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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诗就
在那里
诗就在那里
林宗龙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时常站在四楼办公室的窗户边,注视着对面废弃的厂房,高大的芒果树和底下因长期荒置形成的沼泽,那场景像极了希尼诗中的“一个自然主义者的死亡〞,所幸的是,这荒废乐园里的藕叶长势喜人,莲蓬硕大得像在支撑一颗星球,一派生机。
当一阵风吹到我脸上,然后从衣服的领口,钻到身体里,我感到浑身舒畅,每个毛孔都在跳舞,嘴角下意识地微笑起来。就是这样的时刻,我真切地感知到自然中的某种物质,或者,我很久没有真正地触摸到这样一种“原始的〞的气息,那就是“诗〞的时刻,我始终深信,诗就在那里。
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每位诗人都不得面对一个问题,为什么写诗?身体写作,现实主义,乡土意识,民间立场,苦难表达,口语书写……当多元而繁杂的诗歌景观,裹挟着每一位诗歌写作者的时候,答复这个原初性的问题,显得比写作本身更为必要。我时常在想: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诗歌写作?
“难度写作〞和“综合的诗〞,一直是我创作过程中的努力方向。我希望它像个多面体,既能指向现实,又是超验的,既是日常的,又是神性的,既表达自我,又取消自我……最重要的是,它能够一直在变化,而不是靠惯性来滑动。这样的变化,即冒险。更重要的是,通过诗来记录那些我经历过的发光的神性的生命瞬间,来抵达一种可见的有温度的丰富的心灵现实。
一次旅途,在流动的火车上,倚窗放眼望去,一个近乎牧歌式的乡村图景,令我内心震动:在秋天空旷的田野,长势茂盛的稻谷一茬连接着一茬,电线杆延伸至远方,一只白鹭停在在一头水牛的牛背上,像静止的雕塑,安详而恬静。在火车缓慢的流动之中,村庄、田野、稻谷地像电影蒙太奇镜头依次一闪而过,这些宁静的流逝瞬间,就是我心中诗的样子:简单、朴素,那么得具体,就像上帝的瞬间。
对我来说,写诗的过程,就是一次精神的“返野记〞。“野“,即〞山野“、〞野性“、〞道法自然“、“丛林图腾〞、〞荒蛮的力量“、〞原始的生殖力“、“一种混沌初始的宇宙观〞。
而诗的某种使命,就是返回到天人合一的自然传统中,如庄子的“齐物论〞——“独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万事万物都有它来去的定数和平等宿命。
在诗中,我希望呈现一种本质的轮回式的自然生命状态,一方面自然的每一次微小的风吹草动,都能带给我们心灵启示,另一方面它平静的原生面孔之下,却隐藏着残酷的丛林法那么定律。
某种意义,诗在接近一种感知的真相。在地球的公转和自转中,我们重复着黑暗和光明,在时间中,我们对抗着庸常和无尽的虚无,在和身体的关系里,我们需要面对衰老和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在具体的丛林法那么中,我们处在制度和权利的改造。
我们总是在这些各种形态的矛盾感知之间,寻找我们活着的意义,爱的意义,自由的意义。而诗歌对我来说,就是通往这些意义的一道光。它让我退回到一种丰盈充满生命觉知的精神生活:贴着土地,仰望着天空,与万物建立起一种自然的独处状态。
而学会独处是一位诗人的美德。我相信,诗就在那里。
在某些庸常的时日里,我常去上下店路附近的一条江。那个地方在福建农林大学南大门前面,一个边缘的处在一个城乡结合部的位置,被我戏称为“独处者的集散地“。那边就像一个无人打理的码头,用花岗石铺成的长台阶,错落有致。台阶旁有一棵根须茂盛的大榕树,树荫下有一个棋盘石桌和四五个石凳,往下走有一个延伸向江边的凸出来台阶,像一个渡口。
就是这样一个拼接式的自然景观,造就了一个更为魔幻的人文景观:之前没有任何生命交集的人,就因为有这个地方,短暂地聚集到了一起,产生了时空上神秘短浅的交汇。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的人带着狗到江中游泳,有的人在树荫下下棋,有的人拎着衣服在江边的台阶上洗衣服,有的人坐在青石板上约会,有的人就对着江面发呆……他们互不干扰,在伟大的“共享经济“时代,共享着一个彼此独处的时空,它们形成的一种人文和生活切片,从本质上其实就是一首诗。
而我来到这里,和他们当中大局部人的心理诉求类似,在一种逼仄的现实之下,寻找一种心灵的诗意栖居。在这里,某些瞬间,当来往船只转动的水浆声从不远处传来,当从一只鹭鸟掠过江面飞入树丛里,或者一丝细微拂过脸颊,我感到了一种短暂的自由。
正是这些明亮的瞬间,在召唤我来唤醒他们。诗在发现我、确认我、消除我,有时候它会反过来感知我、瓦解我,甚至以一种复合的情绪释放我。而我在诗里,是一种呈现和被呈现、意识和反意识的微妙关系。有时候,它是复杂的,有时候,又是简单的,接近于“无〞。在那个与“空〞对峙的“无〞里,诗降临在我身上的使命,是和精神里黑暗的或神性的局部自言自语的过程。
在那条江的面前,我是一个游荡者、观察者,同时又是一个心灵记录者。我常坐在台阶上,面对着这个魔幻而自然的景观,拿起手機在备忘录,就写起了诗。我把这样的写作状态称为“写生式“写作,一种反传统的传统写作。
“反传统〞即在写作方式上,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在一个小书房,拿本本子和一根笔,而是到大自然或一个特定环境里;而传统即在表达意旨上,把自然万物作为永恒的抒写对象。
面对江,我是喜悦的。后来,我面对的是一座山。
因一个写作方案,有一段时间,我几乎一星期要往乌山跑两到三趟,一呆就是一上午或者一整天。
在此之前,我对这座山的认知,仅仅是地理式的,即在乌山路大洋经典旁有这么一座山。而但我真正深入去了解这座山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这座山如此丰富有故事。这座山有三十六景、千年摩崖石刻、围棋大师吴清源的故居、道家盛地……而最令我动容的是,在一次清晨所遇到的上帝瞬间。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瞬间,在一个种着碧桃、兰花的草坪上,一位背着竹篓子的老妇人,蹲在雏菊和兰花中间,把花丛中的杂草拔掉,然后扔进身旁的篓子里,而不远处,她的丈夫戴着黄色斗笠,同样重复着拔草的动作,裤腰间钥匙串碰撞的声音,不时地传来。
我立即用诗记录下了这样的时刻,一种近乎白描的现场复原。在我看来,诗很多时候,就是发现我们日常当中被遮蔽的局部,那些闪着神性光泽的平凡又无比动人的瞬间。
而有一次,一个盛大夏日的午后,在游荡之后我在乌山的一座观景亭休息,站在观景亭就可以俯瞰一个局部的福州。林子间明亮的鸟叫声,树叶被吹动时的摩挲声,又让我有了短暂的自由感,仿佛在一个温暖的梦境中。
在休憩中,山下突然响起救护车一阵又一阵的锋利声,我一下子就惊醒沉重起来。我当下所面对是一个幽静古典意境的有着士大夫精神气质的时空,而在同一瞬间的另一个空间里,有些人可能在遭遇痛苦或者生离死别。
我一下子又变得清晰起来:这就是存在的本质状态,一半温柔一半残酷,一半火焰一半海水。诗就是在接近我们存在的本质,它赞美爱和美的同时,也在揭示苦难、不安、慌张、恐惧,而这些都是生命的真相。
当面对这些山水的时候,我的孩子气被苏醒了,那种喜悦是没有任何杂质的喜悦,好似回到了精神根源的故土之中。
很奇怪,从地理意义上,我是一个没有故土感或地域概念的人。这种无根感,是当代普遍的一种公共焦虑。但很多人在面对自己的故土或别人的故土时候,却发现没有一种故土是清晰的完整的,或者说故土的印记最后都停留在了记忆中,最后成为一种“山河故人“式的缅怀和想象。
我们每个人都慢慢变成了电影三峡好人结尾那个在两座拆迁楼房之间在钢丝上小心翼翼走着的人,而无论走到哪一端,都将面对一座废墟,一个面目全非的故土景象。
当大多数人都充盈着“在精神上是孤儿“的现代焦虑的时候,并且在需求答案的时候。我想,最好的答案其实就在那些原始的大自然里,如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电影乡愁末尾,疯子多米尼克在广场自焚前说出的那段近乎上帝一般的独白,〞看看大自然,你就会明白生命很简单。必须回到我们的来处。回到我们走错方向的那一步,我们必须要回到生命的源头,这是什么世界啊,要让一个疯子来告诉你们,你们应该刚到羞愧。〞
我始终相信,诗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