之后，更感叹“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各有能有不能也?”便又借稼轩、兰谷之对比，谈及了继承、创新的关系与创作主体之素养、能力的影响;手稿本第 56 则“然非有意为之”是在揣测辛词佳作的创作动因;手稿本第 59 则更借稼轩词来探讨声韵演变的问题。当然，除此种种，对稼轩词人词作直接、正面的评论自是不在少数，这些将在后文逐一述及。从上可见，王国维应是用比较完备的理论将辛弃疾囊括进入 词话的，并非仅以即兴点评来将稼轩与其他词人稍加区分而已。准确来说，静安赋予稼轩的地位是既承认稼轩作为南宋词人，处在受批判的时代、属于被贬抑的群体，但又发掘出他超越时代普遍共性的特殊之处，让他能够趋近五代、北宋，足够与其中的优秀词人词作并列，成为受褒扬的“异类”。这便是“超拔地位”的具体内涵，也正是值得我们深入考察的原因所在。二、人间词话中辛弃疾超拔地位的成因作为一种批评中的现象，“超拔地位”自有其成因所在，为此，应当对静安赞誉辛词的主要落脚之处加以探寻。我们不妨从几个方面展开分析。(一)“胸襟”:词人的高远人格观察 人间词话有关辛弃疾的条目，很容易发现通行本第 43 则至第 46 则是评价稼轩的集中展开之处，也理应作为我们观察的重点。其中，第44 则云: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随后第 45 则云: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白石虽似蝉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