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简《周南·螽斯》异文探析_陶旭露.pdf

讨论与争鸣 83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安大简周南螽斯异文探析陶旭露【提 要】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 中存 诗经内容计 58 篇，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早先秦抄本，其中包含了大量异文材料。文章将安大简螽斯篇与毛诗螽斯篇对比，分析其中的字、词、章句方面的异文。探索字词异文对重言词重新训释的价值，及章次异文的层次性。【关键词】安大简 螽斯 异文安大简是 2015 年由安徽大学入藏的一批战国竹简，竹简内容涉及诗经、诸子著作、楚史、楚辞及其他一些作品。依据2019年刊布的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黄德宽、徐在国，2019）一书，简本诗经周南篇存十一章。本文选取螽斯一篇，将该篇简本与毛诗本内容进行比较。现列出两种文献中的篇章内容。安大简 螽斯 隶定文毛诗 螽斯衆斯之羽，选选可。宜尔子孙，可。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衆斯之羽，可。宜尔子孙，执执可。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衆斯之羽，厷厷可。宜尔子孙，可。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两种文献内容对比，简本呈现的字、词、章句异文现象，对螽斯篇训释和旨意的进一步探析具有很大价值。一、从形音义看单字异文（一）异体字裘锡圭先生在文字学概要（2018）中定义异体字：“彼此音义相同而外形不同的字。”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异体字指读音相同，用法部分相同的字。狭义异体字指读音、意义完全相同的字。下文讨论的是用法部分相同的异体字。衆螽简 10：“”，隶定为“衆”，毛诗作：“螽”。毛诗传笺注草螽篇：“螽，之言众多也。”艺文类聚：“螽之为言衆。”认为螽的名称源于“衆”义。衆，甲骨文字形像三人在太阳下劳作。“三”在古汉语中有多之义。“衆”引申表示众多。且“衆”“螽”同属章母冬部。说文：“螽”，或体作“”，可知“衆”“”是省略意符的异体字关系。故而“衆”“螽”两字异体。（二）通假字通假字指用音同或音近的字代替本字。一般来说通假字与本字之间没有意义联系，指义项层面两字没有联系。探析安大简六组重言词单字异文时，笔者发现有的通假字之间存在义素层面的联系，这为重言词的训释增添了佐证。如，“”和“绳”，义素上都有繁衍兴盛的意思。1.可兮简 10、11：“”。整理者隶定作“可”，毛诗作“兮”。战国竹简常将“兮”作“可”。如郭店楚简老子：“淡可亓无味”，传世本老子作“兮”。上博简八的桐赋 有皇将起 等中也多有在相同句式中兼用“兮”“可”之例。说文：“兮，语所稽也。从丂，八象气越亏也。”“可，从口丂，丂亦声。”两字皆从“丂”得声。兮，晓母支部，可，溪母歌部，韵母旁转可通。两字音近通假。2.选诜 简10：“”。隶定为“选”，毛诗 作“诜”。选，说文：“遣也。从辵先，先，遣也。先亦声。”楚简中常假“选”为“先”。如上博简三周易简 18：“（选）甲三日，后甲三日。”今本周易“先甲三日”。新蔡葛DOI:10.14014/11-2597/g2.2023.01.005讨论与争鸣84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陵楚简也有两例“先”作“选（甲三 142；零 337）”。诜属生母文部，说文：“致言也。从言从先，先亦声。”先，心母文部，本义前进。“诜”和“先”两字韵母相同，可通假。“选”又是“先”的假借，故“选”通“诜”。3.振简 10：“”，隶定为“”，整理者认为应该分析成从凶声。毛诗作“振”。“”在楚简中多读作“邻”。如 郭店楚简老子甲简 9：“奴（如）（畏）四（；邻）。”。上博简二从政简 4：“四（；邻）。”清华简一皇门简 6：“王用能盍（奄）又（有）四（；邻）。”邻，来母真部，本义是一种行政组织单位。振，章母文部，本义“举救也”。据王力先生上古音拟音，真部拟音是en,文部是 n，主要元音相同，韵尾相近，真部和文部邻近旁转，“振”通“邻”。“”声旁楚简中多读“邻”，声韵相同，可与“振”相通。4.揖简 10“”，隶定为“”，从辵習声。毛诗作“揖”。古代“揖”“辑”“集”三字通用。“辑”可通“習”。管子幼官：“和合故能習，習故能偕，偕習以悉，莫能殇也。”兵法中此句“習”作“辑”。另文选补亡诗：“辑辑和风”，李选注：“辑与習同。”“集”同“習”。左传襄公十三年：“祥習则行。”李选注中“習”作“集”。揖，影母缉部。習，邪母缉部。两字韵母相同，習是“”的声旁，语音上进一步证实了“”通“揖”。5.執蟄简 10：“”，隶定作“執”。毛诗作“蟄”。執，端母缉部。蟄，定母缉部。两字韵母、声母发音部位相同，可通假。简帛中也常见其通假的例子。如，马王堆帛书观：“正名修行，執（蟄）虫不出。”银雀山竹简三十时：“民人入室，執（蟄）虫求穴。”尹湾汉简神鸟赋：“衆鸟皆昌，執（蟄）虫坊皇（彷徨）。”故“執”通“蟄”。6.厷薨简 11：“”，整理者隶定作“厷”。毛诗作“薨”。“薨”与“雄”相通。释文：“顾舍人本薨薨作雄雄。韩诗作“”。“雄”是“翃”字的假借。“翃”“”异体。简本字形“厷”是“翃”的声符，两者同音通假。故，“薨”本字应作“”，“厷”通“薨”。7.绳简11：“”。整理者隶定为“”，从虫興声，毛诗作“绳”。興属晓母蒸部，绳属审母蒸部，韵部相同，可以通假。楚简帛中有“興”及以“興”为声符的字与“绳”通假之例。上博简天子建州乙本：“天子坐以巨（矩），食以義（宜），立以縣（懸），行以興（绳）。”芮良夫：“约结（绳）（准），民之（關）閟（閉）。”，从丝興声。上博简一 孔子诗论简 28“青（蝇）知人”中“（）”，从興声，通“绳”。上博简中“”与安大简“”声符相同，分别从，从虫。甲骨文中“”和“虫”是繁简关系。另说文虫部下收录 15 个重文，其中 4 个将意符“虫”替换成“”：蠆、强、蝘、蚳。部下有重文 13 个，“”意符替换为“虫”的7个：、蚤、螽、蟁蚊、蜉。可见，在古文中，“虫”“”作为意符时常相互换用，“”是“”的异体字。进而说明“”“绳”两字可通。二、从字义看重言词异文词汇分析简本“”“”“”字形字义，发现其可对毛诗中“振振”“揖揖”“绳绳”的重新训释作佐证。诜诜，毛传：“众多也。”诜，古本说文作“”，广雅玉篇皆释为“多”。诜的本义“致言也”。广韵：“众人言也”。“诜诜”本身就带有众多之意。振振，毛传：“仁厚也。”先言螽斯众多，后谈希望子孙诚信敦厚，前后句意承接逻辑不符，训为仁厚不当。赵海丽（2020）通过考察“振”的各个义项，认为“振”应是兴盛之义。据安大简本，诗经有駜：“振振鹭。”传：“振振，群飞貌。”简本中“”通“邻”，秦风车邻：“有车邻邻”。邻邻，众车行进的样子。即不论作“振讨论与争鸣 85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振”，亦或是“邻邻”，都有众多的意思，与兴盛义相近。“振振”训为众多而兴盛。螽斯第一章借螽斯之多，希望子孙后代也可以像螽斯一样众多兴盛。揖揖，毛传：“汇聚也。”说文：“揖，攘也。”“攘，推也。”季康华（2007）据古代祭祀的舞容，认为“揖”是一种推手而进的动作。众多螽斯推羽而飞，多而有序，和睦不杂乱。“辑”“集”都有聚集之义，且引申有和睦，和谐。辑，玉篇：“和也。”正韵：“睦也。”左传襄公十九年：“其天下辑睦。”集，通“辑”，和睦。“揖”通作“習”。“習”也有和之义。诗经邶风：“習習谷风。”传：“習習，和舒貌。”“揖揖”强调的是螽斯汇聚在一起和睦的状态。蛰蛰，毛传：“和集也。”蛰，说文：“藏也。”尔雅：“静也。”郝懿行义疏：“潜藏与安静义近。”动物冬眠蛰伏，安静不动，后指人蛰居，不出头露面。结合“揖揖”的训释，第二章是借螽斯蛰伏，安静一动不动，希望子孙和睦相处。薨薨，毛传：“众多也。”集传：“群飞声。”薨薨是拟声词，指螽斯众飞时的声音。齐风鸡鸣也有此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这里拟螽斯众飞时的声音，指出螽斯之多，群聚而飞，发出薨薨之声。绳绳，毛传：“戒慎也。”诗集传：“不绝貌。”说文：“绳，索也。”段注：“艸有茎叶，可作绳索也。”用两根植物茎叶拧成绳子，引申有继承之义。诗切：“绳绳犹承承也。”韩诗外传：“绳亦承继之意。”“绳绳”训为绵延不绝为当。简本“”字，其中“兴”虽整理为声旁，但其本义兴起，起来，后引申为蓬勃发展，兴旺。如诗经小雅天保：“天保定尔，以莫不兴。”为“绳绳”释作子孙兴旺，绵延不绝添一佐证。第三章借螽斯众飞的声音言螽斯之多，希望子孙绵延不绝。三、从重言词意义看章次异文螽斯全文三章，叠章叠句，每章通过不同的重言词传达诗意。简本三章的排列顺序与毛诗相异，第二章和第三章互为颠倒。前面分析过六个重言词的意义，“诜诜、揖揖、薨薨”重在写螽斯之多。“振振”希望子孙众多兴盛，“蛰蛰”意在子孙众多，要和睦相处，“绳绳”点出和睦相处才能生息繁衍，绵延不绝。按照安大简的章节排列顺序，旨意有了层次变化，逐渐递进。四、结语安大简本螽斯和毛诗螽斯对比，其中的异文价值，让我们看到了以出土文献补充传世文献的重要性。统观简本诗经的全部内容，我们可以通过异文现象看到文字的构造特点，探析上古音的发展演变。参考文献白於蓝 2008 简牍帛书通假字字典，福建人民出版社。白於蓝 2017 简牍帛书通假字大系，福建人民出版社。段玉裁 2010 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高 亨 1989 古字通假会典，齐鲁书社。黄德宽、徐在国 2019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中西书局。季康华 2007 一曲圣物祭祀的歌舞礼辞 诗经螽斯中六个重言词的解析，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第 3 期。荆门博物馆 1998 郭店楚墓竹简，文物出版社。李学勤 2014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叄文字編，中西书局。毛亨传、郑玄笺、陆德明音义 2018 毛诗传笺，中华书局。马承源 2003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三），上海古籍出版社。马承源 2001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上海古籍出版社。毛 亨 2000 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裘锡圭 2018 文字学概要，商务印书馆。许 慎 2015 说文解字，中华书局。张新俊、张胜波 2008 新蔡葛陵楚简文字編，四川出版社集团巴蜀书社。赵海丽 2020 安大简本螽斯章次探赜，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 1 期。（通信地址：810000 青海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