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字源流考_邓灿榕.pdf

汉字与历史文化1112023年第2期（总第326期）【提 要】由古至今，“尚”字的字形和字义都发生了一系列的演变和引申，古今字义和字形在继承的基础上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的差异。本文通过查据古籍和 CCL 语料库，收集整理了“尚”字的字形、字音以及字义的发展演变。【关键词】尚 字形 字义一、“尚”字形分析许慎（1991）在说文解字 中为“尚”注：“尚，曾也，庶几也。从八，向声。”段玉裁（1981）在说文解字注中解读：“曾也。尚之词亦舒，故释尚为曾。曾，重也。尚，上也。皆积累加高之意，义亦相通也。庶几也，释言曰：庶几，尚也。从八，亦象气之分散。向声，时亮切。十部。”可见，“尚”是一个形声字，上部以“八”表义，下部以“向”表声。从字形解读，上部“八”，别也，甲骨文中表示像分开相背的样子，形“”，说文中注“像分别相背之形”，形“”，因此，从“八”的字多与分离、分散、相背有关。下部“向”在说文解字中注“北出牖也。从宀，从口”。“向”在甲骨文和金文中也是窗户的象形字和会意字，古时房屋的等级限制十分严格，高大华美的屋顶形为“”，房子形似“”，房子表为“宀”，屋墙上开一口为窗，即“从宀，从口”。甲骨文中记载为“”，说文解字中记为“”，两者相合为“尚”，意思为脱开了“口”部向上将重点放在了建筑的顶部，即从窗户中向上透气、透光的房屋。“尚”字最早见于商朝，甲骨文初形“”，上部“八”不显，下部为“向”，但“八”中间“向”字形的突出部分不见；西周中期“八”逐渐明显，形“”；战国前期上部“八”中添加一修饰性短横，形“”，战国后期入秦后，下部“向”与“向”字同，上部“八”演变为小字头了，形“”；汉朝小篆后字形逐渐固定，说文解字中形“”，汉朝后期形“”，后隶书上“八”部倒转，形“”，楷书形“”。战国入秦前，“尚”字字形主要因为表象，其仅仅只是“八”部与下部“向”的象形字结合。而在入秦后，其象形性逐渐减弱，更具符号化、线条化特征。特别是随着儒学的逐渐发展，其汉字的字形也与儒学“中和”的核心思想相契合。战国时期，“尚”字上部“八”形演变为“小”形，中间加上一小竖，且汉字线条更为清爽直接，契合了中国传统审美中的“中正平和、方正平稳、不偏不倚”的平衡美。二、“尚”字音分析据广韵，“尚，时亮切，禅纽漾韵”，而同为时亮切发音的字基础字是“上”。广韵 载，“上，时掌切。去声养韵。登也，升也。”同时还有另一个读音：“上，时亮切。去声漾韵。居也，犹天子也。”“上”有注音的意义在其中，因此“尚”字发音同“上”，并且蕴含着“上”字的意义在其中。说文注：“尚从八，向声。”可见，许慎认为“尚”是以“向”为声旁的。但声旁记录字的发音并不是十分准确的，据广韵载，“向”是许谅切，和“尚”的时亮切并不相同，但是韵部一致。因此，从说文来判定“尚”的字音并不严谨，但可以从它的声旁来辨析字义。三、古时“尚”字义“尚”字是会意兼形声字，早期指两面坡式的尖顶房屋，这种由早期洞穴发展而来的房屋比原先的房屋要高大、宽敞，因此“尚”在表形上也就具有了“高”的意义在其中。这种设计优良，能分流雨水和透气的房屋在古时并不是人人都能修建居住的，因此其中便有了“尊崇、注重”的意义。说文解字注（1981）中解释道：“曾也。尚之词亦舒，故释尚为曾。曾，重也。尚，上也。皆积累加高之意。义亦相通也。”可见，“尚”与“曾”的意思可相通。其一，在说文解字中，“曾，词之舒也。从八从曰，声”，“词”即表达意思的载体。“舒”即“伸展”，表意为从胸中长舒一口气，引申为人把内在的想法观点用语言表示出来，为语气词；而“尚”的语气也舒展，做副词用，多表示“尚且”，因此，“尚”可与“曾”相同。其二，“曾”，表示重（chong），“尚”也可以表示上方、高的意思。许慎对“上”字的解释为“尚”字源流考邓灿榕DOI:10.14014/11-2597/g2.2023.02.037汉字与历史文化1122023 年第 2 期（总第 326 期）“上，高也”，二者又通假，因此二者都具有积累加高之意。因“尚”通“上”，那么由“上”引申出其他含义来表示也理所当然。已知“上”在甲骨文中是指事字，特指位置在上的意思，后又引申为等级或品质较高的，因此“尚”也就具有崇尚、仰慕之意。又注：“庶几也。释言曰：庶几，尚也。”“庶几”语出易系辞下“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差不多、几乎的意思；在孟子公孙丑下“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有希望、但愿之意，论衡别通“孔子之门，讲习五经。五经皆习，庶几之才也”，又作贤德之人解。可见，“尚”字在古时候就有许多义项，在北大CCL 语料库中，“尚”字最早出现于西周时期，源远流长。笔者从“尚”字的不同词性进行分析：（一）做副词解尔雅释言：“庶几，尚也。”此乃说文的参考文本，“尚”用作表示希望的副词，多用来加强语气，突出程度或范围。1.表示祈使、命令（1）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尚书虞书大禹谟2.表示心所希望也（2）尔众士同力王室，尚弼予钦承天子威命。尚书夏书胤征“呜呼哀哉，伏惟尚飨”则是祭文结尾用语，意思是悲痛之至，跪伏在地，恭请被祭者享用祭品，常引申为“悲叹”。“尚”在此处多认为其存在是为了加强表示希望、恭请的语气。这也证明了“尚”字所蕴含着的“向上级、长辈等表示尊敬”的本义。3.表示尚且、况且（3）臣以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4.表示仍然、还（hai）（4）赵王使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史记 廉颇蔺相如列传5.表示差不多、勉强（5）灵王卜曰:“余尚得天下。”左传昭公十三年（二）做动词解已知“尚，上也”，“尚”的动词义项多从“上”字引申而来，有一种“以之为上”的感觉。尔雅释诂：“亮、介、尚，右也。”古时以“右”为尊，这里的“尚”就表“尊崇”义，后又引申为辅佐，皆有仰视其高之意。尔雅注“尚，心所希望也”，亦蕴含着“向上”的美好愿望。所以，总的来说，“尚”是一个向上的美好词汇。1.通“上”，上去、达到（6）尽把凡情丢却去，方能直上九重天。清洪秀全诫曾玉瑁2.表尊崇、重视、仰慕（7）夫尚贤者，政之本也。墨子尚贤（8）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讲习兵法。宋苏轼教战守（9）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西汉戴圣礼记曲礼上例（9）处的“尚”表示注重。3.表辅佐、帮助（10）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易 泰卦例（10）意为“有笼括大川似的胸怀，才能辅佐行为持中的君主”。4.表主管，古时多指掌管帝王之物（11）觞行三周，尚食奉御进御食。新唐书比如“尚方宝剑”一词，“尚方”是秦汉时期设置的官职，古时也叫“上方”，因此“尚方宝剑”就是皇帝的御用宝剑，见剑如见皇帝，持有尚方宝剑的人权力很大，所以此处的“尚”字不仅表示主管或官职的意思，更深层的是表示“上”这个等级意蕴。因此，还有把“尚方宝剑”当作上级指示的代名词用法。5.表增加、往上补充东西（12）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诗齐风著6.表超过、比更，或引申为凌驾之上（13）好仁者，无以尚之。论语（14）既贵，不以势尚人，故誉望益重。新唐书（15）今天下地丑德齐，莫能相尚。孟子 公孙丑下朱熹注：“尚，过也。”例（15）意为：现在天下（大的诸侯国）土地相等,德行相似,谁也超不过谁。7.表夸耀（16）故不自夸大其所为之事，不自加尚其所为之功名。礼记（17）末代去朴归华，舒笺点翰，争相夸尚，竞其工拙。晋书王羲之传8表推举、举荐（18）贤者敢推而尚之，不肖者敢援而废之。汉字与历史文化1132023年第2期（总第326期）荀子性恶篇9.表仰攀婚姻、娶公主（19）迁太子舍人，以选尚公主，拜驸马都尉。南朝任昉王文宪集序按照古时等级尊卑制度，皇帝之女谓之公主，尊贵无比，因此不敢用“娶”这个字来表示与公主的婚姻，“尚”字有仰视、尊敬之意，便被引申为“仰攀婚姻”的用法。颜师古注引晋灼曰:“娶天子则曰尚公主。国人娶诸侯女曰承翁主。尚、承皆卑下之名也。”（20）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司马相如传这里的“尚”就不是尚公主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匹配婚姻”，但是这种“匹配”含有“高攀”之义,“尚”字像这样用作臣庶间的“匹配”在古代犹属罕见,比较常见的用法乃是指“匹配”帝女,即所谓“尚主”。（三）做形容词解1.同“上”，表次序或时间在前的（21）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书孔安国序2.表久远的、时间长的（22）诸侯之制，所由来尚矣。史纪3.表高尚、贤德之意，多组词用（23）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陶渊明桃花源记（四）做名词解1.表志向、愿望（24）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李白登峨眉山2.表姓氏其一，源于姜姓，姜太公辅佐周武王推翻商王朝，被封为齐太公、太公在周朝为太师，故又称太师尚父，他的子孙后代便以此为姓氏，称为“尚”姓。其二，秦始皇时期设有尚食、尚席等官职，后辈子孙中便有人以此为姓。其三，为少数民族姓氏，例如唐朝鲜卑人、吐蕃人中皆有此姓。3.表吐蕃官名，意为舅，与王室通婚后加此号于名前。四、今“尚”字义 在北大 CCL 语料库中，“尚”字在现代汉语中的出现频率达到了 75318 次，其中多表副词和组词出现，单独出现较少。（一）做副词解副词用法是“尚”字单独出现时用法最多的，多用来表示尚且、还（hai）。例如“尚未成熟”“尚在讨论之中”“尚无定论”等，组词多用来组“尚且、尚未”。（二）做形容词解现代汉语中，“尚”做形容词时多组词使用，几乎不单独使用，如“高尚的、时尚的”，多表褒义。其中在古义中表示“时间或次序在前的、久远的”用法很少，更多的还是沿袭古时“高尚、贤德”之意。（三）做动词解“尚”在现代汉语中作动词的使用频率较高，多用来表示“崇尚、尊崇、仰慕、主管、注重”之意。如“礼尚往来”中的“尚”就表示注重。但是，古义中的“辅佐、主管、增添、夸耀、推举、仰攀婚姻”等义在现代汉语中的用法十分少见，基本没有出现在现代汉语的使用之中。（四）做名词解“尚”字有光气从窗户流通的意蕴在其中，因此又引申出一定时间内社会上流行的风气和习惯，例如“俗尚、风尚”。总的来说，在现代汉语中，“尚”字的“仰攀”“表等级”的意蕴随着社会的发展而逐渐消解，保留了其中表示“高尚、贤德、推崇”的中性褒义词。五、小结中国汉字的字形、字音和字义并不是分开表述的，其中的内部联系不可忽视。“尚”字的字形从房屋演变而来，因此表示房屋的“向”字在“尚”字的造词成形和表音中不可忽视，其以形表意的房屋本质在“尚”字义中的引申和演变也有迹可循。因此，追寻一个汉字的起源和演变，必须将其字形、字音和字义联系起来，才能准确无漏地明白汉字的形成。参考文献陈彭年等著 1936 广韵上，商务印书馆。许 慎撰，段玉裁注 1981 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许 慎 1991 说文解字，天津古籍出版社。郭 璞注，王世伟校点 2015 尔雅，上海古籍出版社。雷昌蛟、陈遵平 2016 常用异读字注音问题研究，贵州人民出版社。(通信地址：550025 贵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