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卡扎菲的诀别之旅.docx

卡扎菲的诀别之旅 卡扎菲〔1942年6月7日～2023年10月20日〕担任利比亚最高领导人长达42年，是阿拉伯国家中执政时间最长的领导者。2023年2月初，受到埃及、突尼斯革命的影响，利比亚出现反对卡扎菲统治的示威游行，并很快转化为内战。8月22日，反对派攻入首都黎波里后，卡扎菲下落不明。2023年10月20日，利比亚“过渡委〞新闻发言人古贾与利比亚军事委员会主席分别证实卡扎菲在其家乡苏尔特被捕后，因伤势过重死亡。 他已经太老了，这个14岁时已组织革命团体的阿拉伯革命青年，如今已然68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他满头散乱的发丝，站在仅剩最后一小块统治的领土上，卡扎菲像嗑了迷幻药的老年人，他连杀手的名字都记不住。的黎波里富裕辉煌的绿色广场，本来就不属于来自沙漠的他。站在远眺可望见美丽的地中海高台上，卡扎菲没有了“沙漠之虎〞的英姿，他疲倦异常。沙漠之虎已褪去了威猛的外壳，他甚至分不清敌人来自哪个方向。只能咆哮，只能胡言乱语。 卡扎菲不是一个平凡人，他甚至自喻为诗人。了解他，我们必须先给自己上一课利比亚的历史。卡扎菲出生于1942年，贫穷的苏尔特沙漠部落，或称柏柏尔人。在他诞生的年代之前，1900年起非洲成为英、法逐鹿的殖民地，意大利人看上了利比亚，开始侵略战争。卡扎菲的祖父与父亲均参与对抗军，祖父阵亡，父亲与叔叔沦为战俘。 2023年2月22日联合国批判卡扎菲屠杀人民，一致通过决议冻结全家及亲信海外财产，其中我非常仔细地聆听了意大利代表的致辞。他谈了人权，并表示“一切不可思议〞。卡扎菲老了，他无力辩驳；事实上意大利当年对利比亚的侵略战争持续了21年之久。被俘的利比亚对抗军，活生生地从空中被意大利军人从飞机狠狠抛下，尸体掉落地上，血肉模糊，头、脚四散。意大利军队为置对抗的沙漠民族于死地，除封锁沙漠外围使战士无从逃生外，并以水泥封死水井，屠杀牲口；整整21年战役，利比亚只存活100万人，有一半利比亚人从地球上“蒸发了〞。 卡扎菲诞生后，家乡“平静〞不到10年，随即卷入“二战〞，成了英法美同盟联军对抗德意轴心国的主战场。著名的德军“沙漠之狐〞隆美尔北非之战，搏斗现场就在卡扎菲的家乡。战争结束后6年，1951年利比亚在联合国斡旋下由3大地区以同等名额组成国民大会，起草宪法，但没有民主，西方扶植伊德里斯王朝，利比亚从此独立。 利比亚100万人分成两种阶级，居住于狭窄地中海岸线欧风别墅的买办贵族，他们的工作主要是伺候英、美、法商人及石油公司；另一群人那么是多数挣扎于酷热沙漠荒原的穷人。卡扎菲成长于生产石油的苏尔特大沙漠中，买办与大石油公司每日来来去去，当地居民却永远生活于赤贫线下。 他从小就是个天才，永远第一名，而且自许为诗人。父亲卖了牲口竭力栽培他受教育。到了12岁时，父亲给了他沙漠同学没见过的科技礼物，一台晶体管收音机。正如今日推翻他的年轻人看半岛电视台及上“脸谱〞网串连抗争，卡扎菲通过收音机听阿拉伯之音埃及总统纳赛尔的演说。纳赛尔的理想成了12岁卡扎菲的标杆，他终生深信这一点；14岁卡扎菲才上中学，即准备走上纳赛尔之路，组织革命团体；他21岁毕业于利比亚大学历史政治学系，并取得法学学士学位。卡扎菲跳级念书好几回，同修不同学位对他一点也不难，他不肖自己只当名律师为买办或石油公司做工作，毕业后马上报考利比亚军校，6年后出任通信兵团上尉。 1969年9月1日清晨，卡扎菲趁伊德里斯国王在土耳其度假时，率领几排士兵，佯装军事训练演习，驱车直入首都的黎波里占领皇宫及攻击守卫军；接着再亲自率领一个纵队坦克进入第二大城市班加西，占领美国人兴建的电台，在电台中他宣告“以安拉之名〞推翻反动而且腐败的政权。他当时发表演说的激昂魅力，与今日年迈的胡言乱语，简直无法令人相信出自同一人。通过播送，他告诉利比亚子民“目睹这场圣战，打过美好战役的你们……平原的子弟与沙漠的孩子们，让我们前进……以阿拉伯民族之名，向共同的敌人以色列宣战。〞 这场由这个27岁青年上尉发动的“9月政变〞，迅速获得利比亚人的认同。利比亚全国土地95%为沙漠，只有2%是可耕地；几个世纪以来，它都是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1959年利比亚发现大量石油，西方扶植的伊德里斯国王把全部油权拍卖给英、美石油公司，仅有少数石油新财富落入利比亚贵族手中。卡扎菲政变后组成革命指导委员会，把英、美石油公司股份51%强迫收归国有，并驱逐一大半杀害他祖父的意大利移民；他从石油公司夺回的利润，并非全放在自己口袋中，一大半拿来修道路，盖医院学校，修筑水利工程增加可耕地，并为沙漠地区牵筑电网。这是利比亚沙漠中第一盏亮起来的电灯。 世界的历史开始步步改变；西方世界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大阿拉伯疯子，但又不得不依赖当地低硫的高级石油。真正让西方松一口气的是阿拉伯顶峰会上的国王酋长们，对卡扎菲鼓吹的“大阿拉伯共和国〞，并不感兴趣。 20世纪70年代起，孤独的沙漠之子开始学习美国的“干预主义〞。但他不是美国，他没有帝国的“软实力〞，他只是一个自以为是，想在沙漠万年孤苦的荒原中力博帝国的狂人。美国的干预，可以以“人权〞为名，可以以“大规模化学武器〞为名，可以今天谈民主，明日扶持专制者。但美国的口号不一，思想脉络却很清楚，那是一条全国与共的“美国利益现实干预主义〞。卡扎菲做了许多类似美国CIA〔中央情报局〕在海外干的事，但不是为利比亚，只为了他反帝反欧的思想。 1972年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突击慕尼黑奥运以色列选手宿舍，8名以色列运发动被杀害，突击队使用的武器被查出是使用利比亚驻前西德大使馆特权渠道运入，这是卡扎菲首次在国际上涉及重大恐怖行动；来年1973年，一架利比亚客机被以色列空军报复狙击机上，108名利比亚平民全数罹难。全世界居然无人谴责以色列，卡扎菲决心报复。年底一个名为“阿拉伯民族青年团〞的组织对罗马机场展开恐怖射击，当场33人死亡，18人受伤，其中被捕者坦承，这是卡扎菲亲自下令。 卡扎菲后来更陆续支持美国黑人激进团体“黑豹党〞、北爱尔兰共和军、菲律宾伊斯兰教团体……美国CIA那么在利比亚5度筹划政变，并鼓励人民示威。最大规模的一次为1984年，情况只比这回好一些。卡扎菲每一次皆死里逃生；其中更有一次大规模示威，暴民们扬言要炸毁三口高产量油井，导致近10万名利比亚人逃难出国。不管哪一次示威，卡扎菲皆进行事后整肃，军官被绞死，与他们共事但没有参加叛乱的军官，也奉命必须出席目睹行刑现场。他残忍的清算手段使当年那位“大阿拉伯〞的浪漫青年，从此只剩下屠夫的面貌。 晚年的卡扎菲一直在做困兽之斗，他活在恐惧不安中，即使逃离利比亚的反对派人士，他都不放过，他的“杀手团〞到维也纳、到塞浦路斯执行暗杀任务。此时沙漠之子与帝国的抗争，只剩血腥之路，持续循环，直至美国出现更大号的敌人本·拉登及伊拉克战争，美国才在现实考虑下与卡扎菲和解。 倒戈的利比亚司法部长说，“卡扎菲，不是穆巴拉克，他不会逃，他会战到最后一刻。〞沙漠的孩子从小就抱持轰轰烈烈的大梦，他的人生从贫困到富裕，从一籍无名到举世关注，尤在经济方面，有时都得看他脸色。可惜他的梦愈大，他的人生就愈疯狂。阿拉伯永远在鸣咽中，在内战中，在彼此仇杀中；最终在美国量化宽松引发的粮食通胀动乱中，卡扎菲被他的子民推翻。美国人创造的网络及“脸谱〞等网站，让新一代的“卡扎菲们〞诞生了。 或许在帝国眼皮底下，想寻找正义，本来就是一件疯狂的事；何况只是一名来自沙漠的孩子。 〔摘自中信出版社只剩一个角落的繁华陈文茜〕