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X+西+Y”构式的语义特征及其生成机制_蔡玙萱.pdf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29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东+X+西+Y”构式的语义特征及其生成机制蔡玙萱【提要】“东+X+西+Y”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较高的四字方位格式，以“东+X+西+Y”构式为研究对象，从句法、语义的角度考察构式方位对举“东+X+西+Y”的使用情况。首先从句法特征角度研究可充当构式“东+X+西+Y”变项成分的结构类别。其次从语义上分析“东+X+西+Y”具有“周遍反复”的构式义，其意义的生成与人类认知方式有关，由隐喻和转喻认知方式形成。【关键词】“东+X+西+Y”构式 构式义 生成机制“东+X+西+Y”是现代汉语中常见的方位四字格式，对“东+X+西+Y”构式进行共时层面上的描写与解释，可以给其语义的复杂性情况作出解释，对汉语本体研究有重大意义。关于“东+X+西+Y”构式国内已有不少学者从各种角度对其进行了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李宇明（2000）从复叠的角度讨论了“东瞅西瞅”等词，他认为，“东+X+西+Y”构式是通过“复叠”的语言表达手段在语言当中扩张。张翠翠（2021）以“东西”构成的方位对举格式为研究对象，运用框式结构理论，从句法、语义和语用三个层面进行了研究，讨论了这些方位对举格式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的应用。戴凌靓（2016）从概念转喻和隐喻的角度对中西文化中由“东西”构成的对举格式进行了语义分类。何姝伶（2010）从句法、语义、语义的角度讨论了现代汉语中的“东 X 西 Y”格式，从历时的角度研究了“东 X 西 Y 格式的形成过程及“东”“西”的语义虚化过程。然而，以往对“东+X+西+Y”构式的研究描写多于解释，且解释的力度也不够。鉴于此，本文以 CCL语料库为语料依托，拟在对“东+X+西+Y”构式的句法、语义特征全面考察的基础上，深入地探讨其复杂多样的语义类型及其生成机制。一、“东+X+西+Y”构式的特征分析由东西方位词构成的四字对举格式使用频率高，能产性强，并且具有独特的语法意义，不同于现代汉语中一般的自由短语。“东+X+西+Y”构式中方位词东、西都是固定项成分，只有两个变项成分，把一前一后的变项成分定为X、Y 两种符号。（一）“东+X+西+Y”的句法特征根据构式的固定项成分后边所连接的变项成分的词性，可充当 X、Y 成分的词主要有以下 几类：1.X、Y 为动词或动词性结构如“东摇西摆”“东倒西歪”“东走走，西看看”“东扯葫芦，西扯瓢”等，其中，X、Y 为单音节动词的四字格居多，偶有 X、Y 为多音节词的情况。（1）在那为推销瑞士手表东奔西跑的日子里，李嘉诚最大的收获是从与商客及市民对话的过程中，熟悉了在香港生存的必备语言。（2）蒋介石和陈其美在上海东躲西藏了一阵子，因为袁世凯悬赏5五万元缉拿陈其美，陈其美在上海也难以容身，遂于1913年偕同蒋介石到了宁波，企图运动浙军起义，但未能成功。（3）每一盘电缆的长度都进入电脑，使用时查电脑选择某一盘与需要相适的长短，而不似过去东截一段西截一段，造成浪费，每月由安装承包商向业主报一份设备管理的计算机软盘，业主将软盘置入计算机后随时可了解该设备的运行，直到安装完成为止。DOI:10.14014/11-2597/g2.2023.01.014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30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例（1）“东奔西跑”中的“奔”和“跑”都是近义的动词性词语，其语义不是指李嘉诚奔向东，跑向西，而是指李嘉诚一直反复地跑向各个地方来推销手表。在这里，该构式指的是奔跑的动作在反复地持续。例（2）的“东躲西藏”也是同理，“躲”和“藏”也是近义的动词性词语，意为在某一时间段内一直“到处躲躲藏藏”，形容躲藏的范围之广。例（3）中的变项成分 X 和Y 由相同的动宾短语“截一段”来充当。“东奔西跑、东躲西藏”其中的变项成分“奔跑、躲藏”既可以组合成为一个词，也可以拆分开来，把前后两部分分别充当“东X西Y”格式中的“X”“Y”。“东截一段西截一段”两个变项的语言成分完全一模一样，两个变项成分的词汇意义相同。由此可以看出，“东+X+西+Y”构式的变项成分 X和 Y 的词义确实存在相似性，词义相同或相近。2.X、Y 为名词（4）小孩子东家西家乱窜，进厨房捡猪骨头啃，到一家吃一家。（5）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如龙灯，东边西边团团转，然后在亲戚朋友家团团坐下吃年夜饭。（6）金一趟说“睡觉去吧！一回来，东屋西屋，闹腾个没够！”（7）东村西村都有喜事，唱歌跳舞的机会就更多了。例（4）的“东家西家”，其变项成分完全一模一样，例（5）“东边西边”，例（6）“东屋西屋”，例（7）“东村西村”也是如此，通过对语料的搜集，发现当“东 X 西 Y”构式中的变项成分为名词时，X 和 Y 完全相同，都是同一个名词性成分，词语的相同导致两个变项成分的语义相同，多重语义的强化，加强了“周遍反复”义的形成。3.X、Y 为“一+量词”结构根据量词的不同，“一+量词”结构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一+名量词”，另一类是“一+动量词”结构。（8）我曾见过他的底稿，只是一些人物名姓，东一个西一个，姓名之间牵出一些细线，这便是原稿了，考虑成熟，一气呵成。（9）而我在北大已毕业了两年，东一头西一头，没有固定工作，已换了三四个地方了。（10）老蒋东一犁西一犁的耕完地，又累又饿，把牲口牵还田家，不想回家做饭，就到了西头卖烧饼果子的何寡妇家里。（11）她的思维就像一辆方向失灵的汽车，东一下西一下到处乱撞过去，但每一次都给狠狠地弹回来，带给她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窒息感。（12）最近几年金融新业务层出不穷，在大部分城市，人们交电话费、煤气水电费、房租，再也不用东一趟西一趟地跑电话局、煤气公司、房管站，只要就近找一家银行开个户头，这些烦琐的事情一次就可以解决。（13）可是，她不便示弱而逃走。她反倒把胸口挺得更高了一些。她的眼已看不清楚一切。而只那么东一转西一转的动。她的嗓子里发干，时时的轻嗽一下。（14）二强子的眼睛瞪圆，两脚拌着蒜，东一晃西一晃的扑过来：“你卖还卖不够，还得白教祥子玩？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例（8）-（11）中的变项成分为“一+动量词”结构，“东一个西一个”意为写下的人物姓名在底稿本上零散地到处地分布，指事物分布的范围广，包含周遍性语义，同时也包含分布的事物量级大的意义。量词前边的数词“一”，不是表示一个数量，而是指量多，在空间上表现为数量多，指向事物的量级。例（9）“东一头西一头”指人一会儿在这个地方工作，一会儿又在另一个地方工作，反复不停地换工作，指工作地点分布的范围广泛。例（10）“东一犁西一犁”表示犁地痕迹分布的空间范围散乱，且范围大。例（11）“东一下西一下”意为她的思维就像失灵汽车碰撞的范围一般广。例（12）-（14）中的变项成分为“一+动量词”结构，例（12）“东一趟西一趟”意为“跑”持续的时间范围长。例（13）“东一转西一转”表示眼睛转动的动作在短时间内断断续续地持续，例（14）“东一晃西一晃”既指“扑”的状态，也指“扑”的时间范围较长。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31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在“东+X+西+Y”中的变项成分为“一字”结构中，不管其中的量词是名量词，还是动量词，都有“周边反复”的整体意义，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X 和 Y 的语言成分几乎完全相同，由于复叠的语法手段，语言结构上的反复重叠能够强化语义，所以现代汉语中的构式“东+X+西+Y”不单单是组成部分词义的简单相加，而是有整个结构赋予的构式义。在语言使用中，单个词语的重复使用强化了语义，该词语再经过长时间、多人群使用，凝固构成了整个“东+X+西+Y 格式的构式义，此后，进入该构式的词语受到构式义的影响，其语义会向构式义靠拢。4.X、Y 为语气词（15）芊芊听得简直入迷了，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多的东啊西啊。X、Y 同为语气词的例子，在 CCL 语料库中仅有一例。“东啊西啊”指许多新奇的事物，这里的 X、Y 没有实义，只起凑足音节的作用。（二）“东+X+西+Y”的语义特征“东X西Y”构式义可概括为：“周遍反复”。但是，就“东+X+西+Y”构式的具体用例而言，这种构式义的表现在具体的语境中又有所差异，其意义类型主要分为以下几种。1.空间范围义 “东家西家”“东边西边”“东屋西屋”“东村西村”“东一头西一头”表示事物存在的空间范围很广，在某一空间内周遍性地存在。“东截一段西截一段”的意义也是凌驾于组合词语之上的，不是指“在东边截取一段，在西边截取一段”，而是指“到处截取”，表示空间范围大。“东一钻西一躲”“东一撞西一冲”“东一摸西一摸”“东一犁西一犁”“东一下西一下”“东一趟西一趟”的语义也不是仅仅指在东西方位，而是指在空间范围内周遍性地发生。2.时间范围义“东奔西跑”“东躲西藏”指奔跑、躲藏的动作在某一时间段内间断地持续反复发生，“东一趟西一趟”表示动作反复地在提供该动作发生的场景里持续地发生，都与时间相关，表示时间范围义。3.事物量级义 表示量的多少的“东 X 西 Y”的特点是：X、Y既可以是名词性的，也可以是动词性的。如“秦牧这人的东西很零乱的，书稿东一堆西一堆，照片东一张西一张，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它们整理出来。”“东一堆西一堆”对事物分布的情状做出了描述，有“到处有”的周遍义，同时也包含了书稿的量级十分多的语义，并与上文的“零乱”在语义上相呼应。还有“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东一堆西一堆”“东一个西一个”等词表示在某一三维空间内有大量的人或事物存在于此处所，通常表达为某一行为、事物充斥于某一空间。关于“东+X+西+Y”构式的句法特征和语义特征，从形式上看，立足 X 和 Y 的词性，X和 Y 主要由谓词性成分充当，也可用名词、数词以及“一”字结构充当。在 CCL 语料库里搜集到的502条的语料中，进入构式的X、Y的成分，动词性成分有219条语料，“一”字结构有145条，名词有 52 条语料。而且进入 X 和 Y 的成分必须在语法性质上是同一类的，如果X是动词性成分，那么Y也必须是动词性成分。从语义特征上来看，“东 X 西 Y”整个构式为周遍反复义。根据具体语境的不同，又可以细分为三种：一是空间范围义，二是时间范围义，三是事物量级义，语义的发展以“空间范围义”为中心，向其他语义类型辐射式发展，这些语义类型有时独立出现，有时互相交织缠绕。二、“东+X+西+Y”的生成机制语法形式是有理据的。语法形式的理据性以人类认知和社交互动为基础。“东+X+西+Y”构式的产生与发展和人类的认知有密切的关系。语言形式是人们对现实世界进行认知的符号表现，因此，人们在安排符号是会把自己的主观意愿添加进去，进而影响到句法形式及语义。“东+X+西+Y”格式最早出现在周朝的今文尚书中，为“东序西向”，实指东和西两个方位。“东+X+西+Y”的构式义是通过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方式从物理空间投射到概念空间的结果，转喻在“东+X+西+Y”构式语义的拓展中有重要作用，主要体现在“东+X+西+Y”与“东、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32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西”两个认知域间的替代关系上。东、西两个方位是汉语方位概念中人们最熟悉程度最高的两个方位，汉语中用“东”与“西”两个方位词来替代所有的方位，即到处、周遍的语义，这是由部分替代全体，属于部分和整体之间的转喻。语言也是隐喻性的，美国著名认知语言学家 Lakoff G 和 MJohnson 论述了隐喻是一种修辞方式更是一种思维方式，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人们的思维和行为归根到底都是隐喻性的。“以某一行为、事物充斥于某一空间”为空间范围义，“动作反复地持续”为时间范围义，从空间域映射到时间域是人类普遍的概念隐喻方式。时间关系往往被看成是空间关系的隐喻形式，因为时空是一体的，概念隐喻进一步由空间概念映射时间概念，产生从属隐喻，所以“东+X+西+Y”的构式语义类型才会从空间范围义投射到时间范围义。“东+X+西+Y”构式的方位义作为始源域，与目标域的“周遍反复”义，通过始源域与目标域意义之间的相似性进行跨域映射，赋予该构式“周遍反复”的新语义，是隐喻作用的结果。黄健秦认为“空间量，及空间概念的量性特征，也是客观存在的一种实际量”。空间概念的量性特征具体表现为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