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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梁庄的堂吉诃德”.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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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堂吉诃德
天道酬勤 “梁庄的堂吉诃德〞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河南籍作家梁鸿的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已经成为当代“非虚构文学〞的代表作品。2023年11月13日,梁鸿带着新作长篇小说梁光正的光与河南省作协主席邵丽、河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李敏、刘军等人在河南大学文学院展开了一场对谈,集中探讨了“非虚构〞与“虚构〞抵达现实的可能,梁鸿的“梁庄〞在中国乡土小说传统中的意义,以及梁光正的光在主题、人物和叙事层面所进行的尝试等问题。本文即根据这次对谈录音整理而成。 ——编者按 李敏:首先热烈欢送梁鸿教授、邵丽主席来到河南大学做这样一个研讨活动,同时还要热烈祝贺梁鸿教授的长篇小说梁光正的光出版,很多论者都把它看作一个标志,像李敬泽先生的评论:“祝贺新锐小说家梁鸿的诞生。〞梁光正的光是引人瞩目的,发表之后受到了这么多的好评,作为河南老乡,我们也为您感到由衷的快乐,您的创作也是我们河南文学的一个重要收获。接下来,就先请河南作协邵丽主席为大家谈谈梁鸿的创作,尤其是对梁光正的光的评价。 邵丽:我常常说梁鸿是我们的骄傲,南阳是我们河南省十八个地市中我最喜欢的地市,中国有个成语叫古道热肠,对于河南来说,我认为指的就是南阳。因为它是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交汇之地,离政治中心比拟远,同时它又是一个盆地,对传统文化的保存相对完整一些。比方人的热情这一点,我对南阳感触最深的是,那里从来不说“你来了〞,而是说“你回来了〞,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所以,每次到南阳,都有一种走亲戚的感觉。南阳对传统文化的保存相对完整,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南阳对传统文化的敬重,或者说敬畏。在河南,没有哪个地市比南阳的文化人多,南阳的大学生、作家都是最多的。老一辈的像姚雪垠、卧龙生、宗璞、张一弓,后来的二月河、周大新、周同宾都是南阳人,而我觉得今天坐在这里的梁鸿是南阳作家中的佼佼者。为什么这么说?首先,梁鸿是南阳作家中的科班出身;再者,梁鸿一开始不是搞写作的,而是从事文化思潮研究、文化评论,后来转到小说写作这条路上,可以说是一鸣惊人。多数人知道她,是通过中国在梁庄以及后来的出梁庄记。我读这两部作品,最深的感受就是疼痛。河南作家张宇曾经写过一篇小说疼痛与抚摸,反观梁鸿的作品,我说是:只有疼痛,没有抚摸。这种疼痛是痛失乡愁之痛,也是城市化和现代化之痛,这种疼痛未必有对错,掺杂着我们八九不离十的情感执念。中国真正开始城市化也就是十多年时间,我们在座的几位都是在这个过程中走人城市的,所以对乡村生活的依恋、对农耕文明的保守心态还完整地保存着。所以说,梁鸿的这两部作品戳中了我们的痛点,也说出了我们的心声,有对家人的焦虑,也有对身份的焦虑,更有对未来的焦虑。梁鸿这次回来带着她的最新作品梁光正的光,这部长篇小说从名字上看还是在讲梁庄的事,其实我在杂志上看的时候名字是梁光正的荣耀梦想。梁鸿就是写了一个父亲的一生,其实这个父亲的一生很难界定,按时髦的说法是,不仅有眼下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或者反过来说,除了诗与远方,还有眼下的苟且。我不知道梁鸿写的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其实我认真地想一想,这是我们共同的父亲。他们被时代裹挟,精神和肉体相互别离,更为悲惨的是,他们一直是在别离之中,直到支离破碎。这个人物的悲剧更是时代的悲剧,如果说我们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们的父辈们更不能。他们屡次被时代强暴和碾压,不管他们有多么强大,最终还是会向生活屈服,这就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我个人认为梁鸿作品的真正底蕴所在。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理解。其实我很屡次也写过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一辈子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可能很多人觉得官员的生活比农民更惬意一点,其实不然,他们更悲催,他们的人格分裂更严重,把握不了自己的生活,但是还是拼命地想控制孩子们的生活,一张口就是明白人。每当看到面目和性格都模糊不清又爱给我们上课的父亲,我想问他,难道你没有年轻过吗?你没有激情过吗?没有成心地和生活背道而驰过吗?没有刻意地犯过错误吗?所以从梁鸿的作品里,我还是能读出更深刻的悲哀来。我其实可以这么说,它不仅是时代的悲剧,更是文化的悲剧,也是我们历史和未来共同拥有的悲剧。我想用李敬泽先生对这部作品的评价来做结束语:“从未见过这样的‘农民’,他是圣徒,他是阿Q,他是傻瓜,他是梦想家,他是父亲是土地,是顽劣的孩童是破坏者。他对自己说,要有光,于是他的生命分出了明亮与晦暗。在现代性的农民形象谱系中,这是个‘新人’,其意义颇费参详。不必急于界定他,也不一定仅仅只是农民,梁光正的光或许就在我们的父辈、我们自己身上。所以,让我们先认识这个活生生的人,认识有趣的‘这一个’。〞但是我不同意李敬泽先生关于“新人〞的说法,他一点都不新,有一点新东西也是时代折射在他们身上的余光,新生活的光辉永远不会照耀着他们。谢谢梁鸿,也谢谢大家! 刘军:当我拿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梁鸿老师最新长篇小说梁光正的光,刚接触到封面,就颇为惊诧,特地传给一个做艺术设计的朋友观摩,他用四个字来评价这个封面:专业、惊艳。 李敏:刚刚听了邵主席的话很受启发,因为对梁光正的光我们都面临第一次解读的问题。您对这个父亲的判断,说他被生活碾压,活得那么苟且,又从不放弃诗意,把这样一个分裂给他描述出来,对我来说也是重新认识梁光正形象的一个切入点。 环节一:我们如何抵达现实——“非虚构〞与“虚构〞 李敏:梁鸿老师,您的创作最初引起公众瞩目,是从2023年的中国在梁庄开始的,它在人民文学的非虚构专栏推出,成为这个专栏的重要收获。我看过您的一些访谈,实际上您的写作,包括开始去田野考察,其实都早于非虚构栏目,想请您谈一谈您当初的写作设想,以及这个作品在非虚构专栏发表的过程。它是怎样正好契合了非虚构专栏的需要,被他们发现然后发表,您能给我们谈一下这个过程吗? 梁鸿:好的,首先非常感谢能够来到河南大学。在我心目中,河南大学真的是一个非常有人文气息的学校。当年读博士的时候,曾经来这边查资料,还住了一星期。我的博士论文写的是20世纪河南文学,名字叫外省笔记,原题是外省空间的嬗变与文学的生成,但是后来出版时编辑觉得太专业了,就改成了外省笔记:20世纪河南文学。我一直觉得河南大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它从民国时期一直是一个重要的文化集中地,很多文化名人包括文学家从这里走出来。所以,特别开心能来到这里,能和大家分享我的创作历程也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邵丽老师作为河南省作协主席,非常支持河南外乡作家的创作,我也感到很荣幸。可能每部作品的起因都是不太一样的,刚刚您问中国在梁庄是怎样的一个写作起源以及它与非虚构的关系,坦白地说,一开始写作中国在梁庄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非虚构这个栏目,后来被发表在非虚构栏目上是一个偶然的契机。有一次开会遇到当时人民文学的主编李敬泽先生,我说我正在写一个乡村故事,他说那你拿给我看看,看了之后,他就放在了杂志开设的非虚构栏目上,发表之后,有很大的反响,那么多人给他打。他说十几年以来,文学慢慢被边缘化了,没想到一部作品发表后,还有人给他写信、打,他也很意外。但对于我而言,这个写作是不意外的,我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来写中国在梁庄?这跟我一个内在的情感驱动是有很大关系的。我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所谓的科班出身,读了硕士、博士,又在教书,又在中文系,我自己也写论文,但总觉得内心有一点是难以释怀的,就是我从小喜欢文学,因为喜欢文学所以就一直读中文系。但是,论文研究和写作其实是两个方向,论文的研究可能更偏理性,更偏学术,更偏书斋。我的内心总有另外一点觉得不能够满足,我的生活能够和大地,或者说跟现实能够产生某种勾连,又找不到那种勾连。河南文学也是乡土文学一个很大的谱系,好似也没有找到一个活生生的、鲜活的、一个血肉般的现实。所以2023年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非常郁闷,我觉得自己好似被困在了一个书桌旁,上边有一盏台灯照着你,就这么大的一个空间。2023年暑假的时候我就背着包回到了我的故土——梁庄,其实当时也不知道要干嘛,就是想写点东西。但回到梁庄之后,随着我在梁庄住下来,我的想法一天天改变了。我跟老乡们聊天,每天在我们村庄后面那条大河边游荡,看它的变化。我们看似非常熟悉我们的生活,其实是非常陌生的。我们看似非常了解我们的亲人,但是其实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即使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如果你没有真正去关注他,没有真正去倾听、去理解、去感受,那么实际上你还是非常陌生的。我是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跟着我的五奶奶、叔叔、婶子一起聊天、吃饭,这是在一个非常近距离的完全自然的状态之下,我发现我已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了。在我们的生活内部是无穷无尽的,是一个非常遥远、非常真切的存在。后来我在想我怎么写,一开始我想写一个回乡散文就可以了,在整理录音的过程中发现,他们的说话是非常幽默的,是特别自在、丰富的一种语言状态。我没有方法去说他们的话,我反复倒带,一错过去我就不会说了。尤其是我在书里写的一个老支书,他说话是用顺口溜来说的,从不正经说话,一喝点酒眉飞色舞,他一看你的表情跑了,他马上又来一段更加聪明机智的顺口溜,来吸引他的观众。所以每次回家,我只要请他喝一顿酒,他就开始创作了,他的创作比我们高明得多,大家如果看中国在梁庄,可以看那一章全是顺口溜组成的。我就想,我为什么不用他们的话来写呢?他们的话比我的好。我特别想展示一个村庄的真实内景,这是我当时创作一个非常大的想法,我想为大家展示一个所谓的现实的乡村内景,来让读者读到。可能跟小说不太一样,小说有相对的虚构,稍微推远一点,就跟梁光正的光不一样。当时我唯一的目的是让大家看到真实的梁庄,这是我唯一的一个驱动,一个写作的方法,所以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一个“非虚构〞的,一个归乡的手法。一个女儿,所谓的知识分子,一个在北京高校教书、携带了某种知识的人,回乡之后坐下来听大家聊天,聊天的时候是他们在说话,我只是负责介绍——我的五奶奶是什么样子,她的生活现状是什么样子……也就是以人物自述为主体,我只是起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这本书出版后,我也很意外,能够引起那么大的社会反响,包括引起很多话题,像專业内的“虚构〞与“非虚构〞之争,是一个很大的争论,现在已经变成硕士论文一个非常重要的选题:在社会上也引起了一个关于“乡村沦陷〞主题的讨论,包括很多普通读者通过各种方式和我联系,我也非常感动。你的写作能够和普通读者有某种勾连,有某种情感的共鸣,这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我想可能跟我当时写作的内在驱动力是有关系的,我确实试图呈现一个真实的村庄,至于它真实的限度有多远,这个可能跟我的笔力以及你主观的观察是有关系的,但是跟我的写作目的和创作起因有很大的直接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采用“非虚构〞最初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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