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吉玛尼《蓝花楹之舞》的“逆写帝国”_李震红.pdf

106当代外国文学 No.4,2022国别文学研究彼得吉玛尼 蓝花楹之舞 的“逆写帝国”李震红段道余 内容提要：肯尼亚作家彼得吉玛尼的第三部长篇小说蓝花楹之舞以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英帝国雇佣契约劳工在肯尼亚修建铁路和1963年肯尼亚独立前后的历史为背景，聚焦帝国殖民给肯尼亚国家和人民造成的创伤和危机。本文立足阿希克洛夫特等关于“逆写帝国”和恩古吉关于“解除殖民心态”的论述，从反殖民、解殖民和“重置”西方话语的角度，揭示作品对帝国殖民侵略实质的揭露，对殖民影响下的“新殖民”的质疑，对解除殖民心态、保持精神独立的诉求，并探究作家对于民族国家建构困境的思考。关键词：彼得吉玛尼 蓝花楹之舞 逆写帝国解除殖民心态国家建构作者简介：李震红，南京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20世纪英语文学研究和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段道余，南京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当代英语文学研究。Title:“Writing Back to the Empire”in Peter Kimanis Dance of the JakarandaABSTRACT:Peter Kimanis third novel,Dance of the Jakaranda,is based on two historical events:the British Empires employment of indentured labor to build railway in Kenya in the late 19th century and early 20th century,and the independence of Kenya in 1963.It offers a look into the trauma and crisis brought upon Kenya by the British in-vasion.Drawing upon the concept of“writing back to the Empire”by Bill Ashcroft and others,the critical lens of“decolonizing the mind”provided by Ngg Wa Thiongo,and an approach involving anti-colonization,decolonization,and“re-placing”the Western discourse,this essay examines three concerns in the novel:its disclosure of the nature of the British invasion,its queries concerning“the new colonization”inherited by the newly DOI:10.16077/ki.issn1001-1757.2022.04.013107彼得吉玛尼 蓝花楹之舞 的“逆写帝国”independent Kenyan government from the former colonial government,and its appeal to decolonize the mind and maintain the Kenyan nations spiritual independence.It also ex-plores Kimanis approach to the difficulties of building the nation state.Keywords:Peter Kimani,Dance of the Jakaranda,writing back to the Empire,de-colonizing the mind,state buildingAuthors:Li Zhenhong is an associate professor of English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Nanjing,China（210095）.Her research interests include 20th century world literature written in English and translation theory and practice.Duan Daoyu is a lecturer of English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Nanjing,China（210095）.His research interest is in contemporary English literature.肯尼亚作家彼得吉玛尼（Peter Kimani,1971）的第三部长篇小说 蓝花楹之舞（Dance of the Jakaranda，2017）一经问世即获各方赞誉，被 纽约时报列入当年100本值得关注的书目。吉玛尼前辈作家兼理论家恩古吉（Ngg wa Thiongo）称赞该作“兼具分析性散文的清晰与诗歌的抒情温柔”，“是驱使人类行动、进而改变历史进程的爱与恨以及混合动力的舞蹈”（小说封底）；评论家罗科（Fiammetta Rocco）认为小说的洞察力、颠覆性和趣味性都令人称奇（10）。2018年 蓝花楹之舞在英国再版，吉玛尼在访谈中明确表示：“是时候讲述我的故事了。这个故事由他人为我们讲了一百多年。他们歪曲和误传我们的故事，他们影射和诋毁我们的社会。我要逆写帝国”（Varaidzo）。小说以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英帝国雇佣契约劳工在肯尼亚修建一条从蒙巴萨到维多利亚港的铁路为主线，以那段时间和1963年肯尼亚独立前后的历史为背景，讲述英国铁路主管麦克唐纳、牧师特恩布尔和印度契约劳工巴布之间的怨恨纠葛，并将人物的小故事融入肯尼亚乃至整个非洲的历史、社会、身份和政治的宏大叙事中。小说故事与真实历史事件互文，形成了虚构与现实的张力。基于但不拘泥于阿希克洛夫特等的“逆写帝国”概念，本文认为吉玛尼重新评价了被帝国美化的殖民侵略史，质疑了帝国殖民影响下的“新殖民”现状，表达了反殖民侵略、解殖民心态、“重置”（re-placing）西方话语以发出肯尼亚之声的诉求，以及对民族国家建构困境的忧思。一、反殖民：重评被帝国美化的殖民史有后殖民学者认为，欧洲的殖民史复杂多样，对于殖民所带来的影响应一分为二看待，殖民过程也需分析解读（Walder 40）。然而对于肯尼亚和其他众多非洲国家而言，殖民史就是一部赤裸裸的帝国侵略史，殖民所造成的灾难和痛苦不可估量土地和资源被掠夺，本土文化被摧残，生命尊严被践踏。尼日利亚青年作家阿迪契（Chimamanda Ngozi Adichie）在德国洪堡论坛（Humboldt Forum）的演讲中指出，欧洲并没有否认它的殖民史，而是发明了一种讲述殖民历史故事的新方法，企图最终抹去那段历史（Adichie）。像许多非洲新一代作家一样，吉玛尼努力用非洲话语讲述那段历史故事，以反拨试图美化和掩盖殖民罪恶的欧洲中心话语。小说以铁路首次通车开篇，殖民者称为“疯狂特快”（The Lunatic Express）的铁路终于建成，建设者们狂欢庆贺，而当地村民却充满恐惧地看着竖起黑色蛇头的庞然怪物，握紧双手哀嚎108当代外国文学 No.4,2022（7）。对于铁路的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从一开始就为小说“逆写帝国”埋下伏笔，也“为小说彻底重评肯尼亚历史定下了基调”（Lecznar）。1896年，英帝国为最大化其在“英国东非保护国”（British East Africa Protectorate）的经济利益，开始修建 蓝花楹之舞中提及的铁路。小说中的总督在铁路奠基仪式上宣称，铁路的建成将把当地变成基督教、贸易和文明的社会（282），然而铁路修建所到之处，对土地的侵占和对劳力的强征，却使当地人付出了惨痛代价。为了征募劳力，殖民者不惜采取强征赋税、大批杀害牲口、散播疫病、暴力殴斗等卑劣手段（127128）；部落男人们被迫修铁路，女孩们受诱骗后生下无数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反对铁路穿过自家田地者惨遭杀害，拒绝提供免费劳力的卡亚圣地被炮轰而毁（157）；包括巴布在内的亚洲契约劳工被克扣辛苦劳作应得的工资，五千人因不堪劳累、病痛和恶劣环境而长眠于铁轨（311）。对于用非“文明”手段修建成的铁路所带来的“贸易”，全能叙事者不无讽刺：“殖民地将开启新篇章：随着火车的开通，货物将很快开始运往蒙巴萨码头，随后运往英国。咖啡、茶、米、土豆、豆子、玉米，你们所有的一切，全部打包运走”（293）。铁路没有给当地带来文明和贸易，却给觊觎非洲资源的殖民者带来了福利。在白人为国王和女王开疆扩土的时代大背景下，麦克唐纳从南非辗转到肯尼亚修建铁路并非是为了殖民地的繁荣。美丽的纳库鲁湖和冒着蒸汽的温泉令他心动不已：“看到这片处女地，占有欲令他发抖”（53）。此处对麦克唐纳的形象描写，正是所有帝国殖民者对他国领土和资源垂涎三尺的丑恶嘴脸的写照。1884年在远离非洲的柏林，欧洲列强坐在会议桌上就把整个非洲瓜分完毕，从此对非洲的土地拥有了处置权。就肯尼亚而言，现实中“英国政府以一便士一英亩的价格转给德拉米尔勋爵10万英亩的最好土地”（罗德尼 174），小说中麦克唐纳因完成铁路修建而被授予了他想要的那块土地。铁路终点连接的港口以女王的名字命名为维多利亚港（8），铁路沿途散落的白人定居点“大多以白人来自的英语国家的地名命名”（232），很多地方以牧师们的姓名命名（53）；麦克唐纳故意把蓝花楹的英文名jacaranda中的“c”换成肯尼亚国名Kenya中含有的“k”，使之听起来具有“殖民”的味道（62）。这种对别国土地、语言和文化的任意侵略，暴露了帝国殖民的强盗实质。基督教及其传教者是帝国强加给殖民地的又一份“礼物”。“传教士在实际意义上是殖民主义的代理人”（罗德尼 261），而小说中的特恩布尔无疑是麦克唐纳的帮凶。他向纳库鲁附近的村民传播基督教，进而在铁路沿线建起了一座座教堂。他设法让当地人相信“白人和上帝就是同一个”（15），以此控制他们的思想，从宗教上为白人的殖民统治提供合法性。作为宗教人员，他使部落首领女儿未婚先孕却不敢担责，嫁祸给巴布使他过上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而自己则摇身一变以慈善家的身份领养这个孩子，并成立慈善机构收容铁路沿线那些混血私生子（176）。这种“善举”为他开脱了罪责，也帮麦克唐纳解决了与部落之间的纠纷。殖民者正是用这种惯用伎俩“让欧洲无需为非洲的现状承担重要且可追溯的责任，也让欧洲可以散发仁慈的圣光”（Adichi）。小说借人物之口对基督教的虚伪作了彻底揭露：“你来到我们国家告诉我们闭上眼睛祈祷。当我们睁开眼睛时，我们的土地没有了。你手上的 圣经变成了枪”（271）。事实上，英帝国殖民使肯尼亚80%以上的人口信仰基督教，对肯尼亚人形成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控制。令人意外的是，小说对帝国殖民最直接的控诉出自麦克唐纳妻子萨莉之口。她在图书馆查看非洲历史资料时，意外发现其曾祖父参与过大西洋奴隶贸易。她憎恨祖先犯下的罪行，却109彼得吉玛尼 蓝花楹之舞 的“逆写帝国”又离不开祖先的恶行所带来的富足生活，便以与黑人园丁私通的方式赎罪。在到达麦克唐纳为她修建的蓝花楹别墅时，她亲眼看到丈夫对黑人的施暴过程，触发了对不堪往事的记忆。祖先的罪孽使她尚未得到救赎，丈夫的暴虐又给她增添新的创伤。怀着对丈夫的彻底失望，她连夜离开并在离婚函中写道：“你的心是黑暗的心”（61）。这一指控，以及小说对康拉德作品黑暗的心的直接提及，使文学意象、历史和现实产生互文，其隐喻意义赋予小说以震撼力量，强有力地揭露了英帝国在非洲的殖民史就是人类历史中的黑暗史。二、解殖民：质疑帝国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